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宇看的出来,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跟在皇帝身边这么久,张宇很少瞧见皇帝如此动怒。
接下来,刘协照例又去了练武场,这个习惯,他一直保持着。
赵云也能明显的感觉出来,皇帝今日的剑法非常犀利,好像胸中藏了一头猛兽,突然释放了出来似的。
刘协手握长剑,身形矫健,如同一只猎豹疯狂的冲向赵云,长剑奋力劈出,闪出刺眼的寒光。
赵云横剑在手,两剑相交,一股巨力轰然袭来,让赵云手臂顿时一震。
因为青釭剑过于锋利,所以平日里练剑的时候,刘协用的都是普通的剑,免得把别人的兵器砍断。
但即便是普通的剑,依然非常霸道,一次次剑光划过长空,刘协攻势愈发猛烈,赵云什么也不说,保持专注,见招拆招,沉着应对。
赵云知道,皇帝变成这样,必然是因为刘备的缘故。
这件事,赵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明明皇帝最不满的是曹操,这么多年,皇帝终于不再处于被动了。
按说,刘备应该立场坚定的听从皇帝的命令。
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在皇帝的带领下,赵云相信,总有那么一天,会让曹操彻底臣服。
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多么值得期待的啊!
可刘备却想单干,要违背皇帝的意思。
赵云稍一走神,眼前人影一闪,刘协腾空逼近,长剑当空狠狠劈落。
赵云勉强挡了一下,身子被震的倒退了几步。
刘协每一剑劈出,都使出全力,好像要把挡在面前的一切都劈开一样。
半个时辰过后,刘协出了一身汗,情绪也渐渐恢复了冷静。
赵云指了指旁边的空地,转移话题说道:“陛下,曹丕已经有好些天没有来练剑了,怕是他要放弃了。”
刘协摇了摇头:“放弃倒不至于,恐怕曹操会在家里,再给他单独找一个剑道老师。”
赵云又问道:“今日朝堂之上,那么多人阻止毛玠等人离开许都,为何陛下却答应了呢?”
刘协擦了擦额头出的汗,迈步往前走去,赵云急忙跟上。
走出一段路,刘协这才说道:“子龙,毛玠这些人,留在许都,曹操会担心,朕也会担心,他们自己也会担心。这样一来,即使这些人都是大才,恐怕连平日里一半的能力都发挥不出来。”
赵云默然点头,“陛下言之有理。”
这些是曹操的人,肯定不甘心留在刘协身边,也不甘心听刘协的命令。
“曹操说的不错,这些人都很有能力。让他们离开许都,他们一定能够施展才能,把地方治理好,这对曹操来说,对朝廷来说,都是好事。”
“可是陛下,难道你就不担心,他们离开许都,全力辅佐曹操,会让曹操的力量变的更强,今后会威胁到陛下吗?”
“子龙,从一开始,朕就在警惕曹操,直到今日,朕依然从未松懈过,但只要朕能彻底压制住曹操,其他人就不足为虑。曹操身边的力量看似很强大,但真正核心的力量,已经大大的削弱了,程昱、满宠、曹纯、夏侯渊这些人都已经不在了。”
刘协平静而自信的说道:“朕知道,曹操现在还不甘心,但他终究会有一天,他会心甘情愿的向朕臣服的。”
“陛下,要不我抽空去见一下皇叔,再劝他一劝。”
刘备的表现,也让赵云很担心,他想试一试。
刘协轻轻的摆了摆手,“不必了,人各有志,不可强求,玄德愿意领兵,就如他所愿吧。”
赵云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其实皇叔他并没有二心,留在许都大概他觉得才能无法施展,所以更愿意统兵在外,想帮陛下征战疆场。”
刘协笑了笑,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
他不是没有度量,曹操从开始到现在,出格的事情做的也不算少,刘协也没有和曹操清算过。
刘备想掌握兵权,想拥有一块地盘,这也不算什么。
即便身边没有刘关张,刘协也有信心平定天下,因为吕布这些人是不会让他失望的。
不一会,两人来到了凌烟阁,刘协平日里只要有时间,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来这里。
因为他是凌烟阁的“博主”,谁立了功,对朝廷做出了贡献,都由刘协来负责更新。
没想到,里面竟然有人。
那人听到脚步声,急忙把身子转了过来,是曹昂!
