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深睨眼看了看小儿，双眼分开，眼白极为宽阔，一双浑圆硕大的眼睛，瞳孔却上下分离，看起来有些诡异又有些可怜。
见苏云深走来，柳婶有些没好气的擦了擦手，继而便疾步走来，“随便看看吧。”
她倒是还在为了苏云深买卖人口这一回事有些蔑视她，可见苏云深一举一动都有礼有节，说话做事倒也妥帖，片刻之后，也就消了气。
更何况，苏云深看着她的小儿子，面上不曾露出讥笑和轻蔑的神色，倒是难得。
“这个蹴鞠好看，我买一个回去给我弟弟玩。”苏云深顺手拿着柜台上红金相间的蹴鞠，在手上掂量掂量，正是实打实的做工，便开始掏钱袋子。
正当时，坐在小马扎上的小儿却忽然一跃而起，冲到苏云深胸前，顶着头就撞向她的腰间。
苏云深“哎哟”一声，惊讶的往后推了三两步，若不是自己还有一些武功的功底，及时的撑住了脚，只怕是这个时候就已经被这个小儿给顶出去了。
“臭小子！”柳婶一愣，张开了厚重的巴掌就朝着小儿的脑袋打过去，只是巴掌接触道那毛茸茸的脑袋的时候，也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言语却不减严肃，“你疯了！不是和你说了不要乱撞别人！”
“掏掏……打打打，痛痛痛！”小儿被娘亲这样凶了一遭，气的赖在地上嚎啕大哭，苏云深抿唇，有些尴尬地听那刺耳的哭声，见柳婶气的面红耳赤，长叹一声，“这孩子几岁了？”
柳婶低头看着儿子扯着自己的裤腿子，那松松垮垮的裤管都已经薄如蝉翼了，只得长叹一口气，没好气道，“看起来是已经十岁了，其实现在估计也才三岁吧。”
她话里有话，苏云深是个明白人，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柳婶说罢，又伸出手来，狠狠凶道，“别以为我不敢打你啊！你这混小子！”
“娘娘，打打打！坏人！”小孩眨巴眼睛，泪眼汪汪，噼里啪啦的泪水瞬间就滴落下来，闹得苏云深都有些不知所云，自己倒也没有这个想法。
柳婶皱紧了浓黑的眉毛，有力的双手一把扯下了孩子，继而从案台上拿起拆开了油纸的半块酥油糖，塞入了儿子的口中。
小儿也不哭了，嘴巴上还挂着鼻涕，就开始津津有味的舔了起来。
“这孩子这样，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苏云深不细瞧就知道这个孩子的脑袋有些问题，好心问起来。
“多久？说起来也不是一会儿就这样的，估计也有两年。”柳婶瘙了瘙下巴上的痒痒，抬起头来思忖片刻后，随意道。
“两年？这病看起来可不清啊！”
“罢罢罢，都已经这样了，我带着他也好。”柳婶摆摆手，压根就不甚在意，只是回过头去看着儿子，眼底却还滑过一丝可怜，“这孩子命不好，也就认了，城隍庙磕了几次头，谁也救不了他。”
苏云深朱唇紧抿，只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小孩子就这样病重，委实有些不忍心，走上前去，便弯腰看着那个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的小儿，嫣红的舌头一下右一下的吮舔着那一块糖。
轻轻伸出手来，冰冷的微微触碰到他纤细的脉搏上，苏云深却惊觉这孩子皮肤竟然如此滚烫，到好像是发热了。
小儿受到了惊吓，一抬头看是苏云深，张大了嘴巴开始大叫起来。
“去去去，去后面玩！”柳婶心中惦记着苏云深是白辞的徒弟，又看方才那颇为富裕的男人去了店里面，一袋子的钱都留在了里头，自然是不敢开口让苏云深来看，而今见苏云深伸手搭上了小儿的脉搏，心都快激动地跳出来，却没想到这儿子竟然哭起来，打开了苏云深的手。
苏云深有些讪讪，直起身子来，倒也不奇怪，见那小儿子一下子就跑走了，回过头去看着若有所思的柳婶，“这孩子是怎么了？”
“两年前上街玩，回来的时候磕破了头，我想着小孩子磕磕碰碰倒也没有什么，谁知道是一天比一天更不行了，如今就成了这个样子。”柳婶长叹一口气，看着儿子一侧玩闹的样子，懊恼地摇摇头。
“这怕是磕的不轻。”苏云深心中存疑想，想着大抵也不是这么简单。
可柳婶一问三不知的，自己也不好多打听，见桌子上还有笔墨纸砚，就写了一张药方给柳婶，“这些都是寻常药材，我那儿还没送来，你就去街上买了就是，看看有没有用处。”
“这……怎么好意思？”柳婶接过药材，哪里能想到苏云深这样慷慨，要知道白辞的药方是千金难求，白辞的徒弟想来也是如此。
一直到苏云深离开了店铺，她还有些云里雾里的，不过就是轻轻搭了一下脉，她就已经查出了什么？
苏云深端着蹴鞠回去了店铺，见江宣已经将店铺收拾齐整，便朝着他打听柳婶的事情。
“前些年死了丈夫，孤儿寡母的，好像大儿子不在进城。”江宣知道这里街坊邻居的事情不多，可是柳婶自来了之后待他不错，故而也了解多了一些，“她倒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做生意的，两年前小儿子傻了，就独自一人操持，赚的钱都用来付药费了，也无济于事。”
“真是糊涂，这样的病拖了两年。”苏云深摇摇头，感慨不已，这句话方才在柳婶那里不敢说出口，只怕她伤心。
江宣长叹一口气，却又笑了，“我听外人说这里之前是商贾居住的地方，故而颇为富贵，只是这里的人都不过是想吃口饱饭罢了，哪里有外面说的玄乎。”
“我想也是，毕竟我也是这样的人。”
“那小姐不如先把自己手中的玉扇卖了再说？”
苏云深嗤嗤一笑，倒是看江宣是个识货的，掂量了一下玉扇，却摇摇头，“那可不行，玉扇我还要还回去。”
苏琢很是喜欢魏迟彻手中的玉扇，也想要一把，魏迟彻就找人做了一把来，可惜玩了两日就不要了。
这会儿时候还早，可苏云深也知道自己不能日日这样跑出来，若是真的引起了魏迟彻的注意，只怕是要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