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殊就半蹲下,和年级主任平视,不慌不忙地道:“刘主任,您先别说话,听我说。”
年级主任不知为何就闭了嘴。
祁殊想了想,决定再稳妥点儿,于是道:“您本来想吃火锅,但觉得夏天吃火锅容易上火,所以在火锅店门口停了一会儿,没有进来,直接决定去下一条街的饭馆吃家常菜。”
年级主任就点了点头。
祁殊端着剩下的半杯水站起来,年级主任也跟着他站了起来,两个人一起走到火锅店门口,祁殊不放心,又带着他往前走过了两个店。
祁殊往前指了指:“直着往前走过一条马路,那里有家饭馆很不错,您决定给您约好的朋友打电话,改去那家吃。”
年级主任又点了点头,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祁殊不太想听人隐私,觉得到这儿就可以了,把手里剩下的半杯水翻过来倒在了地上。
然后拿着手机的年级主任就停了一下,好像才看到祁殊一样,冲他点了点头:“这位同学有什么事儿吗?”
祁殊随口应付:“没事……刚看到主任,跟您问个好。”
年级主任没太在意,又问了一句:“你是住校生吗?还上着晚自习呢怎么出来了?”
“啊不是,我俩不是住校生,”
贺衡不慌不忙地接了话,“还没回家,这就准备回了。”
年级主任对他俩也没什么印象,闻言就点点头:“行行,早点回家吧,天也快黑了,别让父母着急。”
贺衡稳稳当当地点头。
年级主任好像挺赶时间,没再跟他们多说话,边走还边跟人打电话,理由就是祁殊刚才说的“夏天吃火锅会上火”,跟约好的人改了另一条街上的饭馆。
杨昊也偷偷摸摸从火锅店里跟了过来,扒着辛勇强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确认:“走了?他真的走了?”
辛勇强恍恍惚惚地点头。
杨昊还不放心,又向贺衡确认:“活下来了?我真的活下来了?”
贺衡拍拍他的小脑瓜:“活下来了。”
杨昊劫后余生,惊异地看向祁殊,小心确认:“祁哥你刚才是……催眠吗?”
祁殊正发愁怎么跟他俩解释这件事,听他这个借口觉得不错,遂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催眠什么的,好歹比迷心咒这种玄学听起来靠谱得多。
“我的天,”
杨昊受惊不小,看祁殊就像看救星一样,“祁哥,你以后就是我哥——不,你是我爹,你以后就是我爹。”
祁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好歹这么多人看呢,你就这么认野爹,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去去去,人家还不认你呢,”
贺衡嫌弃地推了推他,玩笑道,“你也看见人祁殊多牛逼了,那是你想叫爹就能叫的吗?”
祁殊失笑,摇摇头跟他们解释道:“这回也是凑巧,我也不太熟练。”
贺衡摆摆手,真心道:“别谦虚别谦虚,你知道么,你这一手可绝对是个保命绝技。”
“对啊,你这个真能救命的。”
辛勇强忍不住开始幻想,“我要是也会这个,我就可以先找我妈要生活费,要完之后让她忘了这回事,然后再要一回。”
祁殊:“……”
这又是哪儿来的奇思妙想。
贺衡还是不太放心,又停下了,认真道:“今天的事儿,咱谁都别往外说,尤其是祁殊会催眠的事儿。”
杨昊紧张地点头,再三保证。
祁殊觉得无所谓:“多玄乎的事儿啊,说了也没人信。”
杨昊又点点头,用一种迷离又虚幻的声音说:“是,我现在还觉得自己是酒没醒……”
“得了吧你,还没醒?”
贺衡忍不住拆穿他:“半罐啤酒你能醉到哪儿去?我刚才三四罐都下去了。”
杨昊单纯而倔强:“但是衡哥,你喝过好多次,我这可是第一回喝酒。”
“我查过,酒量是天生的,不会随着年龄增加,但体内解酒酶的适应性在一定范围内会逐渐提高,”
辛勇强有理有据,“这是一个递增的过程,反向推论,我现在半罐就醉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杨昊深以为然地点头。
贺衡:“……”
贺衡:“哇哦。”
现在连喝酒都这么高门槛了吗,还得学会合理推论?
贺衡真真切切地被震撼了一下,重新找了找思路,理智发问:“但是,你觉得人喝醉了之后思路也能这么清晰吗?”
杨昊冷静地思考了一下,又跟辛勇强对视了一眼,突然开始难过。
“所以我们俩的叛逆买醉怎么办,”
杨昊失魂落魄,“第一次尝试就这么夭折了吗?”
贺衡:“……”
我还头一回听说过这种尝试。
怎么的,现在的学生都是这么乐于尝试的吗?
