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进来(1 / 1)

沈离枝用一根树枝挑起溪水里的衣裳,拿起来一看,是一件寻常的麻布罩衣。

这件罩衣还很新,上面还没有补丁,兴许是在溪水上流的人洗衣之时,不小心给漂走的。

“你捡那衣服做什么。”

李景淮在岸边等她许久,正不耐烦地抬手遮住头顶刺目的光。

虽然他看不清物,却还能感受到光线,晨曦的光让他感到不适。

“看见了就顺道帮人带回去。”沈离枝拧干水,走到岸边,“或许丢了衣裳的人正为此难过呢。”

沈离枝声音清婉,在湍湍水流声中传来,带来一丝夏日的凉风。

“那又如何?”李景淮不以为意,“看顾不周,自负损失,下一次才会长点记性。”

沈离枝轻轻唔了一声,并没有应声,显然对他的说辞并不赞同。

“水流这么湍急,你若是被水冲走了,让孤去哪里捞你?”

李景淮朝她的方向一横眼,可惜那双失去视力的眼睛,余威不在,不痛不痒地拂在沈离枝脸上,没有造成半分影响。

沈离枝转眼瞧了瞧还淹不过她脚踝的水深,没有吭声,她甩干手上的水迹,走上前就伸手拉住李景淮的手,安抚道:“好了,殿下。举手之劳,更何况我们还有求于人……”

她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心,像是无声的请求。

李景淮慢慢把讥诮的唇角抚平,只是眉心还别扭地蹙着,像是谁迫使他接受了什么。

沈离枝扬起唇角,抿着笑唇偷瞟一眼太子的脸。

太子意外地变得好说话多了。

两人沿着溪水往上流的方向走,途中还摘了几个野果子饱腹。

这一路都瞧见不少人活动的痕迹,或是几个破了的鱼篓,不然就是孩子丢下的木玩具。

也验证了沈离枝的猜想,在溪水的上流确实住有山民。

又走了快半个时辰,沈离枝忽而拉着李景淮停下脚步。

“怎么?”

沈离枝用手挡在眉骨之上,眯起眼眺望。

远处隔着溪水,在另一侧的石头上有一个灰麻色衣裳的人正猫着腰,撅起屁股,不知道在对水照影还是在捞什么稀罕物。

沈离枝还没想好怎么上去问路,那灰衣的青年就像是头顶上长了眼睛一样,猛然抬起头看向他两。

“欸!——你们是什么人!”他站起来,隔着溪水就对他们喊话。

沈离枝只好带着李景淮上前。

走近看才见是一个容貌普通的年轻人,身穿着短褐麻衣,背上负着藤篓,手里还捏着一根小耙子。

他刚刚就是在溪水里清洗这根耙子。

灰衣青年也在仔细打量两人。

见是一青年和一个少年,不由一愣。

这两人身上狼狈,可都生着张精致好看的脸,像是画师精心描绘出的容颜,般般入画。

沈离枝朝他欠了欠身,温声道:“我们是迷路的路人,请问这儿有山民居住么?”

她一开口就明显是姑娘家的嗓音。

灰衣青年不由一呆,原来这个矮个子的少年郎居然是姑娘家乔装的。

她肤白如雪,笑眼温柔,嗓音还婉转动听,说是仙子也不为过。

他山居多年,还未曾见过这样姿容出色的少女,顿时脸色微红,可垂眼一看,又见挨着过分近的两人原来是手牵着手,宛若是一对璧人。

灰衣青年顿时就丧了气,不敢再抬头唐突,他反手指着一个方向,“有、有的,我就住在那头的苦桑村。”

“那太好了。”

沈离枝笑逐言开,又看了眼李景淮,转头对那青年询问:“不知道那儿有没有大夫,我……我兄长他自山坡上摔了下来,眼睛就看不见了。”

听见沈离枝的称呼,李景淮暗暗皱了一下眉,不过旋即又松了开。

确实,他们还未脱离被追击的危险,若是用兄妹的身份,打个掩护也说得过去。

他刚松开眉,就听见耳边那个陌生的声音一下雀跃起来。

“兄长?!原来这位公子是姑娘的兄长啊?”

李景淮撇头‘看’向声音的方向,从那个快乐的声音里听出点蹊跷。

他在高兴个什么劲?

虽然明知道他看不见,灰衣的青年还是被他忽而‘看’过来的视线弄得脸皮又红了几分。

青年轻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才高兴道:“哦,那啥,若是姑娘要找大夫给令兄治伤眼之疾,那可真是巧了,我师父就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医啊!”

沈离枝此刻最想的事莫过于找个大夫看李景淮的眼睛了。

闻言,她喜出望外,不由跨前一步,殷切问道:“当真?!”

“一万个真!”青年见着她亮晶晶的双目,胸腔里犹如激起了热浪,连忙拍着胸口保证。

李景淮往后拽了下手,把沈离枝前倾的身子拉回了原处,冷着嗓音问:“这里离村子还有多远?”

