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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间审讯室黄庆在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之后呆如木鸡地缩在座椅上。坐在他对面的刑警厉声询问楚皎提到的“强丨暴”一事。最开始他坚决否认之后支支吾吾说“不知道”。刑警怒了一拍桌子作势要将他从座椅上揪起来。这情形像极了方才他在小巷里被袭击的一幕他吓得惊声大叫浑身发抖。
片刻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尿骚味一阵泠泠的声响从下方传来。
他竟是被刑警的动作吓到失丨禁。
沈寻看着监控面色不虞。
“我丨操!”因为过去的经历乐然对性丨犯罪者痛恨至极。他的双手紧握成拳一双眼睛透过视频死死瞪着黄庆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我他妈的……”
“乐乐。”沈寻牵住他的手明白他想说什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道:“冷静。”
视频的另一边黄庆不断抽泣双手捂住大半张脸“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第一个不关我的事!就算我不在那里她她也会被强丨奸!”
不仅是乐然连负责审问的刑警也已经出离愤怒了。
“我我只是路过而已我每天都从那里路过。”黄庆惊魂未定地说:“谁叫她深更半夜往那条巷子里跑啊?住住在那边的女人都知道晚上不能往巷子里过危危险。快12点了她穿条裙子到巷子里不不是欠丨操吗?”
乐然额角暴起青筋若不是沈寻在一旁拉着他已经一脚踹开审讯室的门将黄庆揍得爬不起来。
“我路过的时候她已经被曹老汉按住了。曹老汉是个‘力哥’就是给人搬货的工人也住在我们那一片。”黄庆眼中多出几缕狂乱“我只是一个过路人我有义务阻止他吗?如果我阻止他被他打伤派出所会给我颁奖吗?我我凭什么要见义勇为啊?”
“所以你就参与了强丨暴?”刑警咬牙切齿。
黄庆有些困惑:“我已经看到了啊我应该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然后走开吗?”
“你!”刑警指着黄庆的鼻子愤怒得语塞。
乐然重重喘着气胸口与肩膀明显起伏。
“好了。”沈寻揉着他的后颈以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安抚道:“我跟你保证这个人一定会受到惩罚。乖不要冲动。”
黄庆苍白的脸在视频中显得愈发狰狞他的声音经过电波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似人的气息:“如果我走开曹老汉会怎么想?他一定会觉得我会去告发他。我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刑警:“这就是你成为他共犯的理由?”
“是他邀请我的!”黄庆开始竭斯底里“那个女的穿成那样子出门摆明了就是想被男人上!哪个正经女人晚上穿那么暴露出门?她她活该!遇不到我们难难道她就不会遇到其他人?曹老汉操了她让我一起上我是无辜的谁让她那么贱呢?她还哭呐!你们要抓要判刑都找曹老汉去我认识他知道他住在哪里。我提供线索你们放了我啊?”
沈寻深吸一口气。
他没有想到来征城缉凶会正好撞上一桩强丨奸案。犯案者毫无悔改之心甚至将责任推卸到受害的女性身上。
——她为什么要深夜出门?
——她为什么穿那么少?
——那条巷子夜里危险她为什么要去?
——她活该被强丨暴!
人性的卑劣在黄庆身上爆发宛如一个巨大的毒瘤在被戳破时淌出恶臭不堪的脓液。
有多少人说过与黄庆相似的话?
有多少人在目睹伤害发生时冷嘲热讽认为错的是受害人?
他们不是犯罪者却是犯罪者的帮凶。
地上的污迹被清理干净黄庆犹自说道:“我是无辜的曹老汉才是强丨奸犯我只是路过!”
“寻哥。”乐然已经冷静下来眼中含着杀手般的冷光“当年黄庆在网上‘讨伐’林骁飞时想的是不是也是——我是无辜的那么多人骂风飞7我也骂两句怎么了?我是无辜的大家都去风飞7家泼油漆我也泼两桶怎么了?”