“没事儿,乐观一点。”
贺衡安慰他,“你也可以认为自己刚才确实喝醉了,只是被教导主任吓得醒了酒。”
杨昊垂头丧气,看起来并不像是被安慰到的样子。
一顿火锅时间也不短,他们四个人在校门口的小摊上晃荡了一会儿,好不容易逃离了晚自习折磨的学生就开始三三两两出来续命。
两个保安乐呵呵地坐在校门口看着,不拦也不管。
人挺多,不会被盯上,贺衡放了心,带着仨人大摇大摆进了校门。
辛勇强还有点慌,四处看了看:“教导主任真的没在这儿吧?”
贺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啊……他不是吃饭去了吗,怎么可能会在这儿?”
“实不相瞒,衡哥,”
辛勇强提心吊胆,“我总觉得刚才教导主任是装出来的,就为了等咱们进校的时候偷偷跟着,看咱们到底住哪个寝室,然后查咱们是哪个班的。”
贺衡:“……”
不是,现在教导主任都这么闲的吗?
辛勇强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点过分,深刻检讨:“对不起祁哥,我不是不信你,我就是觉得吧,就……”
他挠挠头,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贺衡给他递了个词:“难以置信?匪夷所思?”
“啊,就是这个意思,”
辛勇强再三声明,“我真不是不信你,我就是觉得这事儿有点玄。”
本身就是玄学,可不玄么。
祁殊也挺看得开:“不信没事儿,不过主任肯定是不记得今天这事儿了,你俩放心就行。”
杨昊点点头:“对对,催眠牛逼。”
贺衡耸耸肩,没说话。
催眠肯定不是催眠,自己这个室友既然是天师,那所有不合理的事都能用玄学来解释。
但玄学到底为什么能这么应用于实际,贺衡一直没想明白。
明明在他的印象里,天师符咒这种东西一般都是用来捉鬼的。
至少不能用来写作业。
更不能用来糊弄老师。
贺衡满脑子疑问,只是不好当着杨昊他们两个问出来。好不容易回了宿舍,贺衡关了门,放心大胆肆无忌惮:“刚才那是什么?也是玄学吗?”
祁殊点点头:“迷心咒。”
“那要是他不肯喝那杯水怎么办?”
贺衡现在想起了还觉得侥幸,“他要是坚持不喝,我是不是得给他灌进去?”
祁殊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可行:“灌也行啊,反正我能让他忘了。”
贺衡:“……啊,有道理。”
祁殊又道:“其实主任不喝也没事,泼到他身上是一样的——但是那样太引人注意了,而且也不好解释。”
贺衡:“……”
那你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倒还不至于。
迷心咒只是个挺简单的把式,像让人忘记自己在火锅店里看到自己学生喝醉了这样的小事,只要能前前后后地圆过去不露破绽是没有问题的,但如果身上被水泼湿了一片,那就解释不通了。
而只要有一件事解释不通,被下迷心咒的人如果追问下去或者细细想一想,迷心咒就完会全失效。
毕竟人的记忆是十分连贯的,迷心咒能做的只是把某一段不太重要的细枝末节稍稍模糊过去,让人下意识不再想起来而已,并不是完全消除。如果被施咒的人执意要想起来,那迷心咒根本就没有用。
贺衡听得云里雾里:“……啊这样。”
祁殊一看就知道他没明白,但这事儿要讲明白就只能从道法层面上讲。贺衡之前又没接触过这个,讲也不一定讲得明白。
但自己这个室友看起来好像又挺好奇。
祁殊想了想,尽量通俗地跟他解释:“就像今天,如果我没有让主任给他约好的朋友打电话,等他朋友问他为什么没有去火锅店的时候,他就会想,自己到底为什么没有去,然后就很可能会想起来在火锅店看到了咱们的事——我只能让他下意识地忘记,但他要是仔细想的话,肯定是能想起来的。”
祁殊语言表达能力不是很强,解释得不算清楚,但贺衡还是听明白了点儿,然后就更懵了:“所以这真的可以算是……催眠?”
祁殊不太了解催眠,就犹豫着摇了摇头:“不算吧,应该不是一回事,这个我还真不清楚。”
贺衡兴致勃勃:“这个好学吗?我能不能学?”
祁殊:“……不太好学。”
玄学符咒这种东西,又不是随随便便拿符纸朱砂画一画就能画成的东西,要学肯定是要从小开始学的。
而且说玄一点,这个讲究一个机缘,也不是来个人随随便便就能学的。
贺衡就是再没有常识也知道,天师这种职业,不是谁想干都能干的。他刚刚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见祁殊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挺自然地又换了个话题:“还有一个,我刚才就想问了,你怎么知道咱主任约了人了?”
祁殊:“……”
祁殊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终于带了满满的,不加掩饰的关怀:“吃火锅,难道有一个人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