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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建军回到学校,就跟教导员销了假。
这时天刚摸黑。
他回到宿舍,空无一人,学员们大多在阅览室或活动室。
钟建军一头扎到了床上。
那只香包就挂在脖子上,散发着浓浓的药味儿。他捏了捏,再过几天晓月就要出发了,去了那个遥远的地方,想见面就不容易了。
钟建军下了决心,不管晓月去了哪里,都要等着晓月。他学的是军事指挥,去哪儿都能派上用场,如果边疆需要,就奔赴边疆好了。
钟建军仰着脸,盯着天花板。
想着给夏奕宁布置的任务,就嘿嘿笑了起来。做坏事是要受到惩罚的,让刘咏华也尝尝被匿名举报的滋味吧。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钟建军的异常表现引起了钟劲松的注意。建军一走,他就问孙桂花:“桂花,建军这是咋了?突然就跑回来了,屁股都没坐热又走了……”
“老钟,我跟你说,你可别生气啊……”
“生啥气啊?你快说!”
孙桂花把建军喜欢晓月的事说了。
钟劲松吃了一惊。
“这个熊孩子,冒不通的就谈起对象了?”
“老钟,这事儿还没捅破,你可不要瞎嚷嚷啊!”
钟劲松蹙了蹙眉头,问道:“桂花,夏参谋长家知道吗?”
“以前不好说,这一回八成也猜到了吧?”
孙桂花叹了口气。
“要说,晓月是个好闺女,跟建军也般配,可去了边疆,以后咋办啊?”
钟劲松考虑了片刻,方说道:“夏家的姑娘是不错,可以后的事很难办,这样吧,等建军回来我跟他谈谈,他还年轻,要把精力放在事业上……”
“唉,也只能这样了……”
孙桂花很惋惜。
她打心眼里喜欢晓月,可现在这种情况,再好又能怎样?
俩孩子不在一起,也只能放弃了。
夏奕宁接了个任务。
这是钟哥哥吩咐的,说要以牙还牙,也写一封匿名信寄给刘咏华的姑姑,让那位刘大姐看看自家侄女的真面目,省得被她蒙蔽了。
夏奕宁找了几份旧报纸,关在屋里忙乎开了。
他按照钟哥哥教的方法,用剪刀把报纸上的铅字一个一个地剪下来,拼凑了一封匿名信。然后,亲自跑到市里投递出去,这样就查不出信的来源了。
这件事是秘密进行的。
夏奕宁没敢吱声,江晓月也不晓得。
夏奕宁知道姐姐的脾气,要是被姐姐知道了,肯定把钟哥哥骂一顿。本来,钟哥哥想亲自动手,他觉得钟哥哥是军校学员,做这种事儿不妥,就勇敢地接了下来。
三天过后。
组织部的刘景园,也就是刘大姐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她拆开一看,脸色就冷了下来。
下班回到家,就给刘咏华打了电话。
刘咏华见姑姑叫她,以为有什么好事,就兴冲冲地赶了过去。
可姑姑板着脸把她批评了一通。
“咏华,姑姑这么信任你,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姑姑,您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我收到你们学校同学的反馈了,也跟你父亲了解过了……”
“姑姑,我这是为了帮助落后同学……”
“咏华,你不要再狡辩了!”
刘咏华故作镇定。
可她知道,她已失去了姑姑的信任,这是她翻手覆云的仰仗之一。
刘大姐也很失望。
想不到她看着长大的侄女,竟然蒙骗了她?因为她的决定,让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去了边疆,可事情已经定了,也无法挽回了。
刘大姐记住了江晓月的名字。
她想,有机会了是不是照顾一下?
