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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围剿(24)(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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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室明亮的灯光下满国俊的银发显得格外没有生气。

他一双眼睛毫无神采像两枚起了雾的、不会转动的老旧玻璃珠。

“你早就知道满潇成其实不是你的亲生儿子?”花崇问。

满国俊沉默了很久苍老的双手慢慢握在一起松弛的颈部皮肤随着喉结的抽动而起伏像是卡着一口痰的声音从他嘴里散出答非所问:“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我没几年能活了给我余生留一些希望不好吗?”

花崇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眉心悄然一抵。

“你不确定你只是猜测满潇成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柳至秦追问道:“你在心里几乎已经确定了这个猜测却没有求证?”

满国俊老旧玻璃珠般的眼球艰难地转了转“我是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和你们正在查的案子有关系吗?他都被砸死多少年了你们还揪着他不放。有人死了和他有什么关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已经说过了我得到了应有的赔偿我从来没有想过找谁报仇我也不知道有谁会为他报仇。”

花崇眸光暗下来逼视着满国俊几分钟后突然站起身向问询室的门边走去。

柳至秦回头“花队?”

“我去抽根烟。”花崇说“很快回来。”

门合上时柳至秦再次看向满国俊在对方浑浊的眼中看到许多复杂的情绪。

满国俊对亲子鉴定结果并不意外也并不愤怒却说出了“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这种话。

显然满国俊早就因为某些原因猜到了满潇成非己所出。

这几年他对向云芳、满潇成的态度也佐证了这一点。

但他始终不愿意相信或者说他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活在怀疑中既想求证又不敢求证。

像李立文一样他害怕面对现实。

一天不知道真相他就能欺骗自己一天却也在痛苦中挣扎一天。他一边恨背叛自己的妻子和不该出生的“儿子”一边渴望真相不要到来。

之所以会有这种矛盾的反应大概是因为他曾经非常疼爱满潇成这个“儿子”。

他难以接受自己倾注了心血的孩子是其他男人的骨肉。

如此复杂的感情与人性会催生出什么结果?

柳至秦十指交叠撑住下巴一边凝视满国俊一边往深处思考试探着问:“你知道满潇成的生父是谁吗?”

满国俊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不知道。”

“这个人可能与最近发生的案子有关。”柳至秦逼问“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

“我不知道。”满国俊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根烟的时间花崇回来了。

门一开一关灌进一阵冷风。

花崇将烟盒与打火机扔在桌上手里拿着满潇成一家的调查报告。

打火机撞击桌面发出的不小声响令满国俊下意识朝他的方向看来但很快将目光收了回去。

“在满潇成参加工作之前你的妻子向云芳是你们一家的经济支柱。她在量具厂工作是一名组长虽然收入不高但胜在稳定端着的是铁饭碗。”花崇说:“但你四处给人看店的钱只能够补贴家用。”

满国俊眼神空茫唇动了几下似乎想争辩但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缩了缩肩膀。

“不过在和向云芳结婚的时候你也在量具厂工作并且是你们厂子里的生产模范、优秀工人代表。你的工资比向云芳高职位也比她高。”花崇语气平平如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们本来可以稳稳当当地过下去但在满潇成7岁那年你遭遇了一次生产事故一柄钢刺戳穿了你的肠道。”

满国俊垂下头低喃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就不是什么量具工人了。”

“量具厂承担了你的治疗、护理费用但你虽然伤愈身体却落下永久病根根本好不起来。出院之后你已经无法胜任原来的工作。量具厂体恤你们一家将向云芳调到你的岗位上工资一分不少还增加了一些补助而你被调去看守库房。本来这个安排对你来说是好事工作清闲适合调理身子还有一笔稳定的收入。”花崇顿了顿又道:“但你不愿意。在看守库房半年之后你就从量具厂离开开始去各种私人小店里打零工。”

满国俊不说话眼珠却一直不安地左右摆动。

花崇往前一倾“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留在量具厂守库房吗?”

