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个漫长而折磨人心的过程。
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如此。
青年看不见,于是其他的感官瞬间敏锐无比,他可以听到幽深隧道深处呼啸而来的风声,可以听到洞外有叶子莎啦啦摆动的声音,最后,还有一些细微的脚步声,每一个都很快,急促,像是赶着下山寻找什么……
青年不能确定那些人是否是在寻找自己,也不能确定那些人对自己是好是坏,于是他沉默着,手从胸口将那个凉凉的玉镯拿了出来,那放在手心的重量让他心里有点沉甸甸的,原本他一个人时丝毫不觉得时间过的又多慢,现在却觉得那尹朝人动作着实慢吞吞的,自己等了好久好久……
为什么别人给他一个玉镯,他就相信对方这个对别人很重要呢?
青年不是个随随便便就会相信谁的人,就像开始他不让男人离开一样,在任何地方,他相信的人都很少,他似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但是又真实的存在,当真是矛盾无比,可又找不到矛盾的源头,究其根本,可能是他不记得自己十四岁以前的事。
捡到他的那户人家姓骨,问他名字,少年时的他还在病床上躺着,拿着木棍在地上写,写的乱七八糟,骨姓夫妇就认得一个九字,于是给他取名为骨九,这样在尹朝人听来奇怪的名字对突厥人来说却又稀松平常。
之后青年加入了其中的一个部落,从最小的低位,一步步走到现在,好像天生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他有些沉迷于沙场的厮杀,也和每一个突厥人一样迷恋尹朝那些一切漂亮的事物。
前任可汗是个有雄才大略却力不从心的老人,他教给青年许多东西,唯一被他记的深刻的是他们突厥人向来的行事手段,那便是‘你想要什么,就去抢。’
没错,老可汗不过是草原上五个部落分支中其中势力稍微大那么一点点的部落,他们不仅争夺别的国家的女人和食物,还从彼此之间争夺土地、羊群、强壮的士兵。
青年开始并不习惯这样的方式,但是草原上的条件没到冬季都尤为艰苦,没有足够的食物你会饿死,没有温暖的毡房你会冻死,没有什么能比死亡更激励人的东西了,青年渐渐学会了在这里生存,他不想就这么活着,他也不想每年看着那么多的族人死在冬季的大雪中,于是当一个念头在青年心里成型后,他便在没有退缩。
突厥五个分支他用了两年将其合并,但实际上事情并没有想象的简单,希望他死的人很多,希望他带着整个草原活的更好的人也有,两极分化并不严重,但是只要他受着伤回去,情况绝对不会好。
他在和尹朝那个被称为帛岐将军的人落在大军的后面厮杀时,彼此都没有占到好处,他一剑刺穿对方肩胛骨的时候,那人差点把他的眼睛毁了……
所以才有了他在这里等待一直跟着他的随从叫来大夫,他需要在回到草原的时候依然强大无比,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的可汗不被撼动半分。
或许再等上一时半刻他的随从就会过来,但是在此之前……
“我回来了。”忽然,一个淡淡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青年抬头望去,没有睁开眼,却好像能看到那个男人慢慢朝自己走来,他甚至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有着奇怪的香气,浑身紧绷的肌肉瞬间就放松了。
他没有说话,却知道手心里的玉镯要被对方拿走了,于是反射性的握紧,重新将其放回胸膛处,不意外的听到那人的疑问话语,道:“怎么?”
青年有些不自然,顿了一下,给自己不可理喻的举动找到了个好借口,他说:“你要先给我上药,我才能还你。”
宁竟瑶的手还放在对方捂着胸膛的手上,两人的姿势维持了几秒,男人还是先后退了一步,说:“好吧,你等一下。”
“嗯。”青年应道,听到了一些小动静,刚想要问要做什么,却发现有阳光打在自己的脸上,阖着的眼颓然看见漆黑的眼皮亮了些。
“我需要一点儿光帮你清理,可能会有点儿疼,你忍着点吧……”
宁竟瑶这么说着,一边走近了青年,青年清晰的感受到对方靠的自己极近,话语的尾音似乎都萦绕在自己耳边,带着那么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男人勾着青年的下颚,让他仰着头,借着那被他弄开一些藤蔓而渗透进来的光亮看清了青年的全貌。宁竟瑶动作有点停滞,却又开始有条不紊的用雪水浸湿的被他撕成小条的亵衣清理青年的伤口。
骨九没有漏掉对方一瞬间的停顿,他问:“怎么,伤口很严重?”