“不远了不远了!”灰衣青年把耙子往后面的篓子一扔,完全没留心到他的冷意,热情地说道:“我给你们带路。”

这个灰衣青年叫路川,是随师父客居在苦桑村里的外来人。

苦桑村里人不多,每一个他都认识,沈离枝把捡来的衣裳给他一瞧,他就认了出来。

“这肯定是老岳家的没错了,我前几日才见他穿过。”

虽然路川在苦桑村里人缘极好,可是把两个外人带进村还是被盘问了许久。

李景淮听着沈离枝对他们解释半天,村里的人还是怀疑他们的来历不明。

这个村子也不知道受过什么迫难,似乎很排斥外人。

沈离枝性子温善,被几人围着七嘴八舌地盘问,很快就捉襟见肘、疲于应付。

李景淮把她往身侧一拽,自己走上半步,他身量极高,一站出来就犹如鹤立鸡群。

“我与‘妹妹’被困树林一夜,只是有些疲乏了,借地休整一下,等家中仆人寻来,自会离去。”

村中的人都是些普通人,顿时被他的气势顿压了一头。

半响才有几道极小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

“家中有仆人,果然是有钱人家的……”

“我就说,这兄妹长得就不凡,穷乡僻壤可养不出这样矜贵的人儿呀!”

“刚刚你不还说他们长着一副骗子的嘴脸,肯定是想来偷我们秘方的。”

“呸,你可闭嘴吧,什么事都给你抖落出去了。”

“肃静!——肃静!——”

终于有人把村长请了出来,主持大局。

花白胡子的老人拄着拐杖,出来就对二人和善地道歉,“村里的人对外人有过不好的印象,怠慢了两位贵客,请见谅。”

沈离枝看了眼李景淮,对着村长道:“村长言重了,是我与兄长二人打扰了,若是贵村有不便之处,可否给我们指一条出山林的路。”

路川见沈离枝也不强求要留,现在退而选其次,竟然就要走。

他急忙道:“姑娘,你兄长这个眼睛不找我师父看了?”

沈离枝还没说话,村长抬起眼审视了一下李景淮,见他目垂而下,不看左右。

“原来这位公子有眼疾,路老常说医者仁心,不能见死不救、遇病不医,既然二位与路老有这个缘分,我也不好再强加阻拦,只是我们苦桑村有诸多忌讳,还望两位能见谅。”

沈离枝莞尔笑道:“这个自然,多谢村长收留”

路川连连点头,夸张地对村长作揖道:“村长伯伯真是大善之举。”

“嘿小川,从前都没见过你这般积极,莫不是瞧上人家姑娘了?”

一个声音打趣道。

路川连忙红着脸挥手,“我、我这是学习师父的医道,既然有病人要治,那肯定得治的。”

李景淮朝着他们转过眼,可惜他并不能看清几人的面目。

沈离枝察觉到太子的手微微收拢,像是有些不高兴那些人谈及她。

她又握了握他的手掌,担忧他会忽然变卦,不愿意留了。

好在李景淮没有再开口,只是抿着唇,任谁看了都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

“两位贵客若不嫌弃,村中有不少人家屋中尚有闲屋,可供留宿。”村长捋了捋胡须,又去问旁边的村民,“……你们谁家愿意腾出屋子来,招待一下这二人?”

一个身穿着花布棉裙的妇人举起手道:“村长,我看这位姑娘面善,不若让她住我家去吧。”

“岳家婶婶正巧啊,你家那衣裳也是这位姑娘在溪下端给你拾回来的。”路川连忙帮着说上好话。

岳娘子腼腆道:“那更要多谢谢姑娘了。”

沈离枝和李景淮累了一夜,此刻浑身还脏污难受,被这位岳娘子带回家后就先要来了水,打算清理一番。

普通人家不会常常烧水沐浴,在桶里泡澡那都是城里有钱人的享受,在这个村里若要取水还要跑到村外的山涧溪流里挑水,不太方便。

沈离枝倒也不挑剔,用温水把裸露在外的手脚先洗了,身上就用沾了水的帕子擦了擦。

简单清理过后就换上了岳娘子准备的棉裙。

门外的岳娘子看见她时就眼睛一亮,沈离枝正要同她道谢,岳娘子反而眼圈先红了,拉着她的手。

“好孩子,穿着真好看,若、若我的宝儿还活着,定然也是像姑娘这般大,我做梦也想看见她穿这身衣裳的样子啊。”

沈离枝被她的泪目略有触动,“岳夫人的孩子……”

岳娘子抬起手背沾了沾眼角。

“我家那孩子啊,十岁那年和同村的伙伴去村子下面那古潭里玩耍,溺水……而亡啊。”

沈离枝咬了咬唇,带着歉意道:“岳夫人节哀。”

岳娘子摆摆手,叹了口气。

“不妨事,都过去了。”岳夫人又擦了擦泪,“路老那样高明的医术,宝儿也未能救回来。这人啊生死有命,这是和我们缘薄,要回天上去,谁也救不得。”

“哦,对了!险些忘记了。”岳娘子一拍脑袋,把身旁的一捧衣服拿起来递给沈离枝。

“你兄长那边似乎……有点介意我们靠近,可是他的衣服也不能穿了,这里有一套干净的新衣裳。”

沈离枝光顾着打理自己了,却忘记李景淮眼睛不便,她接过衣服,连忙对岳娘子道谢,“多谢岳夫人,我兄长的脾性不好,劳您操心了。”

好在岳娘子心宽,她满不在乎道:“嗐,我晓得的,不妨事,你快去给你兄长送衣服吧,我去厨房给你们做点吃的。”

因为沈离枝用了屋子,李景淮则被安置在了室外。

好在岳家还算讲究,这室外的净室也有扎了一圈木板,围着竹片。

沈离枝在门口半响没听见声音,心中正奇怪,抬指敲了敲竹片帘子,“我来送衣服了。”

里面半响才传来一声低低的回应。

“……进来。”

沈离枝不疑有他,推门而入。

作者有话要说:枝枝小心,有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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