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第一天练武开始,练飞虹的人生,就是不断测试和挑战那个极限。从前年轻的时候,那条界线感觉很远,而且每次接近它之后,就把它推得更远;然后身体过了高峰,一切都反过来,每次险险走近极限,就好像永远耗损了些什么,那条界线下次又显得更接近。他开始看得更清楚,界线的另一头是什么。他嗅得到死亡的气味。支撑着他继续向前走的,只有累积了几十年那股不服输的意志。
而今天,他感觉自己已经踩到那界线上。死亡的黑影已经追上了他,爬上他的双腿,令他寸步难进……
但练飞虹今天决定无视它。抛开一切的恐惧和顾虑。撤去自保的本能。
让意志凌驾肉体。
他再踏上了五步。
后面的壮丁们,战力既不及操练有素的宁王府护卫军,在这狭窄楼梯上更帮助不了练飞虹分毫,反而只会阻碍他发挥“开山鞭”威力,只能在他后面数步外跟随着推进。
守在德胜门内侧的宁王兵,这时也冲上楼梯,从后夹击这队壮丁。
四名壮丁提着大矛牌殿后,抵御着冲上来的敌人。就在这时候,先前在人丛里出现并杀伤了多人的那个瘦小身影,又再在四人和盾牌之间闪现,正是穿着一身男装的佟晶。她的“迅蜂剑”在盾阵的空隙间不断如电刺出,每次剑尖都命中一名宁王兵的盔甲空隙,又迅速带血拔出,消失回盾阵后。
一个个从后追击的守军,都在楼梯上崩倒向后翻滚。这种不见形影的快速截击,神奇得就像妖法。
佟晶这段日子以来在敌军势力内捣乱杀敌,对于攻击士兵盔甲虚弱处,已然累积了许多经验心得,如今虽只靠微光,在黑夜中单凭感觉,也能准确刺中敌人没有甲片保护的部位。
佟晶其实同样身心俱疲,但她一想到闫胜就在这城门外,只差眼前障碍就可与他相见,马上振奋起来,专心一致地封杀冲上来的敌兵。
“迅蜂剑”的快招实在太难捉摸,那些宁王兵根本看不见同袍被什么击中,心里不禁恐惧,也就跟对方队尾这个盾阵保持距离。
前头的练飞虹再以鞭杆扫打另一轮敌人,又推进了五步。他仰头向上看,估算此刻与墙顶的距离,看见已差不多是时机,就向身后的壮丁呼喝:
“吹哨!”
那队壮丁里有十几人马上从战甲的领口内,掏出用绳子挂在颈上的木哨,一起鼓尽气力吹响。
城墙外邢猎等奇袭队人马,一直都在仔细倾听,此时一听闻那尖锐又特殊的哨音,所有人扬起眉来。
“跟着我,上!”
邢猎左手提着一个绘画了恶鬼脸谱的圆盾,右手举起雁翅刀,发出来自丹田的呐喊,拔足就往城墙奔去!
川岛玲兰、闫胜与五百名奇袭战士,也都各自提着刀剑斧钺等短兵刃,还有抵挡弓铳用的盾牌,跟随着邢猎冲出!
一直在城墙前进攻的义军也都听到哨号,来自城门右侧一个位置内里。看着奇袭队跟着哨音的方位奔跑过来,正进攻那位置的义军就按照之前约定,停止攀登云梯,集中在下方加强巩固梯身,以抗衡墙上敌人的推拨,同时不断朝上射击,迫使敌兵缩回墙头内。
奇袭队在墙外一直等待观察,眼睁睁看着同袍奋战,早已蓄存了足够精力与苦闷,此刻飞快抵达墙下,第一波成员迅速踏着廿多条云梯而上,其中包括了邢猎、闫胜和川岛玲兰三名武侠!
他们三人与平日比武或是野战不同,此刻也都提着盾牌防备箭弹。闫胜右手拿着金色的长剑“龙剑”,而川岛玲兰在攀梯攻城中不便使用巨大的双手大刀,改拿较短小的仿倭旧军刀就是她曾经送给霍瑶花的那柄刀,霍瑶花牺牲之后又重回她手上。
三人连同奇袭兵一起登上德胜门侧那段城墙,所有人都把盾牌往上迎举,抵挡墙上发射投下的石矢。
那云梯甚长,即使下方有大量民兵全力稳固着,梯前端又附有铁钩搭着墙顶,踏在上面还是摇晃不定;加上墙上守军不停用长叉和矛枪拨打,以图将云梯弄脱翻倒,而登上的奇袭兵又要腾出一边手举着盾牌保护自己,攀爬和保持平衡都极不容易,整个人就好像置于风高浪急的海洋中一条狭长小船之上,还要全速向着船头逆风奔跑。
然而六剑客三人,仗着严格锻炼出的超凡平衡力,在梯上却是如履平地,甚至不用双手帮助攀扶,两腿交错飞快地踏在梯级上,爬升速度甚快!
沈小五也在这先锋行列之间,紧随在川岛玲兰之后。他朝上看见邢猎等三人踏梯的惊人速度,心里只想追赶上去,没有因为呼啸掠过的箭矢而畏缩。
已不是第一次经历战事的沈小五,知道战场上的一个道理:跟着战斗经验最丰富的人,生还的机会也最高。
同时城墙内侧,练飞虹的“开山鞭”又击毙三个守兵,他再在楼梯上前进了四步。火光映得他的脸涨红着。他感觉呼吸闲难有如溺水。
由于练飞虹在城门内的突袭干扰,将这段城墙上的守备力量大大摊薄,截击邢猎等人的火力也不似之前猛烈。但即使如此,奇袭队才攀上云梯三分一,已有七人给箭矢和落石命中堕地,另外四个人在被射击间失足跌下。
一块大概有廿来斤重的落石,这时迎着川岛玲兰头上跌落,她咬牙高举左臂,把已经插着四支箭的圆盾挡在石块之前!
那落石挟带着高空堕下的能量,击在盾上的力度不下于一头野猪的猛的撞。川岛玲兰刹那间好像要被打得身姿崩溃,但她鼓着一道气,用尽全身肌肉的力量硬顶着。
我跟孩子,不会死在这里!
石头把木盾中央击裂了。川岛玲兰抵在盾后的左前臂传来痛楚。那冲击力一直传到双脚,她足下的其中一条木造的梯踏,从中断了开来!
川岛玲兰身体向下跌时,却是临危不乱,全神保持平衡与脚掌的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