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这飞快接近的男人,令他直觉到巨大的危险。
而他一生都不会知道,自己曾经攻击的是个怎样的人物。
刀锋临头之际,姚连洲突然低身加速钻进去,左手已然勾搭着那护卫握刀手腕的底部:姚连洲同时以右足为轴转身,乘着先前的冲势牵引,那护卫的身躯马上失控,带着自己劈击的力量和姚连洲的拉力,整个人往横倒飞出!
姚连洲自失心痴呆之后,这是首次再使出“巫丹”!
护卫头颅着地颈骨折断的同时,把他佩刀夺下的姚连洲已经继续往前奔行。
下一个王府护卫还没看清什么,姚连洲就以蛇步斜踏,反握的单刀下路挥出,以“巫丹行剑”之法斩中对方膝关节!
而这个跛腿惨叫倒下的家伙,已经是今夜这伙王府护卫里幸运的一个。
白袍沾染血渍的姚连洲,赤着双足奔跑,那张痴呆的脸没有当日决战巫丹山时那杀气满溢的凶相,却同样带有不近凡人的气质。
如魔。
他冲到集合在房间门外的人丛之中。混杂的惊叫与哭号。有人倒下,有人亡命奔逃。
杨胜那颗仍然只睁着一只眼睛的头颅,带着血尾巴旋飞上半空。
当身上白袍沾满惊心动魄的鲜红、踏着一个个血脚印的姚连洲走进房间时,里面余下那八个王府护卫,一一都恐惧地背靠在四周墙壁。
在他们眼中,这个被房中灯光映出的身影,简直就是个会行走的恶梦。
在房间最后头的颜清桐,同样背靠墙壁而立。他无法置信地瞪大着眼睛。
他不能相信的,是自己这难以解释的恶运。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都是这样……我前生作了什么孽吗?我明明不是个坏蛋啊。我只是追名逐利罢了,活该被天公这么讨厌我吗?……
此刻他颤抖的手紧紧抓着那柄单刀,就如溺水的人抓着救命草。
那刀锋,架在殷小妍的颈项上。他另一条手臂将她牢牢抱着。
殷小妍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进来的姚连洲。姚连洲的痴呆神情并未改变,但这个时刻却令她回想最初在“盈花馆”里的光景:他为了她而拼命战斗;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已经与他连成一体;第一次有个这样的人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她从来没有忘怀那种亲密感……
只是,我背叛了他。
姚连洲站在房间中央,默默看着颜清桐与殷小妍。
“我……我……姚掌门……”颜清桐透了好几口气,才再继续说:“我们不是冲着你来的!我知道!我知道她是你的女人!我也不想伤她!只要你给我们一条生路,我一定把她还给你!一定!我发誓!”
姚连洲却仍毫无反应,那张脸依旧木然。颜清桐害怕了。
“姚掌门,你听明白吗?过去的就算了吧,最要紧的是嫂夫人的平安,是吗?我们可以就在这里结束这事,不必再多死一个人!你将来就会把我忘记!你跟嫂夫人这么地相配……”颜清桐在巨大的惊恐中,说话变得混乱。
一但是姚连洲仍然全无反应。
只因他连半句话也没能听进去。
殷小妍却突然停止了颤抖。颜清桐的说话像告诉了她什么。
“他错了。”殷小妍徐徐说:“我配不起你。不要担心我。用你的手,把他们都杀了吧。”
颜清桐一听急了。
姚连洲因为殷小妍说话而有了反应。他伸出血淋淋的左手,再次步向他们。、
颜清桐以为姚连洲要出手,心里的理智破裂。
他的刀,拖下去。
同时在他身后的墙壁,位于他腰身右侧之处突然爆发出一记巨响!
一只硕大的拳头,轰然自外将墙壁击穿。
那条伸进来的手臂异常古怪:有两个肘关节。
殷小妍颈项溅血的同时,那打进来的拳头化为爪状,擒住了颜清桐的右肘,铁钳似的力量,令颜清桐的刀再也无法继续拖动。
下一瞬间,那只手五指发力,颜清桐的手肘关节被捏得粉碎。
惨叫声中,颜清桐左臂放开。殷小妍从他身前滑下。”但即使在这时刻,颜清桐求存的本能,仍驱使他伸出左手,想去抓掉落的殷小妍。
可就在他的手指将要沾上她肩头时,他的额头出现了一点东西:
一段泛着淡淡赤红光芒的剑尖。
“离火剑”。
剑尖又迅速缩回去,自他身后的纸窗消失。
同时房里的姚连洲抛去了刀,奔前从地上抱起喉颈间一片鲜血的殷小妍。
他凝视着闭目的她。
那把仍存在于他内里的声音,终于也冲破心的屏障,直涌出来。
“小研!”