满国俊始终不语眼珠摆动的频率越来越高。

柳至秦看了看对峙的二人难得地发现自己没能猜出花崇这么问的目的是什么。

“不愿意说吗?”花崇下巴微扬“那我就只好随便猜一猜了。如果猜得不对麻烦你别太介意。”

满国俊不安地动着身子喉咙发出几个单调的音节。

那音节像是刻板的拒绝。

花崇没有理会“满国俊你曾经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在你们家里你是顶梁柱是收入最高的人你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力你把自己当做一家之主。但事故让你失去了健康进而失去引以为傲的岗位。向云芳不仅取代了你在工厂的地位还取代了你在家里的地位。”

满国俊攥着拳头轻声说:“没没有的事。我们我们是一家人。”

“你们当然是一家人。你受伤之后性格大变时常生病去医院简直是家常便饭。向云芳坚持照顾你从来没有忽视过你。量具厂的老职工、老领导都说你俩感情很好。但你渐渐受不了地位的变化你无法再在厂里待下去你觉得自己成了旁人的笑话。”

“没有。”满国俊摇头“我没有这么想。”

“你和向云芳是怎么认识的?”花崇突然转换话题像毫无逻辑一般。

柳至秦却知道这种看似无逻辑的跳跃实际上是打乱被问询者思路的一种手段。

满国俊愣了一会儿不解地张开嘴半天才说:“我们都是职工车间主任介绍介绍认识。”

“你们交往了三年才结婚。”

“是。”

“那时候你很爱向云芳。”

满国俊迟疑片刻点头。

花崇缓缓道:“向云芳也很爱你。”

满国俊眼中浮起几缕复杂的神色稀疏的胡须颤抖得厉害迟迟不肯说话。

柳至秦看懂了那是苦涩、愤怒、不甘还有无可奈何。

“向云芳也很爱你。”花崇故意重复了一遍又道:“你们是在家人的祝福下成婚。”

满国俊却幅度很小地摇头干涩低沉的笑声格外刺耳“爱?没有爱。她一早就背叛了我。”

花崇盯着他的眼“不她很爱你否则她为什么在你受伤之后不离不弃地照顾你?”

满国俊情绪明显波动起来“那是她心里有愧!她知道她对不起我!”

看着满国俊手上突起的经络和眉间的愠色柳至秦终于明白花崇为什么要问这些“无意义”的问题了。

满国俊不是凶手却行为诡异身上可能有重要线索。但自始至终满国俊都摆着不配合的态度。

必须让满国俊开口。

过去一些老资格的刑警爱用刑讯逼供但如今刑讯逼供被明令禁止想要让一个人说实话就得另辟蹊径。

一味逼问没有用问一百遍“你知道满潇成的生父是谁吗”满国俊都只会缄默不言。

只能让他“主动”开口“主动”聊起这个人!

花崇看似东拉西扯却是在步步诱导他倾述。

一个被背叛的男人羞于提及让自己蒙羞的女人还有那个女人生下的孩子。

他绝不会说自己为什么被背叛那简直是自揭伤疤但负责问询的人若一再强调你的妻子很爱你她对你无微不至、忠贞不渝他很快就会出离愤怒——

不!她不爱我!她背叛了我!

只要开了口一切都好说。

“心里有愧?”花崇张弛有度“你是说满潇成的事吗?”

满国俊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掌控愤愤地撩起松垮的眼皮“她对不起我她一直在骗我!”

花崇耐心道:“满潇成今年31岁而你和向云芳正好是在31年前成婚。你说她背叛你是因为她在和你结婚之前就怀上了别的男人的孩子?”

满国俊呼吸渐渐急促胸口不断起伏吐出的气有种老年人常有的腐臭味。

花崇露出探寻的神色“结婚的时候你不知道她已经怀有身孕?还是你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我不知道!”满国俊猛一拍桌激怒难抑“她骗我!她骗了我整整1年!”

花崇心念一转看向右边接上柳至秦的目光。

1年。

满国俊是在满潇成1岁时才察觉到满潇成并非自己的孩子。

共同生活的1年足以形成极其深厚的父子情。

如果满国俊一早就怀疑满潇成非己所出那么他即便与向云芳维持着夫妻关系对满潇成也不会有太多感情。

可直到满潇成成年当他已经倾注了身为父亲的所有感情时才隐约得知真相。

换做其他人或许也不愿意去面对真相。

这太残忍了。

花崇沉下一口气求教似的问:“你是怎么察觉到向云芳骗了你?不会是她主动告诉你的吧?”

