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中只有一个女子,身着浅绿色衫子,头上戴着茉莉紫珠和蔷薇花编织的串子,衣服上点缀着女萝薜荔,赤着一双脚,右脚踝系着一串银铃,手里还拿着一束野花,宛若山间精灵一般明艳纯真,正是西王母。她站在遍地开着野花、长满灌木浆果的森林里,午后的阳光穿过掩映着的树枝照在她身上,给她披上一层金色光辉。远处传来两个少女的争执声,其中一个说道:“天池是西王母娘娘的,你不经她的同意,私自舀天池里的水,就是偷盗。”谢兰幽心中想道:“这就是玄女了。”另一个道:“是么?我听说自开天辟地以来,天池就落在昆仑山上,西王母是昆仑山孕育出的精灵,她能得道,还有天池一份功劳。天池在前,西王母在后,怎么你上下嘴唇一碰,在前的反倒成了在后的所有了?”玄女道:“西王母娘娘在昆仑山修炼得道,那都是好几万年前的事情了,昆仑山就是她的道场。天池既然在昆仑山上,那自然也应该是西王母娘娘的,何况西王母娘娘用这天池已经有好几万年了。”西王母闻言蹙了蹙眉,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了过去。另一个声音道:“昆仑山和天池都是天生地长,没有主人,西王母运气好,第一个发现这里,并不代表她就是这里的主人。要是占据的时间久了就是主人的话,那我也可以在昆仑山呆上千年万年,然后宣布昆仑山是我的,你们统统都是进了我家的小偷。”玄女道:“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啊!”那人说道:“你才不讲理呢,明明是自然而生谁都可以用的东西,你偏霸着说是你家的。”这时西王母已经奔到森林尽头,她从树后向外看去,只见有两个少女在天池边上,面对面的站着。一个怀抱皮鞠,身着黑衣便是玄女。还有一人身穿着一身湖蓝色的长裙,云髻上带了一串茉莉花串,背后背着一个藤编的背篓,背篓里是一个陶罐,罐子里面好似乘着些水,想来便是天池里的水。那蓝衣少女侧对着西王母,大半的脸藏在阳光下的影子里,看不清楚生的什么模样。蓝衣少女道:“这天池里的水,我舀去一罐子,也还剩下这么多,足够你们洗澡啦。我舀水去是要去救人,不比你们洗澡重要的多?再说了,本来也不是你的东西啊。”玄女道:“你净讲歪理,三界之内谁不知道天池是西王母娘娘的,有种我等着,我叫西王母娘娘来。”说着抱着皮鞠跑开了。蓝衣少女吐吐舌头,俏皮道:“我才没种呢,谁等着谁是傻瓜。”说着抬脚就要走,西王母一个闪身到她面前,将她拦住,正要说话,却先愣住了。只听“啪嗒”一声,手中的野花掉在地上。蓝衣少女伸手在她眼前晃晃道:“嘿,小妹妹,你怎么了?”西王母抓住她的手,将它从眼前挪开,一见她的样貌,又愣住了。蓝衣少女道:“你这是怎么了?”伸出另一只手摸她的额头,道:“莫非是生病了?”西王母忙定了定神,拍掉她的手道:“咳,我没事,”又忍不住感叹道:“玄女怎么和你吵起来的?”蓝衣少女道:“哦,你们认识啊。我方才在水边舀水,忽然头上一个皮鞠飞过来掉在湖里,我把它捞过来,不一会儿她就出现问我有没有捡到一个皮鞠。我就把皮鞠给她,自己继续舀水,她突然急了,说我是小偷,就这样吵起来了。”西王母道:“原来是这样……哎呀,谁问你这个啦。”蓝衣少女奇怪道:“那你问我什么?”西王母比划着道:“你长得……你的脸……”蓝衣少女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脸道:“我脸上有东西?”西王母见她一副茫然不知的样子,心想这少女没见过旁人是不是,见她还在摸索脸上是否有不妥之处,眼皮一翻道:“不是啦,我是说你长得真好看。”蓝衣少女脸一红,轻咳了两声道:“你也很好看,小妹妹,我还有要事,先走了。嗯,你比那个玄女讲道理,我回头来找你玩。”说这就要离开。西王母忙拦住她:“你等等,你要救的人急不急?你不去,他马上就不行了?”蓝衣少女摇头道:“那倒不是,我看这事也不是一时之功,经年累月的使劲都不一定行呢。”西王母一拍手道:“那好,你留下来。”蓝衣少女道:“什么?”西王母道:“你方才跟玄女说,这天池的水是自然而生,不是我一人所有,这话原也不错。只是现在三界内都知道,天池是我的,要是让你就这么取走了,叫人家知道,我该被笑话啦。你要取走水,除非你能做到我的条件,要不然能打过我也行。”蓝衣少女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是西王母,喂,虽说救人不急,可早一时使力,早一时功成。