出发的日子就要到了。
夏春望手把着手教晓月打背包,就像送一名战士上战场。江采莲红着眼圈,把一大包零食塞进挎包里,让晓月在路上吃。
“娇娇,到了那边就写信,家里给你寄东西……”
“嗯……”
江晓月点了点头。
她去了边疆,给她寄东西的可不少,有爹爹妈妈,有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妈。她就像回到了小时候,成了那个人见人爱的小娇娇。
江采莲看着女儿,亭亭玉立,娇娇嫩嫩的,满是不舍。
“娇娇,以后谁给你剪头发呀?”
“姆妈,我把头发留起来……”
江采莲听到这个,眼泪不由得滚落下来。
她紧紧地抱住女儿。
“娇娇,妈妈盼着你早点回来……”
“嗯,姆妈,我很快就回来了……”
江晓月心里也不好受。
她坚强归坚强,可真要离开了,还是万般不舍。
七月十六号,是出发的日子。
一大早,江晓月就跟爹爹和妈妈说好了。
“爹爹,姆妈,你们都要上班,就不用送我了!”
夏春望和江采莲硬着心肠,点了点头。
“豆豆,送站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好咧!”
夏奕宁把行李扛在肩上,在屋里走了两圈,表明自己很有力气。
“爹爹,姆妈,我也要去!”
毛毛和苗苗放暑假了,也想跟着去。
江晓月舍不得弟弟,就点了头。
到了半晌午,姐弟四人搭乘公交车去了火车站。
为了旅途方便,江晓月穿着格子衬衣,蓝裤子,方口布鞋,很是利落。她挎着军用书包,提着一只军绿色的旅行袋,鼓鼓囊囊的,装得都是吃的。
夏奕宁背着背包,毛毛提着网兜,苗苗背着军用水壶跟在后面。
集合地点在候车大厅。
四人赶到那里时,领队正举着喇叭点名。
一百多名大学生,排成两队,有男有女,兴高采烈的,跟送行的父母成了鲜明对比。
江晓月从领队那里取了火车票。队里照顾她,分了一个下铺给她,她提着行李,排到了队尾。
从申城到乌市有四千多公里,坐火车要四天四夜,很漫长,也很辛苦。
江晓月不由得想到了夏爹爹。
当年,夏爹爹去前线坐得是闷罐子车,睡得是稻草窝,而她能躺着卧铺一路睡过去,已经很幸福了。
兄弟三人把姐姐送到了火车上。
临开车前,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江晓月趴在窗前,看着三个弟弟。
豆豆高高瘦瘦的,快长成大人了。毛毛的个子也猛一蹿,腿长长的,将来不会矮了。苗苗还是个小顽童,眼睛大大的,跟毛毛小时候很像。
火车开动了。
江晓月冲着弟弟挥手,眼圈红红的。
就要离开申城了,离开这块生她养她的土地了。她看着窗外,依依不舍,离别的愁绪溢满心头。
“哎,你哭了?”
坐在对面的女孩笑着问道。
“哪里……”
江晓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二人说起话来。
那个女孩叫李秋妍,今年二十二岁,是师范院校的应届毕业生,自愿报名支援边疆,言语间很是自豪。
江晓月有点惭愧。
她发现队友们大都是自愿的,还加入了组织,像她这样的“落后分子”真不多。她把自己隐藏起来,生怕人家察觉到了。
车厢里很热闹,都是“支边”大学生,相互之间很快就熟悉起来。
领队说为了照顾大家,这几节卧铺车厢都包了,以前“支边”都是坐硬座,到地方时脚脖子都肿了。
火车“哐啷哐啷”地跑着。
蒸汽机车都是烧煤的,烟尘很大,一天下来鼻子里都是黑的。
江晓月戴着口罩,看到周围同学一脸诧异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她跟人家说,她是医生,注重个人卫生,还给大家发了几个口罩。
一路上的辛苦不必多说。
好在人多热闹,相互照顾着,说说笑笑,时间就过去了。
江晓月打了一路扑克牌,牌技都练出来了,也交了几个新朋友。可即便如此,身体的疲劳和生物钟的错乱还是无法抵挡。