“不。”宁竟瑶如实说,“看着吓人,但是没有伤到眼睛,只不过需要休养的时间会比较长。”
“那你刚才在看哪里?”青年其实很想问男人方才在想什么。
宁竟瑶一边把青年脸上的血水擦干净,一边把身上的水袋拿出来,让青年睁开眼,他要冲洗,一边说:“你长的不太像突厥人……”
眼睛里没有异物,不过是简单的清理,但是却让青年一下子好受许多,疼倒是不至于,于是精力竟全放在了和宁竟瑶的对话里,他说:“那我长的像哪国人?”
宁竟瑶在将水倒完后,并没有回答对方的疑问,而是认真的说:“好了,把眼睛闭上,我要给你上药。”眼角的伤口裂开的很是吓人,而且他出去也只找到了一株月眠草,也不知道够不够。
按照常理,应该用干净的用具将月眠草碾碎,取其汁水涂在伤口处,这种草的药效很是奇特相信伤口会好的很快,但问题是现在没有用具,男人把月眠草放到青年手上,说:“是你自己嚼碎然后我帮你涂,还是说……”
“你帮我,我不方便。”青年脱口而出。
宁竟瑶原本是怕对方介意才有此一问,现在想来,倒是他自己多虑了,对方完全不在意。
月眠草是没有味道的,嚼碎了才有一股清香弥漫开,宁竟瑶不方便用手,于是也放开了去,将青年的脸又抬高了些后凑了上去,低头将口中的草药敷上去……
单独的这样敷药并不方便,于是辅以舌,将那碎了的草药均匀铺上,而不知何时,青年双手揽上了男人的腰,两人就这样像是亲昵的亲吻的姿势相处,一时间竟没有任何人觉得奇怪。
青年只觉有柔软的舌滑过自己伤口,应该觉得刺痛的伤口却让青年忽视了个彻底。待感觉到对方的气息远离了自己些后,青年才察觉到敷药结束,有干净的布条缠在他的双眼上……
此时宁竟瑶才察觉自己站在青年双腿间,几乎靠在对方的身上,姿势过于暧昧,连忙又疏远了些,腰上的手很自然的就离开了,漫不经心中,宁竟瑶竟然在青年的脑袋上把那布条系成了个蝴蝶结,宁竟瑶顿时轻笑了下,却又不好去解了重新系,尴尬的气氛却被男人的轻笑打破。
“笑什么?”
宁竟瑶收敛了下,此刻声音在空旷的山洞中格外冷清,道:“没什么,我出去一下……”
青年顶着个小巧可爱的蝴蝶结一把拉住了男人的手,说:“要去哪里?”
“我嘴里全是草药,水没有了,我需要弄干净,不然满是那个味道,很难受。”
“那你早些回来。”
“……自然。”
“你帮了我,等回来后跟我会草原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算是给你的回报。”
宁竟瑶手腕还被拉着,像是非要他说完才会放他走,无奈道:“不需要,你只需要把我的东西换给我就好。”
青年放开了手,重新恢复到最初见面是的强悍的王者气势,他扭回头,不‘看’男人了,含糊的道:“那你要快些回来。”
宁竟瑶把那被他撩起的藤蔓重新拨弄好,让一丝光亮都不能透入,然后一边出去,一边说:“很快就回来。”
但是男人的这声‘很快’却让青年再此等待了数个时辰,等到他的随从早早的就把大夫叫了过来,等到天都已经漆黑,依旧没有人的脚步声类似那人的轻软。
身边的随从比他要焦急,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他一刻不出现,很多事情都会变的更加麻烦。
因为蛮夷人被统一的并不彻底。
青年以前觉得可以慢慢来解决这个问题,甚至毫不在意,迟早会被他解决的事情,他都不会太过放在心上,现在却觉得这些事情碍眼无比,没有一个让他觉得放松。
当时间真的不容他再等下去,他甚至产生了给自己敷药的人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或者是某个山精妖怪的时候,蒙在眼睛上的布条和胸口放着玉镯又提醒他这个人真的存在……
“走吧。”陪着他们的可汗等了许久的随从终于听到他们的王如此说道,“我会找到他的。”
此时,天已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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