“多大了?还哭鼻子呢。”白屹安的舌尖在嘴里顶了顶腮帮子,瞧着蔡云旗低声哽咽的模样,不禁眯了眯眼,道:“其实仔细想?想?你也不亏,人家姑娘的便宜,你也没少占吧?”
蔡云旗刚还苍白的脸颊,骤然间涌上了几分?显而易见血色——
“你——”
“春游赏那日在北面山丘的小洞里,我都瞧见了,你对人家萧二姑娘没干好事吧——”
白屹安没把话说明?白,挑了挑眉做了个搂抱自己的动作。
“我也不是故意瞧的,正好就走到那了,谁能知?道你胆子这么大啊?”
蔡云旗咬着嘴角,脸色难看至极,霎时又垂下头去——
“阿姊,她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我了。”
白屹安听着她颤抖的声音,无助又可怜——
“其实,她也不一定真?的那么恨你——”
蔡云旗抬起头来“嗯?”
“我是说——就算她恨你,可能也不是因?为你骗了她。”
“我的意思是——你骗了她,她的确恨你,可也不是因?为这个那么恨你——”
“就是——”白屹安皱巴着一张脸,眉毛挑来挑去“哎呀!我怎么就说不明?白了呢?!”
突然想?到方才?萧一瑾那眼含热泪的模样,猛地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
“我懂了!我想?说的是,她是恨你但却是因?为爱你才?恨你!”
蔡云旗听了半天,还是一个字儿都没听明?白,怔怔的望着她——
“阿姊,你到底再说什么?她恨我又怎么还会爱我呢....”
“啧!没有爱哪来的恨?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蔡云旗大概听出来点儿了,斜眼瞄了瞄面前这个张口就爱啊恨啊的人,又有些不好意思“你这——都是哪听来的乱七八糟?”
“怎么是乱七八糟呢,戏文里不都这么唱的嘛。”白屹安抖落着袖子不以为意。
“戏文里?戏文里的你也信?”蔡云旗皱了皱眉“怕是戏文里也没有我这一出儿吧。”
“谁说没有,现在不就有了,赶明?儿我就找人写个戏本子,保证叫好儿又叫座儿!”
“阿姊!”
“同你说笑的,急什么眼啊。”
白屹安见好就收,玩笑开的差不多了,瞧着她也回神儿了,还是说些正经事儿吧。
“我说,她把你害成这样,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怪她?丁点儿怨言都没有?”
白屹安又坐回了椅子上,翘着个二郎腿,目光落在蔡云旗苍白无色的脸颊上,指尖来回的搓揉着——
“你可是差一点儿就要死了的。”
蔡云旗抿着薄唇,嘴角微微拉扯出一个不知?是笑还是哭的弧度,摇了摇头——
“这怎么能怪她,是我骗了她,她恨我怪我也是应该的,我不过就是淋了点儿雨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再说了我这不也没死嘛。”
随即又垂下头去。
一旁的白屹安倒吸了口凉气?——
敢情?人家就觉得是淋了点儿雨而已?一点儿没当回事?
“你这话真?该当着老?太妃的面说!让她评评理,看看你这说的是人话嘛?!”
蔡云旗不接白屹安这一茬儿,只是红着眼睛,滚了滚喉咙——
“我只是舍不得她。”
舍不得这一场镜花水月的美梦。
手指摸向腰间的荷包中,里头儿是那日捡回来的碎瓷片,即便一切不复存在,至少还有个物件,证明?这一切不是梦是真?的。
瞧着好友为情?所困的痛苦模样,白屹安一肚子的愤慨倒是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了,叹了叹气?——
“你倒是也不用这么悲观,我觉得那萧二姑娘心?里头儿还是有你的。”
“阿姊别哄我了。”蔡云旗自嘲道。
“怎么是哄你呢?”白屹安见蔡云旗不信,便又道:“我方才?训她,故意说你快死了的时候,她哭的可伤心?了,而且她是一路从白府追着我的轿子到的郡王府,这难道还不是心?里有你?不然她随便差个人来问问不就好了,何必自己这般卑微的跑一趟呢?好歹也是个将门小姐不是——”
话还没说完,一道凌厉的视线就射了过来,白屹安立马向后缩了缩身子——
“哎哎,我这是为了你——”
“你真?的骂她了?”蔡云旗皱起的眉头都能夹死只苍蝇了。
“她也太不像话了,我都那样提醒她了,明?知?你有伤还让你自己一个人回来,我没忍住就、就说了她两句,我哪知?道她会哭鼻子啊?我都做好被她骂回来的准备了——”
“你怎么能骂她?你骂她做什么?!那雨是我自己淋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蔡云旗说着就要往门外?跑,白屹安见状连忙追了过去——
“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找她!”
白屹安哪能拦得住蔡云旗,才?伸手要去拉她,人家就已经飞出门外?去了,两手空空愣是什么都没抓住——
“你个急死猴!!去了你说什么呀!”
是啊,去了说什么呢?
蔡云旗一口气?跑到萧府,可望着门前的石狮子却不敢再往前走了,肩头儿的伤口此时又疼了起来,那日的一幕幕顿时浮上眼前。
“往后我们?一刀两断,从此形同陌路”
决绝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
顷刻间,蔡云旗的勇气?没有了,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望着头顶的烈日,不禁悲从中来。
过了不知?多久,来往的路人都有些奇怪的侧目于她。
这时,蔡云旗才?默默地转过身去,心?里念叨着:走吧,回去吧。
“蔡世子——”
“蓁蓁?”