抵达乌市时,江晓月已经抬不起脚了。
她从没想过坐火车也能把屁股和脚脖子都坐肿了?如果不是队友们帮忙,行李和旅行包都提不动了,狼狈得不得了。
一行人排成两队,出了火车站。
接待站安排了三辆军用大卡车,把“支边”大学生拉到了招待所。
到了地方,江晓月一头扎到了床上。她睡了一天一夜,感觉还在火车上“哐啷”着,两条腿都没了知觉。
去兵团报到之后,江晓月才有时间打量着这座城市。
这是一座古老的城市,少数民族和汉族杂居,比想象的要繁华。从行政划分上,这里分为兵团和地方两部分,半个城市都是军事化管理,驻地、工厂、医院、学校都是军队建制,他们这批大学生们将分在兵团辖下的各个单位。
一行人在兵团招待所集中培训了三天。
各家单位来挑人了,江晓月被兵团医院选中了。
一个是她的业务能力好,一个是政治表现好。她是军属子女,又是自愿报名“支边”的,医院自然需要这样的人才。
第二天,江晓月去单位报到了。
医院还专门派了卡车来搬行李,很是热情。
到了医院,江晓月惊讶地发现,院里的医务人员一半以上都是军籍。人事科的徐同志跟她说,像她这样的大学生,只要转正后就有机会加入军籍,还有军衔呢。
江晓月不禁笑了起来。
转了一圈,都快成军人了?
看来“支边”也分几种情况,留在兵团医院跟在申城没多大区别,也没想象得那么艰苦。当然,去基层就不一样了,生活条件要差很多,交通也没那么便利。
一个星期下来,江晓月就适应了医院生活。
她分了集体宿舍,跟一位女医生住在一起。女医生叫杨虹,也是“支边”大学生,老家湖北的,来了两年了。
杨虹很热情,带着江晓月认路领东西。
“晓月,乌市条件不错,呆在这里很快就会喜欢上的……”
江晓月也有这种感觉。
赶在夏季,瓜果飘香,想吃什么都有。这里空气很干燥,外面太阳大大的,可屋里格外凉爽,比申城的夏天好过多了。
江晓月给家里写了信,报了平安。
当然,给钟建军的信也少不了,虽然还是正正经经的,把他当成同学,可该汇报的都汇报了。
安顿下来之后,江晓月就上岗了。
她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跟杨医生在门诊上值班。
这天中午,急诊室有病人,杨医生忙着抢救。
值班台上就剩下江晓月。
就在这时,一位年轻妈妈抱着一个小男孩,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医生,快给看看,娃娃肚子疼!”
小男孩四五岁,脸色蜡黄,捂着肚子疼得直打滚。
江晓月戴着听诊器,按了按肚子,就开了化验单,让妈妈带着孩子去做检查。等待的间歇,她给孩子搭了一下脉搏,觉得肚子里有虫。
化验结果出来了,肚子里果然有蛔虫。
江晓月开了打虫药,还倒了一杯温开水,让孩子服药。
年轻妈妈很感激。
江晓月又叮嘱了几句。
“同志,夏天要注意饮食卫生,生吃瓜果要洗干净,不要让孩子喝凉水……”
年轻妈妈一个劲地点头。
第二天,年轻妈妈带着孩子来复诊。
虫子都打下来了,孩子痊愈了。
“医生,真是谢谢你了!”
年轻妈妈跟江晓月聊了几句,听说她是刚来的大学生,很是热情。
“江医生,我姓韩,叫韩秀梅,老家是湖南的……”
有了这么一段交往,江晓月跟韩秀梅熟悉起来。
原来,韩秀梅是部队家属,她爱人下基层巡视去了,家里就剩下她跟孩子,赶上孩子病了,真把她给急坏了。
后来,江晓月才知道韩秀梅的爱人就是廖政委,管着兵团医院的组织生活,说话很有力度。
(晋-江-独-家,谢-绝-转-载)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更晚了,抱歉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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