你就为了面子,要我耽误救人的的事情?”西王母道:“面子是小事,可要是人人都知道我的东西这么好拿,我可就不得安宁了。我的东西又不止天池水,要是他们去偷我辛辛苦苦炼出来的不死药,那我可就损失大啦。”蓝衣少女沉吟片刻道:“好吧,你说吧,要我做什么?”西王母想了想道:“我要你炼出一种我解不了的□□来。”蓝衣少女皱眉道:“这是什么题目?我只是粗通药理,你这分明就是……”她气鼓鼓的样子像只被抢了果子的松鼠,抱着胳膊跑到一边苦苦思索。西王母心中暗暗好笑,心想:“啊,她只粗通药理,必然炼不出,不过救人要紧,只要她一认输,我就把天池水赐给她去救人。”她打定主意,只待蓝衣少女认输赔礼,便说两句场面话,赐她水去救人。谁知道蓝衣少女急的走来走去,千思百想,就是不肯认输。西王母心中道:“她怎么这么倔?要不我先说句软话?不行,明明是她来求我,怎么变成我求她了呢?”她心中甚是煎熬,却到底是有万年修行,面上稳得住。这时玄女奔了回来,西王母看见她摇摇手叫她不要出声,玄女看见蓝衣少女急得团团转的样子,心中大喜,遂一言不发立侍在一边。蓝衣少女从午后苦思到半夜,嘴中不时念叨些什么,玄女已在西王母的示意下回了宫殿。西王母也在地上坐起禅来了,听她一番喃喃自语,皆是药理知识,偶尔也有旁的杂学,心中明白这少女说粗通药理只是谦虚托词,但若说要难倒她却也不甚可能,正暗自好笑,突然只听她“啊”了一声,道:“我知道了。”西王母睁开眼睛问她道:“你知道什么了?”蓝衣少女道:“我知道怎么炼出你解不了的□□了。”西王母心中不信,道:“哦?那你可要炼出来给我试过,才算数。”蓝衣少女道:“你借我炼丹炉和熔炉,我炼给你看。”西王母奇道:“你要炼丹炉也就罢了,要熔炉做什么?”蓝衣少女道:“你别管,你借不借?”西王母想了想道:“好吧,就借你使使也没什么。”说着长唤一声“赤焰”,一只矫健的赤色豹子自远处奔来,停在两人身侧。西王母翻身骑到豹子背上,双手环住豹子的脖子,对蓝衣少女道:“你上不上来?”蓝衣少女摸摸豹子的头,见豹子因她是西王母的客人,十分温顺驯服,便道:“自然是要上来,不然你骑豹子在前面跑,我却要在后面追,这也太累人了。”她说完也跨上豹子,西王母道:“你可抓紧我,别给赤焰甩下去。”蓝衣少女索性伸手环住她的腰肢,西王母道:“坐稳了!”说着一拍豹子脖颈,豹子立时放开四肢飞奔起来。那豹子速度之快如腾云,如驾雾,如风驰,如电掣,山间景物在两人身侧飞快的后退,不一时,周遭空气渐渐冷了下来,花草渐凋,树木枯萎。再过了一会儿,沿途出现了零星的雪迹冻凌,又一会儿,举目望去,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皑皑。蓝衣少女坐在豹子上,望着这一路来在家乡平生未见的奇景,正暗暗感叹果然外面的风光美不胜收,突然视线之中,出现了一片鲜艳之色。她指着那处大声问道:“那是什么?”西王母的声音从冷风中传来,道:“是我家,我们到了。”西王母居住的魅婀宫,是一处高居昆仑山巅的木宫。整座宫殿都是用巨木制成,宫殿四周种满桃杏梨樱李等花树,交错纵横,成木成林。中有芳草,遍地奇花。此地有法术笼罩,只有春秋两季,此时正值春季,满树鲜花簇簇,清风徐来,落英缤纷。豹子进了花树林之后之后就将她们放下,自己撒开爪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西王母见怪不怪,带着蓝衣少女进了花树林深处。两人一路走来,蓝衣少女看的两只眼睛都瞧不过来,认出不少只在书上见过的奇花异草,只见它们便如林间的野花灌木一般,成堆成堆的点缀在花树林中,实在是大开眼界。不久,两人到了宫门处,蓝衣少女这才看清那宫墙上有树藤攀蜒而上,有些藤上开着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鲜花,有些藤上结着色彩艳丽的各色浆果,使整座宫殿都笼罩在花海之中。西王母带着蓝衣少女进了魅婀宫,将她领到一间卧室休息。第二日又带着她去认了炼丹房和铸造室。蓝衣少女四处张望,对着各色器具连连赞叹,活像一个刚进城的乡巴佬。西王母却不以为然,手把手教她怎么使用器具,又顺口传授了不少炼药秘籍。这般过了七天,到了第八天,蓝衣少女开始足不出户,专心研习。偶尔在一张草纸上画着什么,西王母去见她,她也不避讳,西王母便见到那草纸上乃是一只尖头箭。到了第十日,蓝衣少女进了炼丹房,开始炼丹。