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信阳公主已为人母,可在感情方面还不如顾娇有经验,好歹顾娇与萧珩风雨同舟四五年,朝夕相对,耳鬓厮磨。
她在这方面几乎是空白的。
从前的她无法喜欢上任何一个男人,因此她并不了解男女之情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萧戟隔着如墨的夜色看着浑身紧绷的她:“秦风晚,你不会又犯病了吧?”
“我……”信阳公主捂住扑通扑通的心口,她只觉自己的这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他越是靠近她,越是和她说话,她就越是如此。
这到底是不是犯病啊?
怎么好像比以前还严重了呢?
心里烧得慌。
萧戟的眸光暗了暗,放开搂住她的胳膊,稍稍与她拉开了距离。
信阳公主下意识地开口:“你别——”
碰我!
走开!
萧戟的脑海里闪过几乎他每一次靠近她时,她都会对他说的话,最后那点搭在她腰肢上的指尖也收了回来。
身体的热血欲(防和谐)望一点点冷寂下来,整个人恢复了战前的孤寂与冰冷。
信阳公主感受到了他的主动回避,一如新婚之夜她用匕首抵住他胸口,对他说了那些伤人的话后,他也是这么做的。
他刚刚是不是以为她想让他走开?
不是的。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方才的话:“你别……”
“侯爷!”
营帐外忽然响起侍卫的声音。
萧戟眸光一凛,坐起身来,他掀被子的动作很轻很快,几乎没让冷风灌进来。
他仿若随手将被子压了压,掖好了她与被子的空隙。
他衣衫单薄地出了营帐,低声道:“怎么了?”
“前线传来急报,情况有变,东夷人……”
信阳公主听到这里,后面的大概是由于萧戟的授意,侍卫刻意压低了音量,她再也听不清了。
须臾,萧戟转身回到营帐中,开始穿衣束发。
信阳公主心头一紧,起身问他:“要打仗了吗?”
“去一趟前线。”萧戟束紧了腰带,拿起架子上的盔甲穿上,他的动作利落干脆,每一声都带着英武的杀气。
他在她面前时总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权贵模样,这是她第一次目送他出征。
作为一个妻子应该做什么?
为他穿上甲兵,还是替他送行?
信阳公主看着架子上寒光闪闪的盔甲,指尖动了动。
他回过头来。
她唰的将手缩回了被子里:“你掌灯。”
萧戟拿过冰冷的头盔戴上:“看得见。”
营帐外传来骑兵们整装集结的动静,听得出情况十分紧急。
萧戟穿戴整齐,抓过架子上的长剑,对信阳公主道:“我去把玉瑾叫过来,你们没事不要离开军营。”
说完这句,他便迅速出了帐篷。
信阳公主交代他保重之类的话已经涌上到了喉咙,可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帐篷的布被冷风刮得猎猎作响,被子里的热气伴随着他的离开急剧消退,整座帐篷在一瞬间冷如冰窖。
“出发!”
他凌厉威严的声音在寒风中回荡,五百铁骑冒着漫天风雪,视死如归地奔向了昭国东境最后的防线——东临关。
“公主!”
玉瑾掀开帘子进了帐篷,她先自怀中取出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随后她来到床边,看着望着门口怔怔出神的信阳公主,心疼地将对方扶着躺下:“别着凉了。”
“他走了。”信阳公主怔怔地说。
玉瑾解下身上的斗篷,她才走了几步路而已,便落了一身的雪,侯爷他们冒雪赶路,不知要冻成什么样。
她挂好斗篷,来到床边坐下,为信阳公主掖好被角,轻声安慰道:“侯爷身经百战,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信阳公主低声道:“但愿如此。”
……
萧戟这一走便是好些天。
信阳公主没暴露自己的身份,东夷小公主约莫是得了萧戟的指示,也不曾对外言明她是谁。
并且东夷小公主对她的态度恭敬了许多,应当也是萧戟离开前特地叮嘱过。
她是第一住进萧戟帐篷的女人,营地里的守军没一个敢对她不敬,就算有,那也打不过龙一。
萧铭就住在这个营地,信阳公主每日都会过去看他。
她从前从未关心过他以及他身边的任何人,对他唯一的弟弟萧铭也算不上熟悉。
他们兄弟的感情据说是不错的。
可具体怎样相处的,她又实在是没有这方面的印象。
她对他的一切了解得太少、太少。
“你来了。”萧铭的营帐内,东夷小公主回头看了信阳公主一眼。
信阳公主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那张与萧戟有着三分相似的脸上,说道:“你父亲今日情况如何?可有醒来?”
东夷小公主摇了摇头:“没有。”
信阳公主与她相处了几日,发现她的心肠并不坏,那些刁蛮的做派不过是她在这里的生存之道。
她的处境很尴尬,是萧铭的女儿,却又没来得及被萧铭正式认回去。
萧戟无法代替弟弟做这个主,是以并未正式对外公布她的身份。
她一个来议和的东夷人,不跋扈一点,容易被人欺负。
信阳公主问道:“你母亲……”
东夷小公主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娘很早就去世了,我是被表姨母养大的。后来,表姨父领回来一个男人,那个人发现我长得像一个人,就问我爹娘是谁。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调查的,就查出了我是你们昭国威远大将军的骨肉。我表姨母将我卖给了那个男人,他带我去见了东夷王。东夷王又利用我将你们的威远大将军哄骗了出来。他就是为了救我才中毒的,可笑的是,东夷王还敢派我来议和。”
信阳公主说道:“东夷王是希望萧戟杀了你,替他弟弟报仇,顺带离间他与萧铭的关系。但萧戟不是这种人。”
东夷小公主觉得自己的话题没什么好说的,她看向信阳公主:“传言你和侯爷的关系并不好,可我看着又不像,你天天都来问军报。”
“我……”信阳公主的小心思被戳破,心头泛上几丝尴尬,“我是昭国的公主,关心军情理所应当。”
东夷小公主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所以你是奉旨来的吗?你当真是皇帝派来监视宣平侯的?”
