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长宜知道,部长对古卓还是有感情的,最起码看到她现在精神状况不好,想帮帮她,但是他的身份和他目前情况却让他有所顾忌,做为王家栋的忘年交,他能够体会到王家栋的心情,就说道:“定好见面地点了吗?”
王家栋说:“定好了。”
彭长宜看了看部长,说道:“好的,我陪您去。”
王家栋笑了一下,说道:“又不是打架,用不着你去。我跟他见一面,把该说的话说了,该讲的道理讲了,他如果再袖手旁观那就是他的事了,我尽力了,也算对得起小卓了。”
彭长宜从部长那微皱的眉头间看出,他对古卓还是有些念旧情的。说道:“好,我支持您。”
王家栋说:“那我们就晚走会儿。”
彭长宜说:“没关系,今天我们早晚到北戴河就行。您上车吧,咱们去哪儿跟他见面?”
王家栋说:“考虑到接你,我选的地方,就在党校大有庄附近,有个叫颐馨园咖啡厅的地方。”
彭长宜知道这个地方,就说道:“哦,那就在前边,旁边有个肯德基快餐店。您干嘛不约他去肯德基,那里随便聊天,也不用破费。”
王家栋挺了挺身子,说道:“我不想让他小瞧了我,以为我是土八路。”
“也对。”彭长宜说道:“那咱们现在过去,您约的,理应您先到。”
王家栋点点头。
他们上了车后,彭长宜跟老顾说道:“老顾啊,前面有个颐馨园咖啡厅。部长去那里见个朋友,然后咱们在附近找个餐馆,吃了晚饭再赶路。”
老顾点点头。
他们找到了这家咖啡厅后,彭长宜下车,给部长拉开了车门,扶着他下了车,然后将他搀上了咖啡厅的台阶。
这个时间段喝咖啡的人不是很多,服务生迎了过来。按照王家栋报的姓名,就将王家栋引到一位双人台,出乎意料,这里已经坐着一位相貌一般、秃顶、个子不高、年岁在五十左右的男人,正在低头看着饮品价格表。
王家栋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就愣了一下,然后看着服务生。服务生说:“这是您约的客人。”
这个时候,那个男人已经站了起来,王家栋伸出手,说道:“我是王家栋,你是陈先生?”
陈先生点点头。
王家栋说:“你早到了?”
那个人说:“北京的交通没准,我担心路上堵车,就提前过来了。”
部长点点头,冲他一伸手,很有风度地坐下。
彭长宜故意扶着部长的胳膊,等部长坐稳后,他冲服务生招了一下手,这个动作略带痞气,然后冷着脸跟服务生说道:“请你照顾好这位客人。”
服务生连忙冲他点头哈腰。
彭长宜又对部长说:“我在外面等您,有事的话您就招呼我。”
王家栋坐下,双手拄着拐棍,很有派头地冲彭长宜点了一下头,眼睛却始终看着陈先生。
陈先生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冲他笑笑,继续低头看价目表,但心思已经不在价目表上了。
彭长宜不好在旁边,就走了出来。
刚才当那个男人站起来的时候,彭长宜发现他比部长的个子还矮,而且还很胖,据说在国家某个部委工作,主管财务,在单位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家里有些背景。但看他那点头哈腰的样子,还真不如部长有男人气度。他有些为古卓叫屈。凭古卓,怎么找了这么一个男人?但是,就是这么一个男人,居然还跟古卓离了婚。
彭长宜出来后,没有立刻回到车上,他看到了北京一家连锁餐饮饭店,专门经营老北京的家常菜,就走了进来,选好位置,这才给老顾打电话,让他把车开过来。
老顾领着娜娜进来了,彭长宜正在点菜,他给女儿点了一道甜品炸鲜奶,又点了几道这里的特色菜,和两道小甜心,每人要了一小碗米饭,这才跟女儿说道:“饿不饿?”
娜娜的两只小眼珠,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没闲着,打量着饭店内部的环境,听爸爸这样问她,她才说:“我不饿。顾大叔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我在路上都吃了点了。爸爸,我们为什么不马上走,天都快黑了,到北戴河那得多晚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刚才在车上就说了,你王爷爷要见一位朋友,他们提前就约好了,我们在这里边吃边等他。等他们谈完事,咱们就走,反正到北戴河天也黑了,你什么都看不到了,不耽误咱们明天早上看日出就行。”
娜娜一听,高兴地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说道:“看日出,太好了!我们班同学跟爸爸妈妈去北戴河,照了好多照片,还有用手托着日出的照片,爸爸,你能照这样的照片吗?”