蔡云旗扭过头去,那表情?像是看见什么救命稻草。
“我家小姐,在后巷。”蓁蓁说着快步走在蔡云旗前头儿领路。
到了地方,蓁蓁便退下了,走到远一点的地方候着。
萧一瑾先是背着身子,听到脚步声后,才?转了过来,她眼睛微微有些红肿,看着蔡云旗的时候,先怔了几秒,随后便移开眼去,似乎是在躲避什么。
此刻的蔡云旗紧攥着拳头,掌心?里汗蹭蹭的,心?中忐忑万分?,想?走近些,又怕让她厌恶,只敢定定的站在原地,像个木头人——
不过三日没见,她就瘦了一大圈,萧一瑾想?着刚才?这人站在府门前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就不忍——
忽然眼睛热热的,连忙眨了眨——
一张口才?发现,声音竟沙哑的这般厉害——
“你没事吧?我听白姐姐说——”
“你别听白屹安瞎说,没那么严重,我就是淋了雨受凉而已,是我自己的原因?,她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听着这人把什么问题都往身上揽,萧一瑾只觉得那日的自己更加可恶,怎么能把什么错都往她的身上怪呢?
当初她躲也躲,逃也逃了,是自己硬要去找她,硬缠着她,才?走到了这一步,若真?要说是谁害了谁,骗了谁?都不对——只能说是老?天愚弄了她们?。
想?到白屹安说的她有苦衷,萧一瑾觉得自己也该成熟些了,多想?想?她的好,多想?想?她的难。
“蔡——”喉头耸动了一下,到底是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云旗两个卡在喉咙中就像根拔不出来的鱼刺——
“那日是我不对,是我太激动了,白姐姐一席话说的我很是羞愧,我认真?想?了,这事儿也不能都怪你,我——”
“你不怪我?!”蔡云旗只听见了她不怪她,却没听出这其中的疏离,两步走上前去,想?也不想?的伸手就拉住了她,拉住这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娉娉,你真?不怪我——”
萧一瑾的心?尖儿颤了颤,听着这人哽咽的声音,眼底忍不住又涌上了湿意——
“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也不想?骗我的。”
这几日的提心?吊胆,万千忐忑,就让萧一瑾的一句话,全解开了。
长久以来的苦楚,终于压不住了,蔡云旗默默地流着眼泪,一把将萧一瑾猛地抱在怀里——
沙哑着嗓子,呢喃着“我想?你....”
说没有感觉是不可能的,这个怀抱曾经给?予过多少温暖多少甜蜜,甚至曾经差一点儿就变成了永久的避风港——
可现在却是那么刺痛,那么遥不可及。
萧一瑾强忍的眼泪在这一刻饶是也撑不住了,簌簌的连连落下,可却不敢过多停留,她怕自己会再一次忍不住贪恋——
“我们?,做姐妹吧。”
抱着自己的胳膊明?显一僵,蔡云旗似乎被人点了穴,不能活动了。
“我不恨你了,往后我们?当姐妹。”
萧一瑾的每一个字都说的很轻,落在蔡云旗的耳朵里,却变成了世间最锋利的尖刀,每一个字都戳在自己的心?脏上。
“你说什么?”蔡云旗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问道。
“我说我们?可以做亲人。”萧一瑾把姐妹两个字换成了亲人,想?着这样蔡云旗或许可以理解。
“呵——呵呵”
蔡云旗慢慢松开手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怔楞的望着她,深深地望着她,几声轻笑,眼泪就出来了——
“你认真?的?”
萧一瑾只是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做姐妹?怎么做?”蔡云旗又问道。
“你比我大,你为长姐——”
余下的话萧一瑾说不出来了,只因?蔡云旗的那悲怆的目光,让自己怎样都说不下去了。
顿了顿,萧一瑾突然不知?哪里横生?来的勇气?,伸手轻轻地抚上了蔡云旗那紧攥成拳的手背,温着声音说道——
“你看看你怎么像个孩子呢,做我姐姐,不好吗?我们?还是跟从前一样,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这话说得,跟从前一样?
哪里一样?如何一样?
不似亲人胜似亲人。
这怕是蔡云旗听的最痛心?的一句话。
悲怆的眼神变得迷惘变得空洞,眼泪滑进嘴里,苦咸苦咸的,再看一眼面前的人,自嘲的摇了摇头——
“做姐妹?呵呵——”
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
“与你互许的那个晚上,我们?就已经做不成姐妹了。”
霎时萧一瑾的脸色骤变,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似得——
泪水迅速在眼底积聚,嘴唇被咬的发白。
“我到现在可都记得你唇上胭脂的味道——”
“蔡云旗!”萧一瑾颤抖着声音,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你无耻!”
看到她哭,蔡云旗刚硬起来的心?,顿时又软了下去,抬手就想?去抹她的泪,却被重重的打落,似乎此刻这人的眼睛里只有对自己的恨,往昔的柔情?蜜意全都消失殆尽了。
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再也回不去了。
也罢了,既然留不住,那就干脆恨到底——
“我无耻?你现在才?知?道吗?”
蔡云旗一步挺身上前,死死地拽住萧一瑾的手臂
“你喜欢我的时候,可不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