她使得材料都是魅婀宫中的东西,西王母为了避嫌也不打听这些,只吩咐弟子蓝衣少女要什么,便给她什么。这样又过去了九日,最后一日蓝衣少女进了炼丹房,出来时手中握着一个小瓷瓶一个小玉萍。她拿着瓷瓶又进了铸造室,在里面呆了三个时辰,也不知做了什么,出来时脸色惨白,行动间微微颤颤,几乎连道都走不动了。西王母急忙给她灌了一打归元金丹,才把她的小命从阎王手里抢回来。蓝衣少女居然还能笑道:“差不多了。三个时辰之后,你就可以试药啦。”西王母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道:“我等着呢。”三个时辰后,蓝衣少女从锻造的熔炉中取出一只尖头箭,西王母侧眼看去,只觉那箭平平无奇,和堆在魅婀宫兵库中的羽箭没什么不同,但这天真地秀所化的神祇还是本能的感到了一丝危险。蓝衣少女举着箭道:“我已经把毒淬在箭头上,只要见了血,立时发作。你敢不敢试?”西王母将箭接过来,心道:“我就不信短短几日,她竟真能做到这个地步。”于是点点头,道:“有何不敢?”她将箭戳在自己左臂上,一缕黑血顺着白皙的手臂滑下来落在地上,西王母心道:“竟然这么快就黑了?这般厉害?”她闻了闻箭上的味道,只有铁锈般的血腥味,查不出什么端倪。于是化出针囊,拿出一根银针,轻轻沾了一点黑血,大着胆子,舔了一下,顿觉腥臭只为充盈口鼻,直冲脑门,紧跟着一阵天旋地转。蓝衣女子似乎早就料到这一点,不等玄女众人拥上前来,就伸手扶住她。西王母脸色也变得惨白,面上却透出一抹笑意,赞道:“好得很,真是天才一样的想法。”她说完这句,冲玄女报出一串药名,叫她按方抓药,熬来吃。又令素女在她肩贞、小海、曲池三穴道轮流下针。她本以为这样必能解毒。谁知药吃下去,针也扎了,仍是没有效力。黑血淅沥不止,且已经带上脓水。西王母疼的脸上出汗,却不肯认输,一连试了数十种药方,却没有一招管用。她一众弟子急的不行,明明知道解药就在蓝衣少女手中的玉瓶中,却因西王母不肯认输而无路索要。到了晚间,西王母只觉腹中腾起一团厉火,五脏肺腑要给那火灼烧殆尽,仍是盘膝静坐,强行运功压制,咬着牙不肯认输。这样的情况僵持了四天,这一日到了辰时,西王母突然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一跃而起,冲到蓝衣少女面前,一伸手道:“你的药丹呢?给我吧。”蓝衣少女一怔,随即拿出玉瓶,递到她手中,问道:“你认输了?”西王母打开瓶子,将丹药磕出,放在口中咽下,才道:“我真是服了你,竟然想出这种办法为难我。我认输了。”众弟子见比斗出了结果,立刻团团围上来,擦汗的擦汗,把脉的把脉。玄女问道:“娘娘,她要的药都是寻常毒物,炼出来的丹真有这么厉害?”西王母挥开她们,微笑着向蓝衣少女道:“你的毒虽说叫人料不着,却也算不上不可解,我开的方子,本来是解得开的。”蓝衣少女颔首叹道:“不错,你第一次开出来的方子就对了,论这药理之术,一百个我也比不上一个西王母。”玄女道:“那你怎么胜过娘娘的?莫非你做了弊?”西王母道:“厉害的不是毒丹,乃是淬炼之术。她将毒丹、自己的一分元神和精铁放在淬炼炉中一起炼化成箭头,毒丹中的毒素和元神一起就淬到了那箭头上。箭戳伤我时,毒与元神一起侵入肺腑,我的药方只能解毒,却化消不了她的元神。且元神受解药惊扰,躲入骨血之中,化作附骨之蛆,紧紧纠缠,再难分离。我说的是也不是?”蓝衣少女点点头,垂下头去低头不语。西王母道:“这毒只能用和箭头一起在炼化时炼出的丹药解,是也不是?”蓝衣少女沉默半晌,道:“嗯。说好相斗药理,我却在小道上下功夫,这本是不该。况且你已看破解法,本是我输了,但……但我所求天池之水,实在有大用处,不得已出此下策,我……”她说到这里,心中羞愧,却是没再说下去。西王母笑道:“赢就赢,输就输,我们以你能否炼出我解不了的毒为赌注,我现在既然解不了你的毒,便是输了。有什么这啊那啊的。那天池水就在外面,你要用多少就去舀多少好了。”蓝衣少女眼睛一红,连连作揖,口称多谢。西王母道:“只是有一件事,我们相识多日,老是你呀我呀的叫,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蓝衣少女道:“我叫谢兰幽,谢谢的谢,兰幽桂馥的兰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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