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硬币蹦蹦跳跳滚落在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家伙忙跑过去捡,但当他弯腰伸手要拍住硬币,眼前出现了一双穿着高级凉鞋的女人脚。那脚上涂有蔻丹。那双脚中的一只踩住了硬币。
“宝宝,快把你的硬币捡起来。”女人叫她身边的儿子。
一个六七岁的男孩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从她妈妈抬起的脚下捡起了硬币。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了。
他失望地挪回台阶的角落。夕阳西下,腹中感到了饥饿。他往饭馆多的那条街走去。渐渐闻到了烤鸡腿鸡翅的香味,一家专做鸡鸭熟食的店铺飘了半条街香气。他咽了几口口水,来到那个摆了熟食的窗口,有几个顾客提了油渍渍的塑料袋走开了。他凑上去。
“你买东西吗?”里面一个年轻女的问。
他嗫嚅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年轻女子挥挥手,“走,走,不买东西别站这里挡着别人买东西。”他仿佛没听懂似地站在那儿不走。
又来了两个顾客,都嫌恶地离他稍远些,匆匆买了东西走了。
年轻女子又来催他走,他还是像听不懂似地一动不动。
里面走出个年轻大的胖女人,粗声粗气地向他叫嚷:“再不走我喊人打你!”
他这次却听懂了,知道再耗下去也没有意思,就走开了。
前面有一个烧饼铺,刚出炉的烧饼很快被排队的人买光了,而队伍还是很长。他试图插队买上两个,他还有一元钱。
但没有人会让插队,并且都讨厌他凑得近。
他虽然衣衫褴褛,却并不是瘦弱不堪,没有人会可怜他,他看上去还算强壮,只是目光较为呆滞。
夜色渐浓。街上人行色匆匆。华灯初上,洛阳城一派繁华。
流浪汉不知从哪里弄来两个苹果吃下去,顿时来了精神。摸出支烟点上来抽。他边抽边想着以后该怎么办。他无数次想过以后该怎么办,却无数次一点办法也没有想出来。
橐,橐,橐,谁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是两个黑影走了过来。
手电筒的强光照了过来。来人惊叫一声:
“周羽,真的是你——”
流浪汉面无表情,虽然被人认出,但他对于自己叫周羽已没什么感觉了。曾经整齐的奔头已不见,长发凌乱地贴在额前。
“周羽,你知道我找了你一个月吗?唉,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来人是盛启文和他的一个朋友。
周羽洗浴已毕,盛启文给他一套干净衬衫,然后为他叫了几样可口的菜,让他大吃一顿。
但他一直没有说话。只顾吃着红烧脆肠,往口里扒着米饭,不时灌上一大口啤酒,嘴边的泡沫也不去擦一擦。
“你不辞而别,我还以为你离开了洛阳,没想到听人说在街头见过你,为了一个女人,你至于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吗?”盛启文说。
“我的大箱子——”周羽终于开了口。
“真的有什么宝贝在里面?”盛启文露出不屑的神情笑问。
“我的大箱子——”周羽又说一句,然后继续大吃。
“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有没让我看看!唉——”
“我的,大箱子——”还只是这一句。
“他是不是真的有病了?”盛启文问在一旁的朋友。
“打击可能太大了,估计这么多天就只念着这一句了!”朋友说。
“问世间财为何物,直教人装疯卖傻!”盛启文曰。
“大夫,您一定要治好他的病!”盛启文对一个笑眯眯的中年精神病学专家祈求道,“他一直是个优秀的进步青年,能文能武,但就是宠辱易惊,易以物喜,易以己悲,患得患失,落下今日之疾!”
“放心吧,人交给我,保证妙手回春,春回大地!”医生胸有成竹地看了看呆在一边的周羽。
大夫向周羽招招手,周羽也向他招招手。
“我是要你坐过来!”大夫笑了。
“我是要你坐过来!”周羽笑了。
“怎么样?”盛启文问大夫。
“病得不轻!”大夫语气透着几丝不安。
“会把他关起来治疗吗?”盛启文担心地看看周羽看看大夫。
“软禁,我们这里对待他这样的只需软禁,越是硬来,效果越差!要让他满意被关起来的感觉,但随时又在我掌控之中!”大夫握了一下右拳,又伸开五指,做擒拿状。
“他的病,起因是被小蜜盗走了一个大箱子,据他说那个大箱子里装了许多宝贝,他在南京混时,意外地在一座老宅子里挖到了许多宝贝,这次过来,本打算让我帮着找客户的,那东西不方便在南京出手!”