沈寻搂着他的肩没有说话。
花崇和柳至秦并不知道发生在另一间审讯室里的闹剧坐在他们对面的楚皎正近乎平静地讲述自己与易琳琅的恩怨。
“我给他当了多少年‘枪手’来着?记不清了总有五、六年了吧。当‘枪手’比用自己的笔名写作赚钱多了。我一个毫无名气的作者……不我算不上什么作者顶多算个写手当年我一天埋头写两万字一分钱都卖不出去没有网站肯和我签买断合同——买断合同你们知道吗?就是我写多少字网站给我定额的钱后面就算我的火了我也分不到一毛钱。我只能签分成合同收入和网站平分。这么写了几个月收入根本养不活我自己。”楚皎看着自己的手说得很慢“我只能当‘枪手’那样起码不会饿死。”
“易琳琅很有钱。他是富豪的独子但没几个读者知道。他把自己包装成勤奋善良的追梦美少年——呵他当然‘勤奋’了日更一万字其中九千字都是我们这些‘枪手’完成的。”
“你在给他当‘枪手’期间也以自己的笔名创作。”花崇说。
“你们查得真清楚。”楚皎双手交叠搭在桌沿“没错。虽然当‘枪手’很来钱但我不想一辈子给人当‘枪手’。人嘛总是得有点情怀的。我当初温饱都不能保证当然无法追求理想。我一边当‘枪手’一边还在一家汽修店打工你们肯定都查到了。后来我生活不成问题了甚至过得还不错就想追一追我的梦。”
柳至秦道:“你想写出属于你自己的。”
楚皎眼睛亮了亮“没错!”
“这是你与易琳琅决裂的关键?”花崇明明是提问语气却如肯定一般。
楚皎神色轻微一变干笑道:“他偷了我的作品他是个最卑鄙、最该死的人渣!他指责别人抄袭其实他才是抄袭界的宗师!”
“慢慢说。”花崇冷声道。
“现在正在热播的那部剧——《玄天山河》你们看过吗?”楚皎问。
“听说过。”
“那里面最关键的一条剧情线是易琳琅强行从我手上买去的!”说到这里楚皎发出一阵怪笑眼神突然变得犀利仿佛有血即将从眼角淌出。
“那是我当时正在创作的《怀战》中的剧情线。他在看过之后强迫我卖给他。”楚皎深深吸气“如果我不卖他就要毁了我!”
“毁了你?”花崇还是那副漠然的姿态“怎么个毁法?”
楚皎摇头“你们理解不了的你们理解不了……”
“你不说我们怎么理解?”柳至秦道。
楚皎沉默许久再次开口“网文圈也是个捧高踩低的地方你是‘大神’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你想让一个毫无名气的作者滚蛋简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你甚至都不用自己说什么只需让粉丝意识到你不喜欢那个人就行了。当你想要针对某个人的时候自然有成千上万的脑残粉为你前赴后继。”
花崇听说过娱乐圈捧高踩低不知所谓的“网文圈”也是如此。
“我已经写了很多年了最初是真的写得不好。我不像那些有才华的人下笔如有神二十岁出头就成为‘大神’。我没有什么灵气但写了这么久终于也摸索出了自己的路算是一种进步吧。”楚皎眼神柔和了一些“《怀战》是我最好的作品它耗费了我所有精力。从开始连载起它就有了不少读者。我本来以为靠着它我能够慢慢红起来。”
“等一下。”花崇打断“你说易琳琅买走了《怀战》里一条剧情线这是什么意思?你在连载之前给他看过《怀战》的剧情线?”
“是连载之后不久。”楚皎说:“当时那条剧情线还没有在文中铺陈开他突然找我看大纲。”
“你给他看了?”
“他当时的原话是——你这篇文的数据还不错有大纲吗?我这边找人给你看看开局不错的文最忌写崩大纲太重要了。”楚皎苦笑:“我是他团队的成员跟他签了约我没有理由拒绝他。我没有想到他会在看过之后直接提出买断我的剧情线。”
“他说我是他的‘枪手’他支付我钱我有义务将他看中的东西卖给他无论是写好的段落还是人设或是剧情线。如果我不照做他有一百种办法让我在这个圈子里无法出头。”
楚皎叹了口气看向花崇和柳至秦“我说过你们理解不了的这个圈子太复杂像我这样的本就有‘枪手’黑历史的作者根本斗不过他。如果我反抗他请‘枪手’的事虽然会曝光但我的写作生涯也告终了。”
“所以你把剧情线卖给了他?”花崇道。
楚皎点头表情突然痛苦起来“后来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东西成了他的我构架的剧情线成了《玄天山河》里最精彩的一笔。他红得发紫而我籍籍无名。缺失了关键剧情线的《怀战》就像没了灵魂我赶出另一条替代线但……”
楚皎扬起头看着天花板咬牙道:“我恨他他偷走了我的一切!”