悲恸的吶喊,在府邸外的街道也可听闻。
从破裂的窗口进来的葉辰与习小岩,看见久违的掌门跪在地上,怀中抱着那娇小的女体,正仰天痛哭。
自从亲手杀死师父公孙清之后,姚连洲多年来第一次再流泪
当那群人出现在黄昏时分的南昌城大街时,气氛异常地诡异。
七十个一身山蛮部落衣饰的獞人,在这繁盛街道鱼贯而走,自然散发出一股不属于城市的野性气息,街上途人见了有彷如时地错乱的感觉。
他们一个个衣袍色彩斑斓,绣有各种禽兽或天象的图腾,颈上腕上都各穿戴着许多饰物。每人头上围着厚厚的传统织巾,但式样各不相同,有人的头巾戴成一个尖塔状,也有人包个圆球,当中更有十几人的头巾下面连着刺绣了咒文的蒙面巾,把整个样子都遮掩了,只露出一双眼睛。有的人衣服穿了好几层,各处垂着一排排扭成花结的彩绳,也有的下身穿着只及膝盖的古怪皮革短袴,下面再打着草绳绑腿。大半的獞人都各自抬着好几根新削制的木矛枪,亦有人带着斧刀之类粗糙兵刃。
每个獞人身上只有两样东西一致:挂在颈上那狼兵独有的木符牌;戴在腰侧的两尺余长獞族猎刀。
要不是每人腰上这柄刀及手上的武器,途人见了还以为他们是卖艺人。没有人敢向这队狼兵指点发声。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伙人正走向城内哪里:宁王府。
狼兵进入宁王府三条街的距离时,情况突然变了:道旁再无半个途人,街上冷冷清清,只余下他们七十双草鞋踏过的脚步声。
走在最前头的侬昆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们已然进了宁王府的控制与监察范围。事前他们就得知情报,王府方圆数条街以内的土地方屋,皆被宁王威迫吞并,是王府护卫军的居所外围守备圈。宁王府俨然就如南昌里一座“城中之城”。
还没看见王府门墙,我们已走进了虎口……
“别紧张。”侬昆身边的狼兵首领越郎,察觉到这年轻接班人的情绪,以土语向他说。
“我没有。”侬昆回答时,不禁回头瞧一眼后面的族人。“只是……”
“我们獞人,这么多年都在为汉人打仗。”越郎说:“不管怎么艰险的战场,我们总是走在最前。为的不过是在汉人朝廷手上吃一口饭。相比起来,我们这一仗有意思太多了。就算我们族人这次不幸死光,我也绝不会后悔。”
“为了救……一个女人?”侬昆皱眉。
“为了朋友。”越郎说着,不禁也回首瞄瞄后面的部众。“曾经为我们拼过命的朋友。”
侬昆把颈上那道狼兵木符叼在嘴巴里,思考了一会,徐徐点头。
他左右看看,道旁的房屋许多都已点灯。虽然不见一个人,但他知道必有许多人从窗户监视,只要他们稍有异动,随时从各房舍出现,在瞬间包围所有街道。
终出了路口,宁王府高耸的门墙蓦然出现眼前。王府内里的殿宇建筑,都被漆成朱红的高墙掩蔽,无法窥看。墙外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顶大灯笼,此刻虽还没完全入黑已然一一点亮,把外围四周的街道每一角落照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可供隐伏的暗处。
王府正面是一道七步石阶,上方的朱漆大门紧闭着,门上镶满了加固的铜钉与边缘铜框,以防外敌破坏,简直就如一对缩小的城门。
把守在大门前的八名王府护卫,向越郎他们伸手招呼。侬昆也打手势止住了身后的部众。七十狼兵聚集停下,与王府大门前的石阶仅丈许之距。
侬昆上前,向护卫呼喝:“告知李先生,獞人在此!”
那些王府护卫早得李君元吩咐,知知今夜要招待狼兵入府作客,但见了这七十人的阵容与骠悍气息,仍不禁紧张。
“李军师吩咐,招呼诸位入内。”领头的守卫说:“但是王府的规矩,所有兵械不得带进去,请统统留在门外,我等会代为保管。”
侬昆点了点头,向身边众狼兵喊了句土语,众人纷纷把矛枪刀斧堆放在石阶一侧的墙边。
那守卫头领盯着他们的动作,然后又说:“你们腰上的刀,也得放下。”
“这是我们獞族男人十三岁首次独自狩猎时,村洞长老亲手发给的猎刀,绝不离身。”侬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