旁边的老顾笑了,说道:“你爸爸比那些专业摄影师的水平还高呐!别说手托着太阳,就是鼻尖顶着太阳的都能照。”
“哈哈,鼻尖顶着?爸爸,你真的能照是吗?”娜娜感到惊奇。
彭长宜刮了一下女儿的鼻子,说道:“当然了,别说鼻尖顶着,就是你的睫毛挑着太阳我都能照。”
“哇!你太棒了!”娜娜惊呼起来,惹得旁边的人都看向他们这桌。
彭长宜冲女儿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女儿赶忙捂住了嘴巴,缩了一下脖子。她眨巴着小眼睛,又提出了问题:“可是爸爸,你不是摄影师,为什么比专业摄影师的水平还高?”
“你怀疑我的技术?”彭长宜反问道。
“那倒不是,我就是想知道,是什么让爸爸变得比摄影师的水平还高?”
老顾说:“因为你爸爸比他们有思想,有水平,他们就会用手托住日出,好几十年都是这一个画面,但是你爸爸肯定不会这样照,全国人民去北戴河看日出,保证全国人民的家里都有好几张这样的照片,你说有意思吗?”
娜娜听了老顾的话,点点头。
老顾又说:“你爸爸是谁呀,肯定不会照这么没有个性的照片,他肯定会给你照好多与众不同的照片的。”
听了老顾的话,女儿笑着看了一眼爸爸,眼睛里满是崇拜,她说道:“是的,爸爸照的照片水平就是高,我在三源的时候,爸爸早晨起来给我在山上照了那些照片,同学来我家时看到了,说跟仙境一般,妈妈给我弄了两大本单独的相册,还被姥姥和舅妈拿了好几张,谁都说好看。”
菜上齐了,娜娜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就说:“爸爸,可以吃吗?”
彭长宜正在发信息,是舒晴发来的,她问他们出发了没。
他听见女儿问,就掉开目光,打量一下桌子上的饭菜,说道:“可以,可以,你们俩快吃。”
老顾拿起筷子,给娜娜夹了一个炸奶卷后,就放下了筷子。
彭长宜一见,说道:“老顾,你也吃啊,我马上就吃。”
老顾这才重新拿起筷子,开始吃。
彭长宜发完信息后,他看了一下手表,说道:“你们吃着,我去看一眼。”
说着,就走出了饭店。他走了几步,就来到了刚才那家咖啡厅,进来后,他站在门厅的地方往部长他们坐的位置看了看。就见部长背对着这边,似乎在跟那个男人说着什么,手有时候还比划着。那个男人注意听着,时不时说上一两句,大部分时间都是部长在说,而且似乎还是情真意切、苦口婆心的样子。
彭长宜又悄悄地走了出来。
这时,舒晴的又一条信息过来了,他看了一眼,外面尽管灯火通明,但夜幕已经降临了,他没有继续给她发信息,而是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
舒晴显然没有料到他会打电话来,接通后小声说道:“喂。”
彭长宜感觉到舒晴的声音很轻,以为是打扰了舒晴,也小声说道:“说话不方便啊?”
舒晴笑了,说道:“方便,在我卧室呢,我目前的状态是发信息的状态,你冷不丁打进了电话,我还没来得及转换状态,有点不适应。”
“哈哈。”彭长宜开心地笑了,舒晴说的话他也有体会,发信息的精神状态和接电话的精神状态是不一样的,他说:“电话播出去后我就后悔了,担心你当着父母的面不好接电话。”
舒晴笑了,说道:“没事的,即便他们在旁边,你打电话来,我可以回屋接啊?”
彭长宜说:“我们现在正在党校附近的饭店吃饭,吃完后就走了。”
舒晴问道:“你们怎么不去北戴河吃?”
彭长宜说:“部长约了个朋友,在谈事,在北京吃也好,这一老一少的,饿着肚子不合适。”
舒晴说:“部长一点都不老,是你在心里拿他当成老人了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别说,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这时,彭长宜隔着玻璃窗就看到部长他们起来了,部长赶紧跟舒晴说:“他们结束了,我得赶紧过去,到北戴河后再给你打电话。”
没容舒晴回答,彭长宜就合上了电话,大步走进咖啡厅,他首先来到吧台,掏出钱,当部长走到吧台的时候,彭长宜已经给他们结清了账。
那个人客气地冲着彭长宜说了声:“谢谢。”
彭长宜很有风度地冲他点点头,没有说话,而是搀住了部长。
那个人再次跟部长握手,然后迈着两条短腿就先走了。
彭长宜扶着部长下了台阶后,说道:“结果如何?”
