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次日,碧空万里,据街上人讲,这是这一个月来天气最好的日子。城中妇人忙着晒被晾衣,孩童结伴出游下河摸鱼,好一片田园安逸之景。
白卿云没忘昨日小厮的话,眼瞧着时间差不多,便带着自己的两个师弟师妹赶往宴宾楼赴会。
这宴宾楼是天一城中最大的酒楼,不光毗邻长江依山傍水,还大费物力财力、不远千里从南海运来沉香木搭建,颇为奢靡。
据说楼主花大价钱请当时最有名的画师挥墨,又请隐居仙人提字,建成之后世人大呼风雅,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这样的地,自然也不简单,楼主曾发话扬言三类客人不要:不要粗俗鄙陋之客,不要邪魔外道之客,不要满身阿堵物臭之客。
这么大的谱,换一般酒楼早黄了。谁知这楼主放言后,宴宾楼生意更加火爆,想要来宴宾楼吃食的客人少则都要排队三个月。
然而这天,偌大的宴宾楼却不见人声鼎沸、跑堂忙碌的身影,整个楼安安静静一片清幽。白卿云挑眉,没想到这涯泠真的把宴宾楼包下来了。
身为“邪魔外道”的魔修能够不可一世的楼主低头,看来这涯泠......真的很有钱。
白卿云留下了羡慕的泪水。
他们三人跟着跑堂上楼,这才发现别有洞天。
这涯泠放着宴宾楼的雅间不要,而是在楼中天台单搭了个台子,小台面朝江河,抬眼便是群山,又用真丝铺地绫罗做屏风,玉珠宝石点缀。
白卿云扫过层层绫罗,目光飘向了主坐上的红衣黑衫女子。
这个女子面容姣好肤色雪白,墨色长发斜斜在脑后挽了个发髻,两个手臂上个挂了四个样式不一的手镯。
见三人到来,女人慵懒地用手撑着下巴,努了努自己鲜红的嘴唇,示意他们三入坐。
人一坐下,两侧就涌出一队端着茶水糕点,穿着白衣皮肤纸白两颊涂上大红晕,表情呆滞的“人”,灵宣看到这些脸都绿了。
她万万没想到,涯泠的用丧事纸人当仆人,把他们摆到面前,让他们在周围转悠。
这个涯泠,倒是.....很有个性。
白卿云倒是没什么反应,因为他的目光全被仆人手上的茶水糕点吸引了。天一宗超小气,一旦筑基就不给饭吃,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能吃的糕点。
瞅着盘中美食,白卿云悄悄揉着肚子,突然发现涯泠也是个好人。
“前些日子偶感风寒,昨日景明君登门未能露面,是涯泠不是。”
嘴里说着道歉的话,语气中却没有半点道歉的意思。涯泠翘着尾指端起酒杯,疏懒地冲着白卿云一敬,接着仰头将杯中美酒一干二净。
喝得太急,几滴美酒留在唇边顺着脸颊往下滑,她伸出食指一抹,直勾勾地盯着白卿云,又将手指含进嘴中。
四目相对,涯泠妩媚一笑,风情万种,白卿云只想知道,对面的人有没有洗手。
太不卫生了。
灵宣瞅着小声道:“这涯泠小姐如此......豪放,莫非魔族都是这样?”
叶清和看了眼灵萱,正想提醒灵萱主人在此有失礼仪,却听崖泠开口:“小妹妹缪赞,我们魔族女儿向来如此真性情,从不跟旁人一般装腔作势,还说什么礼俗假正经。”
灵宣没想到涯泠耳力这么好,自己的小话一个不落全被听到,顿时闹得个面红耳赤,恨不得埋头装作自己不在。
白卿云咳嗽两声,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涯泠小姐,不知你身子恢复得可还爽利?若是不嫌,我们天一宗的医修愿意下山。”
涯泠娇笑一声,“景明君客气了。”
“不是客气,”白卿云直白道:“涯泠小姐是第一位在天一宗逗留的魔修,于情于理当是如此。况且涯泠小姐面子薄,连上门拜访都不敢,自然我们会更上心。”
这话一出,涯泠的笑容瞬间挂不住,脸上有向黑炭发展的趋势,手中捏着酒杯咔咔作响。
她心高气傲,处处都不愿低头,最讨厌就是别人看轻自己。
气氛不太美妙,好在这时后厨正巧备好主食准备上菜,想起出门前兄长的叮嘱,她深吸口气,按住心中怒火,面上重新恢复了娇笑。
白卿云看到她表情变来变去,只觉得好笑。这么容易生气,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就跟个小孩子一样。
他想起对方在书里就是个一顿操作猛如虎,睁眼一看弄了个寂寞的嘴强王者,决定大发慈悲原谅涯泠昨日的行为。
“有什么事,还是我们吃完再说吧。”
涯泠打了个响指,一旁的纸人丫鬟们便将菜上的盖子掀开,白卿云低头,心中笑容一僵。
收回前言,他没有这样的小孩!
