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庄芷自那日起,便早在心中下了决定,却也没有急于一时。
她的力量太渺小了,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她断不敢轻易尝试。
因为她知道一旦她失败,面对的后果将是什么。
自己的安危,如今倒也不在乎了,既然敢下定这个决心,她便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她最怕的是,黎子浈会因此受牵连,得到更加惨痛的折磨,日复一日,他如今已经够痛苦了,她不能让他再痛下去。
庄芷不是魔修,她的本体是生活在高峰深处的灵兽,还是来自一个极其稀有的种族。
她是在下山贪玩之时,被前任魔君的属下抓入魔域的。
那个时候,她已经可以恣意幻化成人,世间更是极少人能看出她的本体。
但因身上自带灵力充沛,所以魔域的众人,一直把她当做灵修看待。
好在前任魔君不好美色……不!应当说他不好女色。
再加上庄芷幻化出来的样貌,除了灵气犹在,放眼瞧去,也并没有多少出挑的地方,所以完全不在前任魔君的涉猎范围。
但别以为她就如此摆脱险境了,灵修一旦落入魔域之人手里,便没有什么好的下场,魔君若无需要,等待她的下场更是惨痛。
幸而她有着得天独厚的能力,那是能使人无法轻易察觉的媚术,只要是世间生灵,便没有能轻易逃离她手掌的。
所以本该用作犒劳将士的她,在将要随同众人被送往地狱的那一日,用媚术迷惑了看守的长老,而后便被秘密的送往了魔域的内院,成为了一个普通丫鬟。
之所以没离开魔域,也只是因为贪玩。
在她们家族,每个人一生只会有一次心动,不论这个人爱不爱自己,他们都会用尽余力去爱他,保护他,这是她们与生俱来的本性,庄芷也不会例外。
在初见黎子浈时,庄芷便对他一见钟情了。
可碍于二人身份、心意,她只能将这份爱隐匿在心底深处,那无人见得到的地方,只是竭尽所能的照顾着他。
可是如今得知他过得不幸福,甚至还饱受苦楚,最可笑的是自己昔日竟然分毫不知,甚至完全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心痛之余不免觉得心生愧疚。
所以如今她才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下了这个决定,即便那人脱离苦海后,还会将她视做丫鬟、友人,即便自己此生此世都无法袒露心迹,她也甘心如芥。
完全能听到庄芷心声的黎溯,仿佛看着一幕悲剧将要上演,可却无法阻止。
和黎子浈一样,他也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孩子。她仿佛天性纯真,五官虽然平平,眼角眉梢却始终带着一丝弧度,很清澈,很灵动,很迷人。
使黎溯无法不对其心生好感……
也许是因为身处异世的原因,在黎溯的眼前,时间流逝得飞快,转瞬之间,一个年头便已过去了。
这段时间,黎子浈与顾炀的关系还是那般,毫无起色,一个久不出现,一个闭口不言,日子过得很是平淡。
黎溯的灵魂被封印在黎子浈的身躯内,仅能看清他眼前所视之物,闻他所见之人心声,所以这段时间他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顾炀又每日在忙碌些什么。
庄芷如今也很少在他面前提及顾炀了。
所以今日屋门之外吵闹不已,锣鼓聒噪,人声鼎沸,他虽心中疑惑,却仍旧不知发生了何事。
一直到行踪鬼祟的庄芷走进了门,他才随之知晓了如今外面的情形,但却也超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庄芷面色匆匆道:“主子,接下来不论发生何事,我都希望你听我的。”
说着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套魔兵服,放到黎子浈手里:“还请主子把这套衣服换上。”
“缘何如此?”黎子浈满面不解。
庄芷焦急不已:“来不及多说了!主子,我求你听我的吧,我是为了你好,他根本……他根本不值得你爱!”
“你知道吗?如今外面为何锣鼓喧天?那是因为他在娶别的人,他在娶他的魔后,一位长老之子!”
黎子浈面色瞬间一僵,一向平静无波的语气,在此刻都颤抖了起来,问道:“你……你说的他是谁?”
“您何必明知故问!”
庄芷气恼不已:“主子,你究竟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我知道你爱他,但你也知道,他不过是把你当做一个消遣的工具而已,一个能助他提升修为的工具而已,你为何还这般执着!”
“您好好想想,此一岁时光,你都是如何度过的……他都对你做了什么?你当真还看不清楚吗?更何况,现如今他还要封别人为后……他究竟把你置于何地!”
“主子,你醒醒吧。他根本不爱你,他也不值得你喜欢……他已经不是你那个乖徒儿了,你不要再活在自己的幻想里面了好不好!”
