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虹听了咋舌道:“傅从容不都没了吗?这都多少年了,三叔你还能看出阿醉中的毒和青衣教路数相近,真正了不起。”
胡绝道:“我也没多了不起,这些事情,都是别人告诉我的。”
姜白虹心想:“你这样说话,定是那宋四叔告诉你的。”但他见胡绝神色黯然,这话就没有出口。胡绝又向林皆醉道:“现下里西南教派众多,又兼群龙无首,情形只有更乱。段氏虽有势力,管的住也只有大理那一块儿,这些教派他们未必能辖制,你自己留神点儿。”
在胡绝,这一句嘱托已经极为难得。林皆醉郑重谢过,胡绝又道:“姜小子你过来,我也给你搭搭脉。”
姜白虹的身体状况,自然也是同先前一样,好在姜白虹从小到大早就惯了,也不觉得什么,面上还是笑嘻嘻的。胡绝看了面前这一对年轻人,挥手道:“走罢走罢,你们这些年轻人,乐意走江湖路就自己走去。”语气中很有些颓唐。
姜白虹笑道:“哎呀三叔,怎么不是活着呢,总得选个自己乐意的活法。”
胡绝吹胡子瞪眼,“走走走。”忽又道:“你留下。”指一下林皆醉。
姜白虹道:“什么大事,我在外面等阿醉行不行?”
胡绝道:“随便你。”
林皆醉便依言留下,胡绝上下看了他两眼,忽地道:“我问你一件事,除了我教你的东西,你有没有练过其他武功?”
林皆醉一怔,下意识便答道:“没有。”
人人皆有秘密,
他也有。
次日一早,林皆醉便即出发,先前柳然说他也可带一两个手下一同前往,但林皆醉在长生堡做了几年小总管,虽也有些人脉,却并没有特别在意的心腹。认真说来,他倒是更看重新来的林戈几分。只不过林戈现在有伤在身,也就罢了。
他这一走,岳海灯、姜白虹、岳小夜等小一辈皆在门前相送。
姜白虹的手里拎了个茶壶,另一只手里拿了两个杯子。他笑道:“这次不能去喝酒了,咱们就以茶代酒,我祝你一路顺风。”说着他递给林皆醉一个杯子,自己也拿了一个,各斟了一杯茶。林皆醉微微一笑,二人手中茶杯一碰,随即各自一饮而尽。
岳小夜也上前道:“一路珍重,平安为上。”林皆醉看了她双眼,微一颔首。姜白虹在一旁笑道:“对了,都说大理茶花最好,阿醉你多带点儿种子回来,咱们也种种。”
岳小夜不禁笑道:“那些名种都是几代花匠精心栽培的,单用种子可未必种得出来。要不,种子拿来,姜大哥你种好了。”
姜白虹道:“我种就我种。那阿醉要是真拿了茶花种子来,你要不要?”
岳小夜不假思索道:“要。”
林皆醉开口道:“你若要,我便带回来。”
姜白虹笑道:“见面分一半,我也不多要,给我两斤就行了。”
岳小夜笑道:“姜大哥,听你这样讲,知道的人当你种花,不知道的人,还当你炒菜呢。”
几人说笑了几句,姜白虹见岳海灯一直未曾言语,便道:“海哥,你想什么呢?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岳海灯一怔,道:“也没什么,只是刚才忽然想到黄沙帮那些朋友。”
姜白虹皱了眉道:“海哥,这我就要说你不对,咱们这里送阿醉呢。”
岳海灯辩解道:“这如何一样,我们是一同长大的兄弟,那些是朋友,我原答应了他们三月回去,现在既不能确定回去时间,总得有个交待。”
虽然岳海灯说的是“不能确定回去时间”,而非自此退出黄沙帮,但比起先前,总是极大的进步。姜白虹没想到岳海灯这幺快就做出决定,很是高兴,道:“海哥你不走了?那太好了。不过你刚才那话我可也不太明白,兄弟和朋友又有什么区别?”