部长说:“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长相,是多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实则是一个唯利是图、非常圆滑的家伙!”
“哦?”彭长宜笑了。
王家栋说:“我跟他讲了半天他们夫妻的情分,没想到根本不能打动这个家伙,这倒是我提前预料到的结果,好在我从小卓那儿知道了一些他们夫妻的事,就假以威胁、恐吓,我说,你的事小卓也不是不知道,但是她给你守住了许多秘密,她现在精神不正常,保不准哪天一错乱就说了出来,到时对谁都不好,与其这样,不如早点想办法……”
说道这里,部长不说了,尽管彭长宜不知道部长到底掌握了姓陈的什么证据,但是他明白,部长一出手肯定有杀手锏,但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古卓,古卓已经被判刑,并且服了几年的刑期了,部长这个时候约见这个男人,还能有什么事呢,除去减刑,就是取保候审,他是不可能给这个男人做工作让他们复婚的。但是部长不跟他明说,他是不能问的。他说道:“咱们在前面的郭林家常菜吃点饭,吃完再走。”
王家栋的心思显然没在吃饭上,还在那个男人的身上,他说:“还行,时间不是太长,我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到了,所以还算顺利。”
彭长宜笑了,说道:“没关系,反正到北戴河也黑了。”说着,就陪着部长慢慢地向饭店走去。
他们到了北戴河,找到宾馆住下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彭长宜和娜娜一个房间,部长和老顾一个房间。
在等娜娜洗澡的功夫,他接到了舒晴的信息,这才想起自己忘了给她报平安了。
被女人挂念的感觉不错。彭长宜给她回了信息:已安全到达,对不起,忘记给你发信了。
舒晴回道:没事,知道你们平安到达就好,我睡了,晚安。
彭长宜:晚安。
第二天,彭长宜老早就被娜娜的小闹钟吵醒了。娜娜有个习惯,出门喜欢带着自己的小闹钟,她惦记着早晨看日出。
娜娜穿上爸爸特地给她买的小花裙子,戴上爸爸给她买的卷边太阳帽,穿上凉鞋,站在镜子前梳头。
彭长宜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娜娜,多睡会吧——”
娜娜走过来,捏着他的鼻子,说道:“不行,看日出要早点起,要去占好位置,不然都让别人占满了。”
彭长宜没办法,就起了床,换上短裤、大背心,戴上墨镜、遮阳帽,穿上了夹脚的拖鞋,背上相机,拿着三脚架,娜娜从来都没看见爸爸这样穿过,逗得她哈哈大笑,说道:“彭书记,我都不认识你了?”
彭长宜一听女儿跟她叫“彭书记”,也笑了,说道:“好看吗?”
娜娜看着爸爸,笑着说道:“好看得都不像爸爸了。”
“哈哈。”彭长宜笑着说:“像什么?”
“像坏人。”
“哇呀呀呀——”彭长宜将自己的脸揉捏变了形,扮着鬼脸,冲着女儿立刻张牙舞爪起来。
“啊——我怕呀——”
女儿惊恐地笑着,开开门快乐地跑了出去。
等他们来到有名的鸽子窝沙滩的时候,就见朦胧的天边,已经露出了红晕,早就有人在退潮的沙滩上嬉戏玩耍了,陆陆续续有人走向沙滩。这时,彭长宜突然发现,在沙滩上,远离人群的地方,有一个人拄着拐棍,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东方的天边。
彭长宜没想到部长居然起这么早,他想过去跟他打招呼,娜娜回头,刚要叫他快走,彭长宜赶紧冲女儿嘘了一声,他便伸出一根手指头,神秘地示意娜娜往那边看,小声说道:“你看,那是谁?”
