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模辩非常顺利,三组模辩队中数张若琳这组论点新颖、论证到位,张若琳最后的结辩更是把逻辑链条强调得明明白白,借着后发优势,给正赛队造成了不小的压力,也扩宽了论点思路。
带队老师在点评环节毫不吝啬地表扬了张若琳,赞扬她态度认真,每一场模辩都抢着上,有奉献精神,笨鸟先飞,在一次次模辩中飞速成长。
一通夸奖过后老师又拿她脱敏训练时的糗事来说道,“那时候有多糗,现在就有多强,今天要是正赛,张若琳当之无愧就是最佳辩手,”夸完开始捧一踩一,“再看看你们正赛队,拿这个水平去打b大,等着被摁在台上摩擦吧,讲的都是什么东西!跟模辩组好好探讨探讨反方都会出什么招!”
张若琳的带组学长道:“我们最后的逻辑链是若琳凌晨四五点才弄出来的,我们脑子都不转了,听完还是觉得很惊艳,果然你们一点也没猜到哈哈哈哈。”
带队老师:“看,学学,学学,四五点人还在搞逻辑链,你们在干嘛,三国杀!”
杜弘毅道:“可不,我们有若琳如有神助。”
正赛队长:“那借给我们组用用。”
带组学长:“你求我啊?”
正赛队长:“行,求你,求你把脱敏训练训到食堂的张若琳借给我!”
在队友的哄笑声中,张若琳佯作愤怒状说:“就是因为你们整天笑我,我才要报仇的,再笑我,把我笑到正赛去最好!”
“恭候你啊!”
“行啊你替我打!”
“你真的打得比我好多了,我今天说的都是什么东西。”
张若琳摆摆手:“不了不了,我不想刚痊愈又过敏。”
大伙又笑成一团。
张若琳特别喜欢辩论队的一点就是,气氛永远很正,大家朝着一个目标努力,没有多少辈份和年级之分,靠能力说话,谁做得好就向谁学习,或许会羡慕,但不会妒忌。
讨论辩题意见分歧、剑拔弩张的时候太多,情绪激动的时候也会带入到人,但很快情绪过去,观点的碰撞加深人与人之间的了解,感情似乎还更好了。
所以张若琳聊天说话也更加随性,没有多少包袱,也不用三思而后言。
她真的很喜欢辩论队。
法学院已完全进入复习周,张若琳彻底没课了。于是她白天泡图书馆,晚上去给正赛队做对辩训练,真正是忙得脚不着地,老师还给她派了个活儿,做决赛主席。
没打辩论之前,听到辩论主席,会以为是评审老师,主评委,但其实相去甚远,八竿子打不着。
所谓主席,相当于辩论主持人,负责讲赛制、念规则、介绍辩手、走流程的,虽然大多都有稿子,但重大赛事的主席还要注意肢体语言的应用和表情管理,谁都能做,但做得好也不是一件易事。
往年其它学校做主席校时,决赛主席大多请学校里播音主持专业的人来做,形象靓丽语言专业。
张若琳有点打退堂鼓,她既称不上形象靓丽,普通话也不算标准。
带队老师说:“我们的目的是原汁原味,全是咱辩论自己人来干这事儿,你要是不好做,也不强求。”
她忽然想起某个英俊的面孔。
想起他把她搂在怀里,详细地表述他对她的建议:真正工作起来,没人喜欢跟你打辩论,就算是做律师,大部分的工作也在法庭之外……你可以把爱好延伸比如学一学演讲……如何打开场面,如何调动情绪,如何培养气场……和辩论相互促进……
现在回想起来,他说这些的时候,专注而认真,整个眉目都是温柔的。温柔,这个词和陈逸似乎完全不沾边,可记忆就是如此真切。
她甩甩脑袋,又重重点头说:“我能做。”
老师拍拍她的肩,“不错!看来我带你去食堂脱敏真的太对了!”
张若琳:“……”不说这个是不是就没别的话题聊了?
她看了一晚上辩论赛,只不过重点从选手换到了主席,正对着镜子练习肢体动作,手机响了。
自从和陈逸分开后,她的铃声没有响过,很少有人会给她打电话。
屏幕上闪烁着“未知电话”四个字。
没有所在地,也没有号码。
神秘兮兮的,是诈骗电话吧?她挂断,电话又执着地响起,她琢磨琢磨,不会是什么电视节目中奖了吧?大不了和骗子练练口才,于是接起。
对面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接,迟迟没有说话。
张若琳耐心道:“您好,哪位?是打错了吗……那我挂了?”
“若琳,别挂……”
张若琳要掐断电话的手一顿。
这个声音,即便两年没有听到,再听也不过一个称呼,她却能清晰地分辨声音的归属。
浓浓的乡音,久违的音色,一瞬间让她仿佛回到十年前。
十年前她离开巫市那天早晨,外婆带着她去看守所与他告别,那一天也是他在看守所的最后一天,即将被送往监狱。
离开时,他就是这般语气:悲哀,怅惘,央求。
若琳……
若琳……
听外婆的话,好好长大。
他们的车和监狱的车在看守所门前分道扬镳。
张若琳浑身僵直,胸腔里泛起酸涩,忽然一句回应的话也说不出来。
“若琳?”张志海的声音再度传来。
良久。
“爸爸。”她淡静地答。
那边的人显然是一愣,静默半晌后传来男人隐忍的抽泣声。
“是,是爸爸。”
又是沉默,双方似乎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启话题。
张若琳迟疑半晌,缓缓开口:“爸,你什么时候出来?”