满国俊“呼呼”地喘息“他不像我我生不出来这种儿子!”

花崇暗自将这句话补——他不像我别人都说我生不出来这种儿子!

小孩像不像父母这是上一辈人见面寒暄最常见的闲话之一在年轻人中颇受诟病认为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家庭纷争上了年纪的人却乐此不疲。

满国俊口中的“不像”指的应该不是长相。

“我看不出来哪里不像。”柳至秦已经掌握到花崇问话的精髓故意道:“长相不能说明问题。”

满国俊果然更加激动“不是长相!他们说说……”

“说什么?”花崇声音轻极了。

“说我这么没用这么孬怎么生得出潇成这样优秀的儿子!”满国俊被刺激得打开了话匣子喑哑地喊道:“我身体差赚不到钱靠女人养着。家里没钱让他上补习班也没办法送他去镇里最好的中学但他硬是考上了师范额奖学金还有补助他不花家里的钱还老是往家里寄钱……别人都说他不可能是我的种!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你相信了?”

“我不信!”

花崇笑了两声“你这想法也是够奇怪你怀疑满潇成不是你的儿子却又不信别人的闲话你很矛盾啊。”

满国俊默了片刻才道:“我相信。”

“怎么又相信了?”

“满潇成有一点像我吗?”满国俊苦笑长长地叹了口气“满潇成念大学去之后我问过向云芳。她她答不上来。”

“她没有否认?”

“她只是哭。什么都不说。”满国俊闭上眼“这已经是答案了。”

花崇没有给他神伤的时间“也就是说满潇成并非你的亲生儿子——这件事是你和向云芳之间没有说明的‘秘密’?满潇成知道吗?”

“我不知道。”

“满潇成离世的时候你其实很悲恸但仇恨掩盖了你的悲恸。”花崇说:“你对他并非没有感情只是感情太过矛盾。”

满国俊陷入短暂的怔忪“不我恨他们母子他们欠我!”

“你心安理得使用他们的丧葬礼和赔偿金是认为他们欠你?”

“难道他们不欠我?”

“那那个男人呢?”花崇终于将问题绕了回去“他欠你更多你却想护着他?”

满国俊震惊难言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般。

这一回连柳至秦都心生讶异。

花崇语气不变“如果你不是想护着他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他是谁?”

“我不知道!”满国俊的嗓音颤抖得很厉害“我怎么可能护着他?我我!”

“你想说你恨他还来不及?”

满国俊机械地点头。

“那你回答我两个问题。”花崇说:“吕可和罗行善被害时你在哪里?你在外过夜的原因是什么?”

满国俊满脸焦虑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跟着眼前之人的思路走。

花崇往后一靠“你想帮助他。”

“你放屁!”满国俊爆了粗“我帮他杀人?我杀了他还差不多!”

“看来你很确定他就是凶手?”

满国俊又是一惊连忙别开目光“是你们说……”

“我从来没有说过他是凶手。”

满国俊狠狠喘了几口气以身体不适为由伏在桌上再不言语。

“不顺利啊。”回到重案组办公室花崇靠在沙发上“满国俊明明知道些什么却恁是不说。”

“你为什么会认为满国俊在护着凶手?”柳至秦拎来一张椅子坐在对面。

“我本来只是有这么一个猜测刚才跟他周旋下来才基本上肯定。”

“但有这种猜测也很不可思议啊。”柳至秦道:“满国俊最恨的人应当就是满潇成的生父也就是我们认为的凶手。”

“不考虑一个人情感的复杂性的话确实如此。”

“复杂性?”

“满国俊是个极端矛盾的人他一面恨向云芳和满潇成一面又放不下对他们的感情。内心深处他爱他们那是他的妻子和孩子。”沙发上有个不知谁留下的笔盖花崇拿起来捏在手中玩“但人的愤怒都需要一个发泄口他选择的是冷暴力以及大肆使用他们死亡换来的钱。他认为这是报复他不断麻醉自己——这就是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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