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来到福绥院。
果然,三老爷三太太、施明辰都在座。
行了礼,问了安,没人开口让王蘩坐下。
施明秣自己找个位置坐了,王蘩甩甩袖子,与他一道坐了。
施继安轻哼一声,这儿媳妇越发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容氏精神不济,歪靠在炕桌上,脸色有些惨白。
施继安沉着脸唱黑脸:“明秣媳妇,从前你隐瞒先知梦,与你嫂子们蛐蛐,这些我们就不与你计较了,但今后,万不可隐瞒这么大的消息。你将你那个梦,细细说来。”
容氏忙抬手压了压施继安的手臂,唱红脸:“她小孩子家家,陡然做了个满门抄斩的噩梦,吓到了,不敢说也是有的。别吓唬她。”
施继安又哼一声,端起茶盏品茶。
王蘩欠了欠身,谦恭道:“当说的,媳妇已在涵虚堂都说了。我除了隐瞒先知梦一事,其他的事,我一概未曾插手。”
容氏点点头:“今日老太爷留下你大嫂,又说了什么呢?”
王蘩回答:“媳妇不用说,您也猜得到,老太爷警告大嫂和我们,不要多生事端,到此为止。”
容氏虚弱地笑笑:“那你们怎么决定的呢?”
王蘩毕恭毕敬:“老太爷发了话,自是要听老太爷的——原本我们也没做什么,太太心里跟明镜儿一样,皆是有些人自作自受。”
施继安重重将茶盏坐在案上。
怎么说话呢?
他的长子被剪了命根子,难道是自作自受?
明奎可从未得罪过田质一家,与他何干?
容氏心口紧缩,一阵钻心之痛袭来,面上淡淡道:“你们确实,什么也不做。”
就因这些媳妇们,什么也不做,后院才一步步乱起来的。
王蘩未答,紧绷的心松懈下来。
看来,她没暴露,没有人将她与田梅联想到一处。
容氏深深喘了一口气,压下酸楚,朝王蘩招招手:“明秣媳妇,你过来,到我身边来坐。”
王蘩顿了顿,乖乖上前,坐在容氏的身边。
容氏携了她的手,叹气道:“从前的恩怨,从今天老太爷处置完起,便翻过篇,大家都别再提。
我们内宅妇人,一辈子图什么?不就图个夫君出息、妻凭夫贵吗?
如今国公府失去圣心,成了京城街头巷尾的笑柄谈资,你出门做客、回娘家,也面上无光对不对?”
王蘩颔首,面露黯然:“太太说得对,可有什么法子呢?男人不争气,我们做女子的,身不由己,荣辱全看男人的。”
施继安父子三个,皆面色讪讪。
容氏一顿,轻轻拍了拍王蘩的手背,又道:“国公府里,明秣他大哥是贬出京城的,落了个殴打妻子的坏名声,以后若要升官,御史言官少不得多番拿出来阻拦他往上升。
他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八弟,眼看着官途无望。
事发那日,我还气愤,怎么我们三房的人就是瞎子、聋子,他们两房各有算计,偏叫我们落下了,不是瞧不起我们三房吗?
到了今日,我又庆幸无比,幸而明秣与明辰年纪小,没牵扯进去,倒保住他哥俩儿。
明武将来是要回京继承爵位的,二老爷手里的兵权,你猜,会落到谁的手上?施家在京畿大营经营这许多年,留下的人脉,又会落到谁的手上?”
王蘩心里一动。
容氏这是敲打完了,又拿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无边权势来腐蚀她啊。
她瞥一眼满脸震惊的施明秣,心下叹息,欸,这就是个没种的男人,不然她或许真的会心动,死活也要留在施家,与施明秣共享富贵。
权势倾天又如何?
他没种啊!
施明奎替施明玮、施明晖吃下大亏,长房必会补偿三房,但施明奎废了,那就补偿他的儿子和弟弟。
施云帆是个小不点,施云琅尚在龚璇的肚子里未出生。
这补偿自然就落到施明秣和施明辰的头上。
何况,施明武继承爵位之后,必定需要兄弟做助力,帮施家稳固西北的兵权,那么,接下来,施家上下都会将资源倾斜给施明秣和施明辰。
施明秣要发达了!
继承二房的兵权,那就是上一世风光无比还封侯的施明晖;继承京畿大营的势力,那就是上一世权倾朝野的施明奎——如果施明秣的能力能比得上施明晖、施明奎的话。
便是不如,也是一方大权在握。
是出事之前,施明秣做梦都不敢肖想的泼天权势。
王蘩不喜反忧。
将来位高权重的施明秣,怎么可以没有子嗣,授人笑柄呢?
他不能生,这个秘密,施家只会捂得更严实。
那么,他们会如何做
自然是走上一世的老路,让她这个妻子借种!
王蘩记起前世种种,不禁打个寒战。
还好,还好,她死过一回,除非生死,凭他权势倾天,还是富贵滔天,都迷不了她的眼,惑不了她的心。
王蘩沉默的时间有些久。
施明秣、施明辰两兄弟该震惊的,已经震惊完了,他们不约而同望向王蘩,蹙眉疑惑,王蘩在想什么呢?
母亲把话说得这么透彻了。
王蘩回过神,缓缓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太太,这话可不能传出去,长房听到,会出大事的!”
容氏亲手倒了一盏茶递给她,笑道:“堂上就我们几个,自家人,哪里会传出去呢?
何况,我说的句句属实,便是不说,大家过几日缓过神来,也都会想到。”
王蘩捧着茶,腼腆笑道:“我倒从未想过这些,多亏太太点拨,媳妇犹如醍醐灌顶。万万没想到,我们家六爷竟有这等运气,无意中捡了漏。”
施明秣抓耳挠腮,坐立难安:“母亲,你们别说了,别说了!什么鬼?于我来说,这哪里是荣耀,分明是人血馒头!
我宁可不要什么权势,宁可一辈子庸庸碌碌做个小兵,也不要哥哥们遭此横祸!”
施明辰应和道:“我也是。母亲,再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听不得!”
容氏想起优秀的长子,心口一抽,道:“便是我不说,事实摆在这里。待这一阵子的风波过去,老太爷和国公爷便会叫你们过去,亲手培养。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们兄弟两个,也算因祸得福吧。施家往后能否重振门楣,便看你们和明武兄弟三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