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演《红高粱》的是巩俐,我们叫巩女皇。春晚演小品的是冯巩,您弄混了。”
“啥,巩女皇是啥?”
“就是这人气场强,我们年轻人的叫法。”王宝甃解释。
王国勋道:“这姑娘才是我们东方脸,身材高挑气质好,脸盘大气富态。还有金庸武侠里的那些姑娘,一个个也俏的很,我就没见过人干瘦还能好看的。”推开老式木门,指着围起来的墙角道:“里头圈了两公鸡,一只下蛋的母鸡,晚会宰了公鸡给你补补。”
王宝甃俯身摸公鸡,王国勋提醒道:“当心它啄你。”
“啄我,我炖了它。”
王国勋坐在马扎上问:“单位放几天假?初几回城里?”
王宝甃一时没接话,蹲在王国勋旁边道:“可能过了元宵吧。”
“这才像过年。往年跟火烧了屁股似的,不满初七就要走。”指指她怀里的袋子问:“里头是啥?”
王宝甃拿出双棉鞋,递过去道:“我们楼下奶奶是纳老式鞋的,里头塞的是纯棉花,鞋底是防滑的。开春我让她再纳两双单鞋。”
王国勋接过打量道:“这鞋纳的好。当年我们打完仗回来,你奶奶纳了整整十双,外头买的穿不惯,老打脚。”说着褪掉脚上的皮鞋,蹬上手工棉布鞋。
王宝甃又递了两袋橘饼过去,王国勋哟了声:“这老式橘饼城里有卖?”
“卖的少,我那天在胡同里发现的。”
“我都五六年没吃过了。”王国勋咬了口。
王宝甃盯着公鸡漂亮的尾巴,要是小时候,她准能拔了它踢毽子。王国勋慢嚼着橘饼,看着王宝甃的侧脸问:“你爸说宝猷暑假就回来了。”王宝甃点点头。
王国勋问:“李琛啥时候来?”
王宝甃一脸心事道:“爷爷,你觉得李琛怎么样?”
“说不上来,我统共就见了他两次。你们闹矛盾了?”
王宝甃没吭声,大片刻道:“他今年不来了。”
“不来也罢。”王国勋眼神清明道:“李琛是个好孩子,眼神骗不了人。但不一定是个好丈夫,他太忙了。”
“爷爷从哪看出来的?”王宝甃诧异。
王国勋道:“我做寿那次,一顿午饭他接了四个电话。这么忙怎么能过好日子?”
王宝甃没接话,抓了把玉米粒撒到鸡圈里。王国勋敲她,“别瞎喂,马上就要宰了。大的留给你,小的留给樱子,等开春了再买一群鸡崽,养到暑假你哥就回来了。”
王宝甃歪鼻子道:“心都偏到胳肢窝了。这只鸡你也给王宝猷吧,我不稀罕。”
王国勋道,“算了,这只下蛋的母鸡也归你,省的你说我偏心。”王宝甃笑笑,不作声。
王国勋进屋拿了个平板出来,递给王宝甃道:”怎么网断了?都一个礼拜没看新闻了。”
王宝甃看了会问:“王楠家wi-fi换密码了?”说着走到院外楼梯口,踩着台阶上平台,朝隔壁喊:“王楠,王楠?”
隔壁邻居从屋里出来,王宝甃问:“你家wi-fi密码换了?”
对方应声,“换了,前阵就跟太爷说了,wangzheguilai123。”王宝甃连接上,调到中央新闻递给王国勋。
王国勋坐在火炉旁看,王宝甃东屋里转转,堂屋里转转,院里转转。王国勋道:“你要是闲着没事,就把门口的下水送到西平家。”
王宝甃坐到他旁边,看新闻道:“晚会再说。”
王国勋忧心道:“经济形势不好,大公司都在裁员,小公司更难熬。”王宝甃没接话。
王国勋问:“你们单位裁员了没?”
“连着三年,年年裁,裁了有五分之一。”
“效益这么不好?”
“我们公司算好的,毕竟上市企业。好多同行都裁了近半,还有赔的血本无归。”
“你们单位今年也裁了?”王国勋看她。
“裁了。”王宝甃耷着脑袋。
王国勋没说话,看了会新闻道:“裁就裁了,在家好好歇一段,想想清楚自己要干什么,自己创业也好,继续单位上班也行。”
“我不想上班了。”王宝甃摇头。
“你没毕业就去参加工作,左右也五六年了,这次趁机会好好歇歇。”王国勋道。
“我还没跟我妈说。”
“这事好说,我替你说和。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哪找不来碗饭吃?”王国勋道。
“李琛的事我也没说。”
“李琛的事我帮不了你,你自个的私事,自个跟你爸说。”
王宝甃起身道:“等过了年再说。”
王国勋试探她,“李琛这事没得挽回了?”王宝甃摇摇头。
“你自个的事,自个琢磨清就行。你们这代人比我们有追求,有思想,有文化。但追求的东西多了就容易迷失。什么都想要,什么也都抓不住。万事如意不过是句吉祥话,当不得真。恰当的时候认清自己,看到自己的内心,这比什么都强。”
王宝甃倚着门不吭声,脚尖在地面来回打转。心下急躁,手拍的门环叮当响。
“臭毛病不少,我门上这铜环快百十年了,磕坏了你赔我。”
王宝甃又连拍了几下,王国勋拿烟杆抽她,王宝甃避开道:“不是李琛的问题,都是我的错。”
“啥错?你对不起人家了?”