涯泠娇笑道:“这些是魔族的特色美食,可是涯泠特意拜托厨子做的。”
特色美食?白卿云望着盘中生猛的爬虫蛇宴,心道是蛮有特色的。
他要是没看错这些脸盘大的虫子脚还在动吧?这是要他们生吃活虫?!活虫?!
白卿云觉得很不可。
涯泠把玩着手镯,面露得意:“仙师们不动筷,莫非是怕了?堂堂天一宗的弟子,不会连这都不敢吧?”
白卿云心里呵呵,他不敢怎么了?天一宗是修行仙法的门派又不是野人,谁会有事没事吃这些玩意!
但是,若是现在不吃,就是给了涯泠由头嘲笑,嘲笑他自己是小,可是落了天一宗的脸面便是不好了。
他还是很有集体荣誉感。
鼓起勇气瞧了眼餐盘中扭做一团的活虫,白卿云扭过头,对不起,他好像没这玩意。
白卿云果断决定认怂,抬眼措不及防与叶清和四目相对,他眨眨眼以作安慰,谁知少年叹了口气,竟是拿起筷子。
......他不是这意思。
“生剥之后,果然美味,涯小姐费心了。”
叶清和表情平淡,小口小口咀嚼,微分拂过、红烛摇曳,眼角泪痣若隐若现,竟然有一种莫名的魅力,勾得人心发痒。
涯泠眯了眯眼,第一次注意到这个沉默俊美的少年。
叶清和并不怕虫子,幼时辛苦,为了活命什么没吃过,师兄却不一样,师兄.....
他想到一半,却看见白卿云也拿起了筷子,额心瞬间皱成小山。
白卿云强忍反胃,闭着眼将东西塞入嘴中,比自己小的清和都动筷子,他要是再不吃,不是显得他这个做师兄的很没用?
只不过他到底还是没有叶清和胆子大,也只敢对看起来最温和的虫蛹下嘴。反正虫蛹也算在虫宴上,四舍五入也算虫子!
眼见白卿云和叶清和都动筷了,涯泠也不好再刁难,只能扁扁嘴让纸人换上新的餐食,再叫上舞者歌姬助兴,气氛这才稍稍缓和。
只是在之后,她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往叶清和的身上瞟。
白卿云将一切看在眼里,面上却不动声色,心里却翻了个白眼。看什么看,现在叶清和才十五六岁,对着这么小的孩子出手,啧啧~
他看了看涯泠摇摇头,谴责完对方老牛吃嫩草的行为后,转头又想去看看叶清和的反应。
没想到一扭头,就发现叶清和也正望着他。
四目相对,他蓦地低头错开了白卿云的目光,可没过一会,却又抬头露出自己微红眼角,直勾勾的盯着,眼珠都不转。
这一会低头一会又抬头,白卿云心道叶清和莫非是有什么话想说,然而眼下涯泠还在,只能等下找个机会再问。
最后看了一眼叶清和,他重新将目光移到正前方,专心致志地欣赏歌舞表演。
诚然,舞姬貌美,舞姿优雅,乐声动人,然而在什么花样都见过的白卿云眼中,这些歌舞表演实在是稍显平淡。
只可惜涯泠看起来兴致勃勃,他也不好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百无聊赖地看下去。
这人一无聊,不是发呆就是发困,而白卿云明显是属于后者。不知不觉,他的眼皮越来越沉。
兴许是曲声迷人,兴许是月光朦胧,在舞姬优美的舞姿间,白卿云缓缓闭上双眼。
浓密的迷雾悄然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