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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通房雌儿(1 / 1)

“找到线索了?”燕承南接过宣柏递来的纸条,看罢,眉眼逐渐舒展,“甚好。”

宣柏在旁搭腔,语气也轻快,“可不是么。任凭那恶徒藏头露尾,终究也躲不掉。这下便轻松多了,只需循着暗线再继续追查,顺着他布下的人手找上去,不出明日,必定教他遁迹无形!”

盛阳下,光线明媚得近乎耀眼,孟秋倚在冰盆旁边乘凉,手里还捧着只肥鸽,揉着它软绒绒的脑袋,笑眯眯地去看不远处的二位郎君。

抛开宣柏,她满眼瞧着的都是燕承南,见到他意气风发的姿态,顿觉心满意足。

那面,燕承南察觉她视线,方才发现她举止,不禁嗔怪又无奈的唤她,“怎的在那儿待着,还不过来?若受凉病了,遭罪的可不是我。”

“热啊……”她不情愿,“我不冷!”

燕承南佯怒皱眉,“不准。”

“就一会儿,”孟秋跟他讨价还价,“等正午过后嘛,凉快一点了,我绝对不这样!”

“……心静自然凉。”他试图好言相劝。

怎奈孟秋也不多求情,就委屈巴巴望他,明眸里蕴着水雾似的,脸颊粉润、鬓发微湿,着实是耐不住的作态。他……他没法子了。

“夏日里,京都是有些热的,现如今已至月中,待到下旬,宫中便要启程去避暑山庄,你再忍一忍。”燕承南温言软语的哄着,“庄子临着湖畔,必定是凉爽宜人。”

孟秋愉快的答应着他,“好!”

“……”这份沉默来自于旁边的宣柏,在无语之中,对他们报以哀怨的目光,久久注视,“……呵。”

风瑟瑟,叶簌簌,某个孤寡笑呵呵。

“咕!”肥鸽扑棱着翅膀,昂首挺胸,悠然踱步。

竹林外。

小桥流水,青石边傍着苔藓,在日光中泛着阴凉的碧色。

主人家衣着闲适,懒散地将胳膊肘抵在廊边阑干上。他玉白的指尖在骄阳底下宛如浅浅透着光,秀丽得引人赞叹。而他正拈着糕点,轻捻下一角,漫不经意地投喂着小池中摆尾的鱼儿。

他颇有耐性,慢条斯理的一点点儿去掰,像是高高在上的施舍与戏弄,很是恶劣。

再喂鱼的时候,他兼并在听心腹禀报有关东宫一事的情况。

“啧……”临到终了,他轻蹙眉头,既有些不耐烦,又嫌弃而轻蔑的嗤笑道,“一群没用的废物。我留下整整五日,都不够他们洗脱嫌疑?反倒被盯上了,还要找到我这儿来?”

“卑下惭愧。”心腹单膝跪地,恭声请罪。

“罢了,自去领罚。”他慢悠悠叹着气,语气是百无聊赖的冷漠和狠辣,“至于那些蠢货,吩咐下去,在东宫实施抓捕前,统一令他们——”

“以死谢罪。”

或许是他的言辞太过教人胆寒,哪怕这心腹在他跟前伺候许久,也依然于接到这般灭绝人性的命令时,忍不住心生恐惧。

心腹哪怕再怕,却不敢在他面前显露出半分,愈发的谨言慎行,“喏。”

“啊,对了……”他忽而又出声,惊得当场一众人等都隐约哆嗦了下,被他察觉到,顿时噗嗤一声笑。

不知他是被哪点取悦到,并未对谁责罚,只是好整以暇地,用目光在他们身上逐一扫过,再不疾不徐的继续道,“东宫有一侍婢,名唤……贺知秋的,一个时辰内,将她的事整理好,送予我。”

“喏。”旁边有人低声应答。

“要细致,格外细致。”他轻眯着眸子,迎着正午刺眼的光,去看那燃烧至灼燿的日头,眼底酝酿着深沉的恶意,“我倒要见识见识……”

经得燕承启提及,被当今太子殿下所宠爱,甚于动心的女子,究竟是何等人物?

这回的变故与她是否相关?她在其中都做了些甚?乃至此事的林林总总,她又所知多少?

假若正如燕承启所说,当着太子的面儿斩杀她,便足以让他感受到痛失所爱?

“哈……笑话……”他连连发笑,像是得知甚么有趣而荒谬的事,被惹得乐不可支、前仰后合,“那厮,竟还会爱人?噗哈哈哈……”

他笑得讥诮又不屑,“就那个怪物,他懂么?他会么?”

霸占、掌控、掠夺,才是那厮最了解的东西。

至于男欢女爱?七情六欲?那厮倘如为此所困,亦不过是年少无知。待得往后……不需多久,只用三年五载,世人便会知晓,那厮,究竟是何等人也。

“是留下来,看个热闹好?”他自顾自的犹豫着,“抑或是,权当不做数更好?”

“啊,且容我试他一试。”

“真情还是假意……”

“不就落得个一清二楚了么?”

