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军训结束的时候,阳城一中的学生一个个的活像熬到了刑满释放,拖着行李箱眼巴巴地等车回学校。
望眼欲穿。
且没有丝毫留恋。
和其他学校依依不舍流连忘返的气氛格格不入。
“丧心病狂,真是丧心病狂——为什么会有人舍不得这里,居然还他妈要在训练场合影?”
高雅楠一心只想回学校,看见其他学校的同学到处拍照要微信完全不能理解:“好家伙,他们以后看到照片腿不会疼吗。”
“往好处想,没准人家这几天腿从来就没疼过呢。”
贺衡提醒她,“又不是所有学校都跟咱们一样。”
高雅楠:“……”
是哦。
世界有参差,学校同样人畜有别。
只有我们才是最惨的那个。
前几天一直在训练,放眼一看都是自己学校的,大家一起哭哈哈也觉不出什么落差来。现在一汇合到一起,就显得自己学校越发不是人。高雅楠骂骂咧咧半天,才突然想起来班主任好像就在自己身边。
就,好像有点尴尬。
但这帮孩子们好不容易熬过了军训,夏鸿看着他们黑了好几个度的肤色也挺体谅,放任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站没站相松松散散地聊着天,也没管他们在说什么。
他站在一堆同学中间,一边分心听返程安排一边听周围几个同学抱怨着军训基地床硬饭难吃,和声细语地安慰他们:“军训是辛苦一点,咱们这也算圆满完成了,回学校之后可以放松一下啦。”
“我不要放松,夏老师,我已经充分感受到学习的幸福了。”
杨昊对即将到来的校园生活充满向往,“谁也不能阻拦我在有风扇没太阳的教室里里坐着学习。”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夏鸿很满意:“正好咱们学校一周以后要月考,老师祝你考一个好成绩。”
杨昊:“……”
周围同学:“……”
高雅楠十分感动:“夏老师,您的祝福可真会挑时候。”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你们真的要月考了。”
夏鸿好整以暇,看向一直没怎么接话的贺衡:“英语有把握吗?”
贺衡非常自信:“这次一定努力及格。”
夏鸿:“……”
也行吧。
小同学不骄不躁,对自己的认知十分准确。
贺衡似乎还准备发表点类似于“尽量不用拼音写作文”的豪言壮语,被祁殊敏锐地预料到了一点,抬手拽了他一下,及时避免了大热天里把老师气到中暑的惨案。
“团团还没回来,阵法也还没撤。”
祁殊低声道,“我去找找,你帮我看一下箱子。”
贺衡左右看了看:“是诶,天还阴着呢……我跟你一块儿去吧,行李放儿就行,咱们学校的车还得一会儿才到了。”
现在离刚才广播里说的返校时间确实还有好一会儿,祁殊点点头:“也行……先去训练场?”
贺衡怎么着都行,纯粹是待得无聊想溜达,就叫了一声正好站在自己旁边的高雅楠:“楠姐,帮忙看一下箱子呗,我和祁殊去一趟训练场。”
高雅楠不理解:“咋的,你们也要去合影?”
贺衡恍然大悟地打了个响指:“好理由。”
去训练场撤阵法这件事说出来实在神神叨叨,相比之下连去合影都显得合理了很多。
或许还能在撤了阵法之后忽悠着小室友真的跟自己来一个合影。
高雅楠:“?”
连你也这么丧心病狂?
贺衡把行李交代好,和祁殊一起往队伍外面走,刚离开自己学校的活动区域,正好看到年级主任捧着队列汇演冠军的奖状,乐乐呵呵地跟其他学校的主任握手说承让,还要鼓励人家下次继续努力。
“我操,这也太欠打了点吧。”
贺衡眼睁睁看着年级主任十分自然又不经意地从其他学校间挨个走了一遍,叹为观止,“虽然其他学校可能真的不在意这个奖状,可我还是觉得咱主任这样容易被人套麻袋。”
祁殊:“……”
都是体面人,倒也不至于。
贺衡对这个和风细雨的年级主任的好感度还是很高的,不忍心在某一个时间点听到他被团殴的噩耗,虔诚地双手合十:“我佛慈悲,保佑我欠打的年级主任逢凶化吉吧,阿门。”
祁殊:“……”
“你佛不接祈祷单,”
祁殊头一回见着要素齐全成这样的祈祷方式,差点被他逗乐了。贺衡倒是很理直气壮:“哪儿都掺和一下,没准管用呢——咱们年级主任这脾气的,真被套麻袋也得跟人讲道理,都不够跑的。”
训练场合影的人确实不少,但放眼一看全都穿着其他学校的校服,个个都依依不舍的,能明显感觉出来这几天的军训没有给他们留下过什么惨痛的回忆,甚至有心情打卡新地点。反而是阳城一中这帮在这儿训练了十来天的学生们个个避之不及,没有一个有兴趣来这儿拍个照的——可能真跟高雅楠说的似的,生怕看见照片腿疼。
多亏了夏鸿给他带来的烟墨朱砂足够这几天用的,祁殊早早就把自己那几枚充当阵眼的铜钱挖了出来,现在只需要把画的符阵抹了就行,动作不至于太显眼。
当时那个求雨的符阵画在了训练场的角落里,本身就是个很不惹人注意的地方。祁殊走过去蹲下,轻车熟路地抹了符阵。几乎是同一时间,罩在训练场上的阴云散去,太阳重新火辣辣地照了进来。
天连阴了这么久,现在又晴得太快,怎么看怎么像是为了军训量身定做的一样。其他同学虽然不清楚真正的原因,但都难免觉得幸运得出奇,周围一声声我操不绝于耳。
“幸好有你这个符阵,不然这几天都得这么晒。”
贺衡被太阳照得眯了眯眼,“你还别说,阴了这几天,我都快不习惯这么热的天了。”
祁殊最受不得热:“我也是,才刚撤了阵,怎么就这么晒啊,早知道再等等了……走吧,去找找团团。”
自己这个小室友向来稳稳当当,贺衡少见他露/出这种懊恼的神情,看得新奇,跟着他走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团团现在在哪儿呢?”