“是个盗墓者?”大夫以刮目相看的眼神又看了看周羽。
“挖的是个老宅子,算不得盗墓吧!”盛启文说。
“没差别的,没差别的,说来他还不简单呢!”大夫目光竟有些许崇敬地望着周羽。“我也看过几本盗墓的书,应该与他有共同语言,看来事情不难办,心病要用心药医!”
“大夫果然高明!”
“不用一口一口地叫大夫,我姓安,你就叫我老安吧!”大夫说。
花木扶疏的精神病院里,一棵开满了石榴花的石榴树下,几只燕子呢喃不休。周羽看得入了迷。
精神病专家老安笑眯眯地走了过来,他看起来更像一个狡猾的骗子,而不像个医生。
“周羽,”他亲切地拍了他肩膀一下叫道。周羽缓缓回过头,对他笑笑,又望向石榴花和燕子。
“今儿天不错,是吧!”老安拉周羽坐在了树前边的石椅子上。坐上才发现椅子上有昨晚下的雨水。屁股下湿湿的凉凉的。
“你老家听说是安徽的?”老安问。
周羽斜眼看了他一下,说:“你怎么知道?”
这句话令老安很兴奋,他几乎相信他能治好周羽了,看来病情不重!
“我是未卜先知呀!”
“我的大箱子!”周羽又来了这一句。
“箱子里放了些什么呀?”老安因势利导。
“牛肉,我要吃牛肉!”周羽忽地说。
老安中午饭给周羽在食堂弄了半盘牛肉,并用相机拍下来周羽吃牛肉的情形,以便向盛启文证明伙食不错,费用是收的合理的。
老安边给周羽夹菜,边试探他大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箱子里放了些什么呀?是牛肉吗?”老安说。
“我的大箱子!”周羽被提醒似地又想起他的大箱子。
“对了,你那个小蜜叫什么?”老安打算多了解些。
“大箱子!”周羽将盘子里牛肉全数吃完后又嘀咕了一句。
一个长方池子在那座有着拱形门的建筑物前,池子里水很浅,只有一尺深。水里有几只灰色毛扁嘴巴的家伙在游玩。
盛启文毕恭毕敬地垂手站在一个坐在藤椅上吃着冰棒的胖子身边。他们头顶是一架浓厚的葡萄枝叶。
“池子里缺座假山,小盛呀,抽时间搞一搞吧!”胖子声音很细,完全不符合他的身材!
“是要太湖石的还是灵璧石的?”盛启文恭敬地问。
“两种都行,你看只要漂亮就行!”
“好的,我明白了!”
“哟,敦子,在这儿躲着呢!”只听背后有人笑声。一个长得像个仙女姐姐似的女人来到两人面前。她叫琴妮。穿一条五彩花裙子。
被叫做“敦子”的胖子细声细语地回了她一句:“这不天热么,来这儿看看鸭子,看看水,凉快一会儿是一会儿!”
“去胸展看车了么?美女好多呀,你今天怎么舍得躲在家里?“
“没什么好看的,不就是穿的少点吗,不就是香车美女吗?我要是中暑了睡管?我总不能为了看美女不要命了吧!”
“想不到你这么看得开,最近生意怎么样?”琴妮问。
“赚的没有赔的多——主要是买了中石油,唉,一言难尽,一支中石油股票,不如一个汉代的夜壶,甚至不如一件赝品的青花瓷能带来收益!我算明白了,买股票的一定是穷人,本来有俩钱,买过也成了穷人了!”敦子话语中透着气恼,透着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无奈。
“不要这么悲观,要相信股市,相信大盘,相信分析师,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出来!”琴妮过去干过传销,说话一套一套的,而且她什么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