至此,他极尽愉悦的做下决定。

再等到孟秋这寄体入宫以来的记录都送至案上,在旁人措手不及之中,他便轻而易举的三下两除二,尤其偏执、疯狂的定好计策。

恰与之相反,他所为的事情并不莽撞,即便是用以试探的小谋划,也精密且详细。

“为免打草惊蛇,就先扔个饵儿下去。”他不紧不慢地将碟中最后一块儿糕点抛进池子里,“噗通”一声,溅出个漂亮的水花,又在沉沉浮浮间,被水波淹没,化作一片残渣,引得鱼儿争相啄食。

他唇角勾出一抹诡谲的笑,“小鱼呀小鱼,快些上钩罢?”

“啵”~

在群鱼追逐里激起层层叠叠的波浪,卷出小小的泡,继而上浮,再破裂开来。

“可爱又可怜。”他低低的笑着。

“啪嗒”。

美人皓腕如玉,轻巧的将黑子落在棋盘上,声响清脆。她明眸善睐,笑意嫣然,即便已然是半老徐娘的年岁,可仍自有着姑娘家的娇嗔与弱质,对皇帝说,“该您落子了。”

她眉眼清秀,本不是太过出挑的容貌,仅仅七分,却教她浑身清贵气衬满了。不经意间,低眉浅笑、抬手扶鬓,流转的皆是书卷香,让人赏心悦目的雅致而讲究。

皇帝这些年看惯了,对她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风情视而不见,依言落下一子。

“啪嗒”。

云子被指尖抵在纵横交错的某点。

“陛下好容易来到臣妾宫中,却是不做声的。”那美人正是贞妃,如今轻叹着气,并非是失落难过,更在眉眼间漾着显而易见的担心和关切,“臣妾看陛下神情,似是在发愁?”

闻言,皇帝遂抬眼看她,口中漫不经意道,“是有些。”

“不知臣妾能否做您的解语花?且当做为您分担。”她将话说得甚为悦耳,仿佛真真切切的为皇帝着想,语句如绵,“若是说不得的事,那您就不言。”

“哦?”皇帝状似无意的随口应着,答复得简明扼要,“也称不得不可说,只你一介妇人,我即便和你诉苦,又有甚么用处?”

贞妃眼波流转,笑吟吟的,白玉似的柔荑再落子,“解语花嘛,何必有甚大用处?听着您说就是了。”

她巧笑嫣然,更与皇帝有多年的情分,这般讲着并不要紧的玩笑话,倒真教皇帝心情松快些许。他眉眼间微松,便让威仪肃然的神情缓和不少,“还能是甚?无非是太子,真是愈发的不省心。”

“太子?”贞妃既是听闻到风声,面上仍需得扮出惊诧茫然的样子,恰到好处的捧场道,“前些天还听您夸奖他,言及他提拔寒士一事做得好……太子又怎的了?”

皇帝意味不明的垂眼,“哼……”

一旁的贞妃端得温良,安静地等待着皇帝后话,期间一声不吭。

“他已长大了,是个足以独当一面的东宫储君,但若想越过我?哼!该再等着!”皇帝思及二儿子无缘无故落得个惨死的场景,便在心底愈发不是滋味。

除却迟来的父子之情,更要紧的,是皇帝对他死因的疑虑。

证物俱全,一应线索皆指向是二儿子故意自尽,可他活得好好儿的,尽管于政场上失意,但身为王爷,皇帝从不苛刻,哪里就至于将他逼死了?

倘若不为此,又或是故意陷害?不通……他不过是个仅仅十六的少年,往年见着,也不像是歹毒狠绝的性子,哪里做得出这种事?

再或者,是被旁人教唆,却蠢笨地被当做棋子,反倒落得将性命赔进去?

尽管心有疑虑,更兼生出提防。但皇帝到底是皇帝,亦是从深谋远虑之中度过几十载的,乃至而今,也身在局中,不得脱身。他思前顾后,把一切所能想到的情况都仔细想过一遍,可终究,还是对燕承南的怀疑占据上风。

经得皇帝多日查证,二儿子的确死于投毒,较为怪异的,是他所说属实。在不久前,他从东宫离开后,曾去信咸王,再连夜去拜访庄温瑜,再次寄出雁书……

几番波折,皇帝竟讶然发觉,那段时日里,自个儿因于政务繁忙,推拒过二儿子的求见。

再再往后,便是他中毒身死。

这一桩桩、一件件,从皇帝知晓的,铁板钉钉的事实上,一切都在表明燕承南的无辜。而改从情理上去看,去揣度,又仿佛与燕承南紧密关联,决计和他脱不开关系……

就算皇帝浸淫前朝后宫至今,也禁不住顿觉难以琢磨,束手无策。

“罢了。”皇帝的面色阴晴不定,霎时将云子撂开,扔进棋盒里,“知者随事而制,且往后看吧。”

他压不住疑窦丛生,但却忍得住静观其变。

天家人,惯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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