娜娜扭着小脑袋,看了看看,笑了,说道:“王爷爷。”
她将两只小手拢在嘴边,刚要喊王爷爷,又被彭长宜制止住了,彭长宜说道:“别喊,咱们悄悄过去,我从背后给他照一张。”
娜娜捂住嘴笑了,她就缩着脖子,猫着腰,悄悄地向王家栋的背后运动过去。
彭长宜选了个位置,拉住了娜娜,不让她继续往前走。娜娜站住了,看着王家栋。
彭长宜立刻打开快速打开镜头盖,来不及支三脚架,一条腿跪在沙滩上,冲着部长的背影进行了连拍。
娜娜站在爸爸旁边,小大人似地说道:“王爷爷的背影太美了,就像一幅画。”
彭长宜见女儿在感慨,他变换着角度,漫不经心地问道:“像什么画?”
“像雕塑。”
女儿脱口而出。
彭长宜一愣,他刚才只是感觉他的背影很有气势,周围都是流动的人,翻卷的浪花,就连部长穿在背心外面的衬衫的衣角,都在随着晨风飘动,但不动的是他的身姿,还有稳稳站立着的两条腿,以及前面拄着的已经牢牢扎进沙子里面的拐棍。
这会听女儿这么说,他立刻给照片定了位,半俯下身,尽量让机位更低,按照女儿的感觉,拍下了这张临海站立的背影。
照完后,娜娜着急了,指着天边说道:“快看,天红了。”
彭长宜非常满意自己的构图,他又连拍了几张后,这才被女儿拉起来。他们没去打扰部长,而是随着附近的人群,来到了海边,他找好角度,支好相机,等着拍女儿看日出的照片。
在等着日出的时候,他不时地回头看着远离海滩和人群的王家栋,见他仍然保持着一动不动的站姿面向大海站立着。
彭长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他忽然就想起了王家栋作过的那首诗:家在亢州城下住,愿闻秋水起涛声,常从近岸观渔火,更向长空觅雁鸣,放歌苍宇荆卿志,吟咏秋实古郡情,寂寥霜天夕照里,垂杆万马钓周公。
想必面对波涛汹涌的大海,他的内心却不平静,也许,想到了自己坎坷的一生,想到了过去在亢州政坛上叱咤风云的辉煌岁月,想到了更多,更多……
他们在北戴河度过了非常快乐的两天,这两天,最快乐的当然是娜娜了,穿着爸爸买的衣服,照了无数张的日出照、沙滩照、游泳照,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的活蹦乱跳。
部长也明显地恢复了生气,他戴着大墨镜,躺在沙滩上,居然让娜娜给他埋了起来,只露出头,娜娜给他扣上了一个草帽,然后将他的拐棍插在旁边,将她的小花帽顶在拐棍上,还让爸爸给她和王爷爷照了相。
平时对王家栋有惧怕心理的娜娜,这两天几乎总是跟王家栋玩耍了,尤其是在沙滩上,想尽办法捉弄他,但大部分时间,还是老顾跟娜娜玩,彭长宜则和王家栋聊天。
娜娜让王家栋下水,王家栋说:“我在岸上都离不开拐棍,更别说到海里了。”
他坚持不下去,娜娜就连哄带骗将他骗下了海,到了海里,没有拐棍的王家栋,居然比在岸上还灵活。
娜娜开心死了,去年暑假练得游泳的本领,在这里有了发挥的地方,大部分时间都是泡在海里,尽管沈芳给她带了防晒霜,但娜娜还是晒得起了皮。
彭长宜笑着说娜娜:“本来皮肤就不白,这下更黑了。”
哪知,娜娜反驳他道:“妈妈说我的皮肤随爸爸。”
娜娜的话逗得王家栋和老顾“哈哈”大笑。
第二天吃过中午饭,他们便往回赶了。刚上路,娜娜就在车上睡着了,一会的功夫,王家栋也传来了鼾声。
彭长宜和老顾轮换着开车,快到北京的时候,彭长宜收到了舒晴的短信,他正在开车,便将手机给了旁边的老顾。老顾看完后告诉他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尽管老顾没说是谁,但彭长宜知道是舒晴,就说:“给她回,就说已经往回走了,估计五点能到北京,到后联系。”
老顾便给舒晴回了信息。
王家栋听见他们说话就醒了,说道:“长宜啊,这两天我们是不是耽误你的幸福啊?”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哪里呀,这两天你们让我享受到了幸福和快乐。”
王家栋说:“这话应该我说。”
彭长宜说:“以后有机会,您就多出来跟我走走,有的时候的确心情不一样。”说这话的时候,彭长宜想起了沙滩上部长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