“不知道,平时我其实不能很明确地感觉到它在哪儿,除非我们两个都在主动联系。”
祁殊也挺愁,“军训基地这么大,我叫它它又不理我,我还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了。”
难得有这种可以溜达的时候,贺衡倒是不着急:“离咱们上车还得半个小时了,到处转转呗,没准哪儿就碰上了。”
祁殊点点头:“去旁边这几个树林里看看吧,我看它前两天总往树林里钻。”
虽然不能很明确地感觉到一个具体位置,但祁殊隐隐约约的也能觉出来一个大概方位。他仔细分辨了一下,带着贺衡往东边那一大片连着湖的小树林里找,果然看到了一团白色毛绒绒的小团子。
团团毕竟不是一只普通的小猫,虽然在树林里上蹿下跳了这么长时间,但身上的毛毛还是干干净净的,看着也没被蹭乱,依旧很顺滑的样子。
祁殊本来还好奇它这几天为什么总是乐不思蜀地往树林里钻,连晚上都不肯回寄身的小纸片里去,凑近了看才发现这里居然还有只小野猫,身上倒是很干净,只是毛色很杂,看起来像是三花的品种。
大约是团团和它交流过了,这只小野猫也不怕人,看见祁殊和贺衡凑近了也不躲,甚至还很友好地喵了一声,看起来对“朋友的朋友”颇为信任。
贺衡向来难以抵抗眼前的毛绒绒,军训前还能是不是撸一把团团,军训后宿舍人太多,团团一直藏在小纸片和这片树林里,贺衡想摸也不是很容易能摸到。
由奢入俭难,贺衡已经手痒了很久了,现在眼前一下出现了两只猫,看着就很令人神往。
贺衡试探着往前凑,见那只小野猫没有很不高兴地躲开,又试探着给它顺了顺毛,从脖颈到尾根很顺滑地捋了一把。
幸福指数直线飙升。
小野猫只会喵喵叫,团团作为中间猫,很负责任地给他们互相引荐:“它说自己叫枪子儿,应该是这里不知道哪个教官起的名字。”
贺衡没忍住笑了一声:“这名字可真他妈有特色。”
团团喵喵叫着,很有目的性地给它传话:“你看他也觉得你的名字很有特色,也特别喜欢你耶,小枪子儿你真的不跟我们走吗。”
那只小野猫被顺毛顺得也很舒服,沉溺在温柔乡里艰难地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啦,这里的人都很好,他们给我买了好多吃的,我走了他们会伤心的。”
团团很失落点点头:“好吧……”
小白团子难过得耳朵都不支棱了,又凑过去和它蹭了蹭,才依依不舍地跳到了祁殊怀里,委委屈屈地抱住了自己的尾巴,冲它挥了挥爪爪:“那我要回去喽。”
这个小树林位置偏僻,再往外走一小段路就有其他同学在拍照了,看到猫估计会引起不小的骚动,团团也不想被让自己和枪子儿围观,很迅速地附身回了小纸片。
“没想到团团这么小,就已经需要体会这种和朋友离别的难过了。”
贺衡大觉心疼,“唉,好可怜的小崽崽。”
祁殊:“……”
现在提醒他之前被这个崽崽辱骂的悲惨经历,好像也不太合适。
但说起来也确实让人难过。
团团毕竟是一只鬼修,寿命要比普通的猫长得多,只这几年还好,还只是朋友间的分别,它就已经很难过了。等到真正要经历生离死别的时候,这只小猫崽崽还不知道要多难过。
当初它跟着自己来阳城,跟那几只小猫告别的时候,不知道也得多难过呢。这么长时间了,自己居然都没意识到。
祁殊叹了口气,心里挺自责:“这样吧,等过几天国庆放假,我带团团回我师父那几天,让它和我师父养的其他几只小猫凑在一起玩一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