“哪的事啊?说了你也不懂,跟你就说不明白。”王宝甃烦道。
“那就别跟我说,听了糟心。你去老张那趟,让他给你煎几封药,你这脸跟抽干了血似的。”说着合上平板,抽屉里拿了盒烟,“走,我领你过去。”
王宝甃道:“我自个去就行了。”
王国勋摆手道:“你不懂,得我亲自跟他交代。”
王宝甃拎着中药回家,拿出包在热水里烫了烫,拆开捏着鼻子,忍着呕吐,一鼓作气的喝光。老张说这药连喝半个月,再给她调配些别的喝上半个月,保准她面如桃花。
老张的话要打七折,面虽然不会真如桃花,估计也不会差。
老张家的女人们是出了名的皮肤好,各个赛桃花。据说,老张擅调理,尤其在女性经期前后。镇上女人去开药调理,老张都不搭理。这次她是借了王国勋的光。
邬招娣从厨房出来,给她系着围裙道:“土豆切好了,你炒的土豆比我好。趁着晚饭口,我去前头那新媳妇家了解下情况,这结婚两年了怎么不生孩子。”
“你管的真宽。人爱生不生。”
“这是我的职责,国家民生大计,上头让跟进落实。这几个镇就咱镇新生人口少,搞不明白现在年轻人想什么?我们那时候偷生,现在都开放二胎了,怎么一个个不生了?”
“这事你们得跟上头出对策,催生没用。”王宝甃道。
“出什么对策?”
“生一个孩子免套房首付,生一个孩子免套首付,还愁没人生?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摁着羊吃草没用,你们出的政策不行。”
邬招娣抽她道:“就你能耐,生你的时候就该扔垃圾桶,净占人口。”
“那时候不让你生,你死活要生我,白占一个二胎名额。要不然现在我爸努努力,你还能光明正大的生二胎。”
邬招娣冷笑道:“我不跟你耍嘴皮,等这两天李琛来了,他只要提结婚,日子随他订,彩礼我都不收。”
王宝甃道:“那你不就亏了?白养我二十六年。”
“所以我才要及时止损,多养你一天就亏一天。”指着砂锅道:“煲了一下午的乌鸡汤,盛出来多喝点,你是没钱买护肤品还是咋滴,瞅瞅鼻子上的干皮,你这脸比街头卖菜的都沧桑。”话落,拿着电瓶车钥匙离开。
王宝甃掀开砂锅盖,盛出碗乌鸡汤晾着。剥了蒜头,切了青椒,开火炒土豆丝。冰箱里塞得满满当当,随便又捡了两样菜烧,饭菜烧好,夜色完全笼罩下来。两碗热鸡汤下肚,从胃里舒服到毛孔。
屋外传来王与祯的跺脚声,接着进屋摘手套,闻着香味问:“炒的啥?”
王宝甃道:“尖椒爆羊肝。要不要帮你夹个烧饼?”
“夹夹夹,中午吃的汤面不顶事,早就饿了。”
王宝甃撕开一半烧饼,往里头夹了尖椒羊肝,又夹了一筷头的土豆丝,塞的鼓鼓囊囊递给王与祯。随手又撕开个烧饼,往里头塞了好些羊肝,塞不动了,用保鲜袋裹着,又往保温杯里盛了乌鸡,走到门口换鞋道:“我去给爷爷送饭,天太冷就不让他过来了。”
王与祯道:“行,路上太滑了,我也是这意思。”
邬招娣推着电瓶车回来,埋怨道:“陈家人真懒,门口雪也不知道清理,差点摔一跤。”看见王宝甃问:“又拉着腿往哪跑?”
“给爷爷送饭。”
“让你爷爷当心路滑。出门穿防滑靴。”邬招娣交代。
王宝甃一路滑到老院,屋里坐了几个人聊天,王宝甃解下围巾,裹着烧饼跟保温盒,放在院里打眼的位置,悄悄退了出来。
在路上滑了会雪,围着大槐树转了圈,冻的直哆嗦。不太想回家,又没地方去,拐脚朝王西平家走。
推开篱笆门,院里依然生了火,父子俩围着火堆坐。王宝甃唏嘘,王西平家太穷了,四九寒天只能烤火取暖。
甘瓦尔端着碗喝粥,王西平叉着田鼠烤,黑犬耷着脑袋卧在地上。王西平看了她眼,回头继续烤田鼠。甘瓦尔看着她没说话。
王宝甃在火堆旁烤了会,指着堂屋问:“我能进去吗?”
“能。”王西平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