岳海灯道:“这肯定是不一样的,我们黄沙帮里的是朋友,白虹你就是兄弟。朋友嘛,说什么都是轻松自在,兄弟是自家人,家人……”他抓一抓头,忽然不知当如何说出口了。
姜白虹也没留意他没说出的后半句,笑道:“这有什么区别?我和阿醉也是兄弟,海哥你看我们什么话不说了?且不提这个,阿醉,时辰不早,你一路多加小心,若是有事,便从分舵飞鸽传书,我定来找你。”说罢一拍林皆醉的肩头。
林皆醉反手也拍一拍他,众人便就此告别。
林皆醉打马一路前行,此处道路两畔遍栽垂柳,虽然此刻柳枝未绿,但垂柳婉约,亦有动人之处。在距离最近的一棵柳树下,赫然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那是林戈。
林皆醉翻身下马,心生诧异。林戈中的毒比他还要严重些,况且林戈受伤不轻,此时虽能行动,但毕竟不宜出行,便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林戈手里也牵着一匹马,道:“我”
一个我字出口,林戈停了一停,道:“我同你去。”
林皆醉问道:“你可知我要去哪里?”
林戈摇了摇头,道:“危险。”
这两个字说得莫名,林戈大抵也觉得不对,又补充一句:“你是小总管。”
这句补充也是不明不白,但林皆醉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林戈是想说:“你是小总管,做的总是危险的事,因此我要与你同去。”
林皆醉心头微微一动,面色却温文如常,林戈看他表情不变,索性又加了一句,“我的剑法比你好。”
林皆醉不由失笑,林戈毕竟不是中原长大,说话直接,但这样直接的言语,反让他心中一暖。但他仍是温言道:“此次我要去之地路途甚远,你毒伤未愈,这次就先回去,休养好身体再说。”
林戈还是摇头,道:“我有耐毒训练,受过更重的伤,”他道:“你救我一命,我便护你。”
先前他的话说的都十分费力,可最后这句话不知在他心中萦绕了多少个来回,说出时竟没有如何艰涩。而这一句话,才令林皆醉真正触动。
他将林戈收于麾下,不仅是因为这年轻人出身翡冷城,剑法出众。更重要的是,当日在分舵里,严城为维护自身,把罪责都扣到林戈头上,可当严城遇到危险时,林戈依然救了他。当时林皆醉便想:江湖上竟有这样的年轻人,实不应埋没在这分舵之中。而他后来在一片天救出林戈,亦是对下属的应有之义。
可他也从未想过,今日林戈有此回报。
这一次小总管前往大理,本未打算带人同去,但此时他为林戈所感,便道:“既如此,你随我一起吧。”
二人晓行夜宿,从江南而至西南,林戈的伤口恢复的很快,这年轻人的身上有种狼一样的秉性,坚忍、执着、野性,他中的毒按说比林皆醉身上的毒还要重些,可从外表看,似乎也没有多少影响。林皆醉随胡绝学艺,后又重现络绎针,自也通一些医术毒理,一路之上,也曾为林戈查看,但也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更让人诧异的是,他们行走这一路居然十分平顺,平顺到林皆醉都有些惊讶。他原先想:此去西南必有波折,说不定会遇到宁颇黎,又或是那身份神秘的右使。另有一种可能,钱彤等人若真有问题,也有可能在路上拦截。可上面所说的这些人,他们一个都没有遇到。
一路提防,一路谨慎,就这样,他们到了大理。
大理位处西南,较江南气候更为和暖。林皆醉先前虽去过江湖上很多地方,却也是第一次来到此地,先前他离开长生堡时,路边的柳枝未曾染绿,而此刻的大理,却已是花开如雪。
除此之外,大理的风俗也与江南不同,此处的民风更为开放,行走路上,林皆醉间或可见到青年男女结伴同行,旁人看他们的目光也无特异。
暖风拂面,林皆醉深深呼吸一口,觉得空气中似也带了花香,只是不知道这花香,是不是小夜提到的茶花了。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林戈,那翡冷城出身的杀手面上也带了缓和的神态,林皆醉笑道:“你很喜欢这里?”
林戈便重重地一点头。
林皆醉道:“我知道一个杀手,武功很高,人很聪明,他原本住在江南,后来一直想去大理隐居。当时我想,天下之大,他为何一定要去大理,现在看来,确有他的道理。”
林戈则问道:“他去了吗?”这些天在路上,林皆醉刻意常同他闲聊,林戈的口齿也因此清晰了很多,说长句子固然还是吃力,但总不似先前那样一字一顿了。
林皆醉摇一摇头,“没有。”
林戈便很理解的道:“翡冷城杀手,都想退隐。”他停了一下,又道:“大多数,都死了。”
自从林戈跟随林皆醉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翡冷城,林皆醉不由问道:“你既说是大多数,想必还是有退隐成功的?”
林戈点一点头,“有。”他指指自己,“有一个,我的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