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李衡辞走后,如今过去小半月,再未往瑞和楼来。
就连巧儿这样大大咧咧性子的人,也隐约察觉到一些不对劲。
她跟在关明溪身后问东问西,最后终于绕到了重点上:“娘子,善王同你都说了些什么?”
关明溪手下切着脆口的梨,预备做个润肺去燥的小吊梨汤,听此,顿了一顿:“你要是闲得无事,便去看书。”
她想起李衡辞最后说的那句话:“既然你如此厌我,那今后我再不来扰你。”而后低低叹息一声,便卷了袖子离开。
秋风已经悄无声息席卷而来,一些树叶都渐渐泛黄,一早一晚已有凉意,明明是再舒适不过的天气,关明溪却觉得有些食不下咽,饭菜往往吃了几口就不愿再动。
因着徐家茶坊还没开,所以她还是无事便呆在瑞和楼,吴承远见此,还以为是自己做的菜关明溪不喜,还与德厨在庖屋中抓耳挠腮地探究过几次。
关明溪倒是说过无事,兴许夜里有些着凉,没了胃口。她自己也知晓是应付的说辞,今日便想着炖一盅小吊梨汤,这甜汤温润清甜,在秋日里喝下十分滋补。
所需秋梨、银耳、一些枸杞子,还有冰糖。关明溪想了想,又巧儿去大堂拿些酸甜口梅子回来,这样熬煮出来的小吊梨汤更加可口。
京中银耳甚为稀有,有记载称:“富贵有力者咸嗜之,呼‘五鼎芝’。”1那时的银耳如同白灵芝一般珍贵,只有富贵、簪缨之家,才有能力享用,寻常百姓是见不到的。
现下的银耳虽说没有白灵芝价高,却依旧贵重,又不易储存,成色好的都被上贡入了宫,就连瑞和楼这样的酒楼,也不多得。
银耳用清水洗净后用手撕成小朵备用,将秋梨切成小块一同放入炖盅,再把方才没有扔掉的梨子皮也扔进去。
这梨皮带有梨的果香,比果肉还要香甜许多,所以关明溪留了下来。
最后把几颗梅子倒入,加适量的水,放在炉子上用小火慢炖一个时辰。枸杞子和冰糖快要起锅时再放。
关明溪喜爱喝软软糯糯的银耳,便私心让火夫多炖些时辰,到午时用膳恰好能喝。
吴承远在一旁瞧着,脸上笑得都出了褶子,还得意洋洋地朝德厨炫耀有此女便是入土也心安。
关明溪将炉子交由火夫看好,便净了手要带着巧儿去识字。
瑞和楼这些小伙计,连着阿贵也大字不识一个,只有吴岩禄这个少东家才上过学,可算账时,他一人总归有些乏力。
关明溪便想着让巧儿读些书,兴许能帮得上忙。反正她整日也是跟着自己无事可做。
用那小吊梨汤作为奖赏,巧儿馋得咽口水,自己就捧着书看了起来。
关明溪坐一旁偶尔指点一番,偶尔用手撑着头沉思,她想着月底要开那茶坊,得多想些奶茶的做法才好。
阿贵来寻时,院子里那颗大大的青檀树枝干随风摇曳着,底下是一张陈旧的桌子,巧儿在认真习字,关明溪则垂了眸子,看不清神情。
他忽然不敢出声打断这幅美景。
还是关明溪拨开被风拂乱的发丝,这才看见他傻傻地立在眼前十步远的距离。
“阿贵,在这做什么?”
阿贵回过神来,快步上前:“二娘子,容纯公主的侍女要见你。”
关明溪并没有诧异,问道:“可有说何事?”
“她一个字也不多说,只是要见你。少东家都说了你不在,她带着个小侍女去了雅阁坐着就不走了。”
对这宫里的人,又不能直接撵了出去,吴岩禄便叫阿贵来问问关明溪见是不见。
关明溪自问没做什么亏心事,当然是应下了。
雅阁中坐了两人,为首的便是容纯公主身边大侍女采香,两人是在乞巧节那日见过的,印象颇深。
采香见到关明溪,微微一笑起身行了礼:“见过娘子。”倒是那埋着头身材娇小的女子一动不动。
关明溪没受这礼,侧身避过了。
到了眼前才道:“容纯公主乔装来瑞和楼可是要吃菜?”
那女子转过头,白嫩的脸上满是慌乱,明澈的眼却是盯着关明溪不放松。
“是,我来是要点菜。”
“公主想吃些什么,不过今日我不下厨。”关明溪对这十三岁的李兰瑶倒是耐心多些,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孩童罢了。
只是她容纯公主扮做侍女前来,也不知是为何。
容纯眼中光芒瞬间淡了几分:“倒是想吃二娘做的东坡肉、醋搂鱼、玉带糕……”
关明溪见她脸颊圆圆滚滚,又忍着不快在那轻声说着,不由心生怜意,道:“我在炉子上煨了小吊梨汤,公主可想喝些?”
“要的。”她答应得倒是快。
关明溪狡黠一笑:“那公主今日来还有事?”
这么久来,容纯都是遣了小厮或是侍女点菜,再不济也大大方方坐了软轿来,哪有这样梳着丫头发髻偷摸来的。
李兰瑶眼咕噜也转了转,像是在心中斟酌,片刻才开口道:“七哥病了。”
善王李衡辞排行第七。
关明溪又何尝不知,不过装作没有听清的模样:“公主要是别无他事,我便告退了。”
李兰瑶急了,伸手拉住关明溪的衣袖:“七哥在病榻上已经躺了五日,真的病了。”那空灵的声音变得低了许多,“他可是能单手杀敌的人,这回受了金人暗算,那刀子直中这里。”
她手放在心的位置。
李衡辞和李兰瑶一母同胞,李衡辞向来对这个妹妹有求必应,而李兰瑶也对这哥哥依赖得很,自是不可能拿他来玩笑。
所以十有八九,她说的是真话。
关明溪看了一眼扯住她袖口的那只手:“不说宫中的太医局、御药院医官百位,便是善王府中能人亦是不少。我既不是大夫,也没有名贵的灵芝野参,公主来找我兴许是找错人了。”
既然李兰瑶有心思来用膳,想来善王伤势也不重,或是已经大好。
李兰瑶应是没想到她这样疏远,含糊着张嘴也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失礼。”关明溪将衣袖抽出,正要转身离去。
李兰瑶在她身后说道:“是为了你二娘,七哥才受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