“《玄天山河》是去年下半年开始爆红你也是那时候从网络上消失。”花崇说:“你受到了刺激?”
“刺激?不这不叫刺激。”楚皎狠皱着眉“眼看自己的剧情线在他的里大放异彩我才明白一件事——我受不了我根本不该卖给他!他是贼!”
柳至秦咳了两声起身朝门外走去。
花崇回过头也跟着走出去。
“他精神很不正常。”柳至秦说“他一直在讲自己与易琳琅的矛盾但他杀的人却是当初辱骂林骁飞的人。”
“让他冷静一会儿。”花崇单手揉着太阳穴“我本来以为他会挣扎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认了。”
“铁证如山他狡辩也没有用。”
“这倒是。”
此时隔壁房间的门打开黄庆双手戴着手铐被两名刑警带了出来。
花崇看着他从自己跟前走过收回目光问走在后面的刑警“怎么给他拷上了?”
“别提了丫强丨奸犯一个。”刑警沉着脸抱怨道:“这人他妈的就是个人渣要我说咱们就不该救他让那个谁把他脖子给抹了得了为民除害!他现在倒还成了受害人我呸!”
花崇咳了一声刑警一愣连忙打住“呃我就是一时嘴快。花队你别跟我们队长提啊他不准我们说这些。”
“我明白。”花崇想起陈争给自己的忠告提醒对方道:“刘队不准你们说这些是为你们好。这些话能憋就憋住憋不住找个信得过的兄弟说去别让有心人听见。”
刑警接连点头有些尴尬地笑道:“花队你是自己人。”
花崇往他肩上一拍客套地笑了笑。
柳至秦靠在墙边待刑警走了才缓声说:“这个黄庆真是强丨奸犯?”
花崇回过头“嗯?”
“刚才在里面楚皎说黄庆强丨暴过女性。”柳至秦拧着眉“我忽略了其中一句话——你们知道吗。他在问我们知不知道黄庆是个强丨奸犯。”
花崇顿时明白过来“他早就知道黄庆强丨暴女性的行为他是在质问我们当警察的为什么不知道。”
“对!”柳至秦紧声说:“楚皎以前根本没有到过征城连征城警方都不清楚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还有尹超。”花崇说:“尹超在网上直播虐丨杀猫狗在现实里却只是个普通的快递员。楚皎的消息为什么那么灵通?”
恰在此时沈寻和乐然从另一间房里出来。乐然脸色铁青直往拐角处走。沈寻朝花崇一抬下巴解释道:“他心情不好去洗把脸。”
柳至秦立即问:“黄庆犯过强丨奸罪?”
“我也是才知道。”沈寻将黄庆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又道:“刘队已经派人去查相信很快会让黄庆得到应有的惩罚。”
花崇与柳至秦对视一眼彼此都没说话。
沈寻看了看他二人“楚皎好像知道得太多。”
花崇:“嗯?”
沈寻笑:“花队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他不简单。”花崇过了一会儿才道:“我现在有种感觉他只是一把被人握在手中的刀而已。”
“继续审问吗?”沈寻说“我和你们一起吧。”
“让乐然一个人待在外面?”柳至秦问。
“他又不是小孩子。”沈寻走向审讯室“走吧别让咱们的嫌疑人久等。”
审讯室的座椅不够花崇不想坐把位置让给了沈寻抱臂靠在墙边大半边身子落在阴影里。
柳至秦将三名死者、两名失踪者的照片一一摆在桌上手指在周子瀚和戚利超的照片上点了点“能说这俩现在在哪里吗?”
“我说喂狗了你们信吗?”楚皎身子前倾灯光从他头上打下将他的眼睛照得格外亮。
屋里三人皆是无动于衷仿佛已经和像他这样的人打惯了交道。他悻悻然地退回去别开目光“你们既然能找到梁蕊儿也能找到他们无非是多花一些时间罢了。”
柳至秦点点头未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诱导道:“你之前说他们都该死为什么?你恨的是易琳琅与郑奇等人有什么关系?”
不出所料楚皎立即兴奋起来眼中的光一涨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他们是易琳琅的走狗!”