“快了,”张志海在擦眼泪,语气哽咽却充满希冀,“等爸爸出来,就去看你。”
张若琳说:“我快放暑假了,我可以去接你。”
张志海刚刚克制住情绪,闻言又泣不成声,“女儿,你在好好长大,是爸爸对不起你。”
这句话她没有回应,一句“没关系”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暑假我可能还出不去,得今年底了,”张志海说话一顿一顿,每一句似乎都要思考许久,“我到时候,可以去北京看你吗?女儿,爸爸真的很想你。”
他语气乞求,带着小心翼翼。
一个父亲,要到学校看望女儿,多么理所当然的事,可他在请求。
张若琳听出他话语里的谨慎,他担心他会给她添麻烦,担心会给她丢人。
“当然可以,爸爸,到时候我给你订火车票吧。”
张志海哽咽地“诶诶”好几声。
张若琳问:“爸爸,你出来以后,有什么计划吗,要留在巫市,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张志海:“还不知道,现在社会大不一样了,先适应适应再做打算。”
“好。”
除此之外她也不能承诺别的。
巫市已经没有家了,颠市只有外婆一个老人,父亲过去,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
而北京……
她想都不敢想。
现在的她能为父亲做的,实在太少了。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们挂断了电话。张志海没有过问她的校园生活,她也没有问他在里面过得怎么样。
一次对话,一场试探。或许这就是父女之间的默契,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草率地踏足对方的生活。牢狱多年的张志海脆弱而敏感,面对未知的生活充满希冀和恐慌,而张若琳,她还没有足够的能力给予这位父亲实质性的帮助。
多说无益。
他们的对话,介于熟稔和陌生之间,那么近,那么远。
张若琳难得早早地上床躺着了,她辗转反侧,尝试在脑海中搜寻父亲的影子,可是那么徒劳,生活化的场景不多,印象最深的画面竟是他被抓走那一天。
在众多穿着制服的检察官中间,他的神色仍旧是那么凛然。
作为普通民众,她明白他做错了;可是作为女儿,她替父亲感觉难过。
多年过去,父亲从未打扰她的生活,或许就是想让她彻底遗忘他,拥有一个全新的人生。
可亲人就是亲人,血肉联系永远割舍不掉,她的人生注定有他的参与。
睡不着,她几乎把所有社交软件都翻遍了,最终选择写了一条说说。
q/q渐渐被微信取代,说说更像是一个树洞。
00:35
张若琳:【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只不过更不喜欢失望罢了。】
放下手机前,竟收到□□消息,来自步潼。
步潼:【我就要中考了,你不给我发祝福,在这里深夜非主流?】
张若琳懵了,这就要中考了吗?算算竟只有几天了。
张若琳:【都要中考了你还在这当夜猫子?】
步潼:【劳逸结合,这个时候,听天由命。】
张若琳:【加油啊,你肯定可以的。】
步潼:【敷衍.jpg】
步潼:【连陈逸都晓得给我送福袋做礼物,你怎么什么表示都没有?】
张若琳现在看这两个字都觉得刺眼,一瞬间满脑子都是他或笑或沉的眼眸。
张若琳:【老师从来不在考试前发礼物,只有考得好才能有礼物,等你拿了好成绩再来跟我讨要礼物吧!】
步潼:【女人无情.jpg】
时间真快啊,中考过后,她再有几门专业课考试,就该放暑假了。
嘴上说着没有礼物,在开考前一天,张若琳还是给步潼买了他本命英雄新出的皮肤,打算在中考结束那天就送给他,为此不了解游戏的她还咨询了辩论队里的男生们,以致于大伙以为她在和陈逸分手后,又迅速坠入爱河了。
她懒得解释这么多,反正队里八卦从来都是明面上调侃,不会在背后嚼舌根子。
万万没想到当天晚上她接到步女士的电话。
“若琳,老项出差在国外回不来,步潼姥姥脑血栓犯了,我得守着,这事也不敢告诉步潼怕影响他考试,但我们这都没办法去接他出考场了,他出来要是没人接他肯定很难过,你可不可以替阿姨去接接他?”
“当然……”张若琳正要应声,顿时想起这个时间,后天,“阿姨,后天我们辩论决赛,我有主持任务。”
这时间,赶巧了。
步女士有点急了:“那你没有时间了吗?”
张若琳想了想,“考试是四点就结束了吧?”
步女士:“对。”
张若琳喜道:“那可以的,我先接他,再回来,来得及。”
辩论赛晚上六点半才开始呢。
步女士:“那好,那我让小逸接上你,他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