庄芷眼眶通红,言辞之间颤抖不已,却仍旧强压下心绪道:“主子,你听我说,我已将门口的守卫打发走了,眼下外面忙着准备婚宴,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这边,若要逃离,此时便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求您跟我走吧……”
“不要走!不要去……你会害死庄芷,你会害死她的!听到了没有!不要去……”
即便黎溯如何嘶吼,也无法改变眼前的一切,也不知他为何能知道这个事件的结局,但他就是知道!
这并不是一种普通的预感,而是一种让他极其害怕的感觉!一种心痛到窒息的感觉!宛如先知,又并不全是。
可事实确实是他料想的那般……
庄芷有一套专门遮掩样貌的法术,施术过后,两人便顶着平平无奇的脸,轻松地混入了魔军之中,而后更是成功逃出了魔宫。
两人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庄芷拿出了家族的秘密法器,此法器一日千里,竟是比御剑飞行还要快,不过暮色刚落,两人便来到了魔域与仙灵界入口的交汇处,却没成想刚准备入界,便察觉此处埋伏了一众人。
也不知,顾炀是如何发现他们不在的。
他本该不会注意到才是,今日可是他的大喜之日啊!
呵……可笑的大喜之日!
想当初,他们二人新婚,就连拜行礼,合卺酒都未曾有,更何谈锣鼓之音,宾客之贺,仅有那一席纱幔,两身红衣,证明着他二人彼时的关系。
如今他都费此周章娶别的人了,为何还要此般穷追不舍?
难道真是为了这副身子,还有那享之不尽的修为吗?
黎子浈先前认为顾炀只是恨他,认为自己对他补偿些许,他便会心里好受些,却没料到,他真的会把自己当做一个炉·鼎,一个供他提升台阶的消遣之物。
如若放在从前,庄芷即便如此说了,黎子浈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可是真当看到顾炀穿着一身喜服,与旁人行拜堂之礼之时,也无法容得他不信了。
那一瞬间,心真的寒到了谷底。
他可以容忍他的很辣无情,他的决绝伤害,可却无法容忍他的背叛,那是黎子浈仅剩的底线。
顾炀不管对他做任何事,他都可以当做是自己欠他的,不论多苦多难,他都能坚持下去。
可若是他身边有了别人,那就变了性质!
所以他选择了和庄芷离开,逃离这片伤心之地,却没想到那人终究不肯放过他。
黎子浈的灵力已经封闭,眼下面对十余位魔兵,最多也只能用些无甚威力的招式抵抗。
面对此情此景,庄芷也只能拼了修为顽抗到底,入口尚在眼前,若是不杀出一条血路,那他们便毫无生机了。
她无法容忍,主人再次回到那个恶魔身边,即便代价是她神形俱灭,再也见不到主人,也要为他换得一线生机!
算是苍天不负苦心人,两人终于厮杀出了一条血路。
看到入口正在眼前,身上的伤也不觉得疼了,思绪更多的是欢喜、是雀跃。
兴许是得到传召才飞速赶来,这些魔兵的修为不一而足,其实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难以应付。
再加上庄芷本身修习的灵术,对此处的魔兵多有克对,所以两个人很轻易的杀到了入口。
却没料到,离入口只有一步之隔之时,不远处的高空,却陡然落下了一人。
那人身形颀长,身着一袭广袖喜袍,面对着月光负手而立,一双犀利的凤眸暗流汹涌,冷冷的看向入口之处的二人。
“黎子浈……你想逃离我的手掌?想得倒美!”
他的语气听不出分毫波澜,人也只是静静的伫立在原地,身躯隐匿在苍茫的月色里,显得有些凄婉单薄。
人未所动,但可怕的威压,却蓦然从他处铺天盖地袭来。
黎子浈还没察觉到什么,便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继而便发现自己被庄芷调换了位置。
身体还未作出反应,便觉得整个身躯,便被一股不小的力道朝后推去。
“主子,答应我,一定要爱护自己,好好活下去……”
庄芷的声音显得飘渺,有些仿佛响彻在耳边,又仿佛远在天际,黎子浈从中听出了些许释然。
继而身子跌落在地,他的耳中一阵嗡鸣,已经完全听不清周围的声音。
他只能见到,那张带满血渍,闪着娇俏夺目笑容的脸庞。
只能见到,那十分纤细,却在此时显得异常伟岸的背影。
只能见到,一团明亮的火焰,由远及近,飞快的穿透了她的胸膛,将眼前的所有,化为了再也触及不到的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下刀子啊,下刀子!前世刀子还有几章,还是给好好交代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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