“走狗?”沈寻说:“他们只是一群普通人而已。”
“放屁!黄庆那样的强丨奸犯是普通人?”楚皎喝道:“在网络上平白无故对别人施以暴行的难道是普通人?”
花崇摸着下巴从楚皎的竭斯底里中看出一些异样。
很多嫌疑人在接受审问时都会突然爆发竭斯底里者不在少数。但楚皎此时的表情、语气、肢体动作却格外“规整”就像……此前早就练习过无数遍。
花崇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突然发问:“你是说网络暴力?”
楚皎立即抬起头“对!”
“我想起来了你去年在微博上嘲讽e之昊琅被他的粉丝——或许还有水军骂到删博之后连《怀战》这篇也停止了更新。”花崇慢悠悠地说:“从这个层面上讲你的确遭受过网络暴力。怎么?去年辱骂你的人正是他们?”
楚皎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被坐在他对面的二人看得清清楚楚。
“我杀他们不是因为我自己。”楚皎微垂眼睑看向下方。
花崇面对过太多犯罪嫌疑人最是明白这一小动作代表什么心理——楚皎要开始撒谎了或者说楚皎后面的话可能半真半假。
“我是替我朋友惩罚他们。”楚皎双手呈握拳状有些用力地抵在一起“五年前他们间接害死了一名和我一样没有名气的作者他叫……”
“风飞7。”柳至秦道。
楚皎蓦地抬眼眼中闪过几许紧张几秒后道:“看来你们已经查得很清楚了。”
“不只是稍有了解而已。”柳至秦继续引导:“你认为风飞7没有抄袭?”
“什么抄袭?他不过是易琳琅炒作自己的牺牲品!易琳琅那个垃圾居然拿一个癌症病人来营销郑奇、何逸桃那些没有脑子没有良心的人就是他的狗听他一声令下就将风飞活活咬死!”
又是这种表情。花崇食指敲着下巴总觉得楚皎的反应和说出的话像排练过似的。
有人教楚皎这么说?
“据我所知风飞死于肺癌。”沈寻道。
“那是他本人!”楚皎厉声道:“但作为一名作者笔名就是他的生命!易琳琅用谎言、炒作杀死了他!”
沈寻的语气像个不慌不忙的旁观者“如果他真的没有抄袭那么清者自清……”
“清者自清然后问心无愧吗?”楚皎冷笑“你们没有体验过被‘人肉’、被网络暴力的痛在祸从天降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清者自清问心无愧只有众口铄金只有三人成虎!”
沈寻受教般地点点头“这么说来你很清楚当年那件事的内幕?”
“我给易琳琅当了几年‘枪手’怎么会不清楚!”楚皎目露精光将易琳琅借势炒作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花崇轻轻叹了口气事实究竟如何他已经与柳至秦分析过与楚皎的说法差不离但粗听一遍仍是为林骁飞感到唏嘘不已——易琳琅被郑奇诬陷抄袭纯属偶然事件而郑奇拿风飞7当靶子也是偶然事件。但偶然事件既然已经发生了易琳琅的团队便想趁抄袭污名被洗清大势炒作一把。毕竟是送上门来的肥羊机会千载难逢。况且风飞7只是个毫无粉丝基础的底层作者不会反弹拿他当一飞冲天的跳板再合适不过。
“你说风飞是你的朋友你当年为什么不站出来?”沈寻问“而且你刚才说的那些有证据吗?”
楚皎仿佛知道他会如此问干笑着说:“我和风飞一样籍籍无名我站出来有用吗?至于证据我当然有很快你们就会看到了。”
花崇心头略微一紧“很快就会看到”是什么意思?
“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沈寻又问:“易琳琅强行买走你的作品是你展开报复的导火索?如果没有这件事就算你和风飞是朋友也无法对网络暴力感同身受。你这是破罐子破摔以给风飞报仇的名义释放自己心头的怨气?”
楚皎微怔“随便你怎么说。他们害了我的朋友郑奇、黄庆这样的人后来还继续在网上造谣生事他们该死。”
“你在撒谎。”柳至秦打断“你一口一个朋友但风飞7直到离世也不知道你的存在。你们的生活根本没有交集即便是在网络上你们也没有交流过。你不是他的朋友。”
花崇上前几步双手撑在桌沿“你的同伙是谁?他应当才是林骁飞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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