这丫头会不会说话了?
她和萧戟的关系已经坏到东夷人耳朵里去了吗?
信阳公主有点生气。
……
东临关几乎每日都会传来打仗的消息,东夷人抓了昭国的将领,将昭国大军引入山林,他们擅长丛林作战,借着地形的优势狠狠让昭国大军吃了些苦头。
萧戟剑走偏锋,不与他们拼作战,直接带着常璟潜入东夷大军的老巢,杀了东夷的大将军。
一直到第十日,东临关都一直传来各种捷报。
可就在第十一日清晨,一道噩耗笼罩了整座军营——萧戟在掩护伤兵回到营地的途中不幸被东夷人的流箭射中,生死未卜!
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腾而起,信阳公主如坠冰窖。
玉瑾担忧地看着她:“公主,或许是军情有误,你先别担心,我让人去打听打听——公主你做什么!”
信阳公主出了帐篷。
她径自去了马棚,挑了一匹上等的马,等玉瑾赶过来时,她已经翻身上了马。
玉瑾拽住缰绳,惊恐地看着她:“公主……侯爷交代过,让您在军营等她……您不要冲动啊……”
信阳公主并不是冲动的性子,哪怕当老梁王妃带着自私又恶心的目的来到她面前,她也不曾不顾后果将她打出去。
但是这一刻,她没办法控制不去找他。
她想,玉瑾让她找的答案,她找到了。
可是他还不知道她的答案。
她要告诉他。
信阳公主的马消失在了白茫茫的天地间,龙一如影随形追了上去。
二人来到东临关。
到了东临关后,玉瑾的猜测得到了证实——那个中了流箭的人的确不是宣平侯萧戟,而是常璟。
常璟伤得不重,只是擦破了皮,又与宣平侯一起掉进了林子里的雪坑,这才有了前面的误会。
“宣平侯呢?”伤兵营内,信阳公主问常璟。
常璟难过地说道:“不知道,掉进雪坑里后我就晕过去了,醒来已经被他抬回了伤兵营。”
信阳公主叫来守军张虎,对张虎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带我去现场。”
“是!”张虎抱拳应下。
一行人来到宣平侯与常璟出事的林子,这里严格说来不是东夷人的地盘,这儿地势太复杂了,连擅长丛林作战的东夷人都不敢在此处转悠。
张虎道:“公主,前面危险,还是小的去看吧。”
信阳公主淡道:“不用。”
一行人沿着雪地里的脚印一路往前搜寻,来到一处山坳坳时,龙一忽然趴下,用手扒了扒,拔出了一块腰牌。
是宣平侯府的令牌。
龙一继续往下扒,扒出了一个小洞。
他将脑袋埋进洞里,四下张望,并张嘴大喊:“呜——哇——”
“龙一,有什么发现吗?”信阳公主走过来问。
龙一将脑袋从洞口拔了出来,对她说:“下面有人,受了伤,气息很微弱。”
他说着,将令牌给了信阳公主。
信阳公主认出了此为何物,眸子一亮,说道:“是萧戟的贴身之物!下面的人……难道是萧戟?”
“下不去。”龙一说。
张虎也走了过来,他跪趴在龙一对面,仔细观察了这个地洞,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对附近拿着铲子的士兵朝这边走来道:“你们都别过来!”
众人忙顿住步子。
张虎紧张地说道:“这个地洞上方的岩石不牢固,随时可能开裂,如果下面的人真是侯爷,那他可能会被坍塌的岩石压死。”
信阳公主看着十分狭小的洞口:“洞口能挖大一点吗?”
张虎摇摇头:“不能,一挖就塌了。唯一的办法是看看下面还有没有别的出路,让侯爷从那条出路走出去。”
信阳公主捏紧了手指:“如果没有别的出路呢?”
张虎道:“或者侯爷自己从这个洞口冲出来。”
信阳公主蹙眉道:“可是龙一说了他的气息很微弱,他自己怎么可能出来?”
张虎小声道:“那就等侯爷养好伤……”
信阳公主怒道:“他在下面又冷又饿,怎么养伤!一天就冻死了!”
张虎也冤啊,他不是不想救侯爷,而是现实情况确实很难办啊。
龙一再度将头深进地洞,吐着舌头:“略略略~”
他钻不下去,卡脖子了。
张虎的个头比他清瘦,然而也下不去。
他找来个子最小的兵,仍是大了好几号。
“你们都让开。”信阳公主说。
众人一愣。
信阳公主一步步缓慢而小心地来到洞口,她俯身试了试,肩膀钻不进去,多了那么一点点。
张虎见她竟然是想自己下去,不由地脸色大变:“公主!不可啊!很危险的!再说了,也不能确定那个人就是侯爷啊!您可千万不要以身试险!”
她直起身子,淡淡说道:“都背过身去。”
众人更是不解。
信阳公主抬起手来,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张虎赶忙捂住眼转过身,并下令道:“都给老子转过来!把眼睛闭上!”
在外面连面纱都不曾轻易揭下的皇族公主,在上百将士的身后一件件脱掉了自己的衣裳。
她脱得只剩单薄的里衣时,纤弱的身板几乎要被凛冽的大风刮走。
她冻得瑟瑟发抖,觳觫不已,牙齿打着颤,一个劲儿地哆嗦。
然而她没有退缩,她望着黑漆漆的洞口,闭上眼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