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田广思考良久,说道:
“寡人如果依先生所言归汉,汉兵便可不来么?”
郦食其道:“我这次来大王这里,并不是私人行为,而是汉王顾惜齐地之民,不忍遭兵戈涂炭,特意派遣我先来相劝。”
“如果大王诚心归汉,免动兵戈,汉王自然心喜,便可以立即阻止住韩信,不让他进兵,尽请大王放心。”
田横在旁接话道:“这也须由先生修书,先与韩信说明,才可以解除我们的顾虑。”
郦食其毫不推辞,立即修书一封,将与齐王的会谈结果,详细说明,请韩信不必进兵,随即派身边的人,会同齐使,往报韩信。
韩信正募集好了赵兵,带军行至平原,接着郦食其的书信,展开看罢,即对来使说道:
“郦大夫既然已经说服齐国,还有什么说的,我当班师南下攻楚就是了。”
随即写了复书,交付来使,遣还齐国。
郦食其接到复函,立即通报了齐国君相。
齐王田广与齐相田横,看过回书,又问过齐使的详细情况,更加相信。
齐王最终决定听从郦食其的劝说,撤除了历下的兵守战备,归降汉王。
于是,田广留下郦食其,天天和郦食其一起纵酒做乐。
此时,已是汉四年(前203年)十月。
就在郦食其与齐王日日纵酒之际,汉大将军韩信这边起了变故。
这一变故出自另一个说客,也是汉初仅次于郦食其的一个辩士,蒯通。
前文说过,蒯通凭借一口不烂之舌,说通武臣用一百辆车和二百名骑兵,以侯印迎接徐公,借此收降燕、赵之地三十多座城的故事,可见其说辞的厉害。
这次,蒯通见郦食其劝降了齐国,韩信兵已至平原县,离齐地不到百里的距离,准备停止进攻,身在韩信军中为谋士的蒯通,坐不住了,他找到韩信大将军。
蒯通对韩信说道:“大将军您受汉王的命令攻打齐国,而汉王又另外派兼有暗探身份的使者单身前去劝降齐国,难道有诏书命令您停止进攻吗?”
韩信道:“那倒没有。”
蒯通又道:“那大将军为什么不进军?”
韩信道:“齐地既然已经归降,就没有进攻的必要了。”
蒯通继续说道:“大将军这样说就错了。你想想看,郦先生以一个士人的身份,乘一辆车前往,凭三寸不烂之舌,就劝降齐国七十余城。”
“而大将军您,率领几万兵众,经过千辛万苦,才攻下赵国五十多座城。您做了好几年的大将军,反而不如区区一个儒生的功劳大。”
“何况,您考虑到张耳是汉王的老朋友,举荐张耳做了赵王,您不拿下齐地,那齐王该是何人的呢?”
蒯通的这番话,正击中了韩信的心窝。
确实啊,郦食其没费吹灰之力,坐在车上跑了一趟,就取得了齐国七十余座城池,这让好胜心强的韩信心中很不服气。
更何况,蒯通说的那个齐王,是什么鬼?
众观天下的地盘,除了关中以外,只有楚国和齐国最大。
在韩信的心中,还是秦以前的诸侯王的心态,以为天下自此,还是分封的时代,而以自己的战功,无论如何也要为战后自己的分封之地,早早做个打算。
打算来打算去,韩信将目光停留在齐地这个位置。
如果楚国一时半会还和汉王对峙不下的话,未来也将是诸侯争霸的局面,那样,齐国这个历史上的东方大国,就令人垂涎欲滴了。
而做个齐王,虽然比关中、比楚国小一些,但齐地的繁荣和富庶,确是以上两个地方不能相比的。
嗯,以我的军功,做个齐王,也未必不可。
韩信心里暗暗给自己做好了政治诉求的准备。
这样一思考,韩信接下来的动作,就无可厚非了。
韩信传令三军,天黑以后出发,乘着夜幕的掩护,越过平原,进入齐境。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韩信的大军已经开到历下城下。
历下的守军,早已奉命解除防备,经过一番不甚激烈的战斗,汉军进占历下。
其余守军,退至临淄。
汉军攻占历下,兵临国都的警报,迅疾传入宫中。
昨宵还和郦食其刚喝完宿酒的齐王大怒,吩咐人将仍在醉卧中的郦食其带进宫中。
此时的郦食其,已经酒醒了,见王位上怒气冲冲的齐王,问道:“大王这么早,找我来有何事?”
齐王怒道:“你还在这装糊涂,你和韩信配合,演得一出好戏?”
郦食其不明就里,问道:“我演什么戏了?”
齐王道:“韩信昨晚偷袭了历下,攻占了我的城池。你不是说,只要归顺汉王,汉兵就不入齐境吗?”
“韩信也回信说,他不会入齐,而是向南攻楚吗?你们明明是串通起来,让寡人撤掉历下守军,你们好趁机攻齐,亏我如此的信任你,你们都是宵小之徒。”
“现在,你有两条路可走,如果你能阻止汉军进攻的话,我就让你活着,若不然的话,我就立刻烹杀了你!。”
郦食其至此,明白了齐王发怒的原因。但他不能去劝说韩信停下来。
郦食其知道,即使韩信置他的生死于不顾,执意要攻打齐国,从汉王的统一大业上看,从单纯的军事角度上看,也没有什么错。
从这一角度出发,恰恰是自己的出使,劝说齐王解除了历下的守备,为韩信的进兵赢得了战略上的主动。何况,齐王这个人,本来就习惯于摇摆不定。
与其将齐地寄托在齐王的归降上,还不如放手韩信,消灭齐国的有生力量,使齐地失去反抗汉王的条件,彻底征服齐地,来得更彻底些。
想到这里,郦食其看了看暴怒的齐王,坦然说道:
“干大事业的人不拘小节,有大德的人也不怕别人责备。我不会替你再去游说韩信!”
齐王见郦食其这样说,更坚信是他与韩信勾结耍弄了自己的判断,当即命人,烹杀了郦食其。
一代名儒,著名的汉初说客,就这样死在自己人的算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