曹昂猛一见到刘协,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迈步就要跑过来,但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就变的痛苦起来,抬起的腿也变的异常的沉重。
“陛下…”
曹昂艰难的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些日子,他一直很想找皇帝说说话。
可是刘协太忙,他也没有勇气,不敢直接去找刘协。
当初,曹操从邺城突然退兵的时候,曹昂就已经觉察出了不寻常。
曹操撤兵的时候,脸色很难看,行动非常果断,连吕布甘宁都被狠狠的摆了一道。
刘协主动朝他走了过去,来到曹昂面前,冲他笑了笑,亲切的问道:“子修,你在想什么?”
曹昂的头顶便是曹操的画像,曹昂站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皇帝还是那个皇帝,还是一如往常的那么亲切,这让曹昂的心情稍微的放松了一些。
“陛下,我…我这几日,一直都想和陛下见一面。”
刘协笑道:“子修,朕这些天,也一直在等你,朕知道,你早晚会来找朕的。”
“陛下,您竟然猜到我要找您。”曹昂愣了一下。
刘协在他肩头拍了一下,“当然了,因为朕和你,既是君臣,也是朋友。”
刘协说着,从旁边桌案上拿起毛笔,赵云急忙从一旁把梯子拿了过来。
因为凌烟阁的信息经常更新,所以梯子和笔墨,这里都有,以供刘协随时可以挥毫提笔。
梯子并不高,而且做工非常坚固,不用人扶其实也没事。
但曹昂还是本能的,赶忙第一时间上前扶住。
刘协在曹操的画像下面,提笔写道:“许都兵变,满宠作乱,曹公不徇私情,果断将满宠处决……”
见皇帝又在替父亲歌颂功绩,曹昂心如刀绞,突然开口道:“陛下,其实,真相并不是这样的。”
刘协看了他一眼,笔锋稍微的停了一下,说道:“不是所有的真相,都应该被世人知道,曹公是大汉的忠臣,这是朕希望世人看到的。”
曹昂问道:“陛下……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协写完从梯子上下来,看着曹昂,认真的说道:“因为让曹公做忠臣,不仅对朕有利,对你父亲也最有利。”
“子修,你已经长大了,朕相信很多事情,你心里都很清楚。”
曹昂点了点头,“是的,家父很多时候,的确做事有些过分,我也曾劝过他,可我直到这两年才知道,所有的朝政大权,都掌握在父亲的手里,这些年,家父让陛下受了不少委屈。”
曹昂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渐渐哽咽了起来,随后噗通一声,他满怀愧疚的跪在了地上。
“陛下,从官渡回来后,我就想马上来见陛下,可是,我又没有勇气来见您,家父明明做错了,是我们曹家辜负了圣恩,愧对陛下……”
刘协伸手把曹昂从地上拽了起来,用力的点了点头,“子修,伱能说这些,朕真的很欣慰,但朕希望这番话,回去你就不要再对你父亲说了。”
曹昂疑惑的问道:“为什么?家父明明做错了,是他独揽朝政,一再逼迫陛下,陛下却以德报怨,不仅没有怪罪他,还让他做了丞相。”
刘协提高了声音,表情严肃的说道:“有些事,不是一两句就可以说清楚的,你今日说出这番话,不枉你我君臣相交一场,但朕不希望你们父子反目,所以,听朕的,回去后,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行了。至于你父亲,这些年东征西讨,收南阳、夺徐州、伐袁术,败袁绍,大力推广屯田、不拘一格选拔人才……他为朝廷做的每一件事情,朕都记在心里,只要天下能早日安定,百姓能安居乐业,朕和曹公的矛盾,根本就不算什么。”
“陛下,您的心胸和气度,真是让我们父子汗颜。”曹昂愈发激动,泪水夺眶而出。
刘协在他肩头拍了一下,劝道:“记住朕和你说的话,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了,你父亲只是有些执拗而已,朕相信,你和朕一样,都希望你父亲能做大汉的擎天玉柱,永远忠于朝廷,忠于朕!”
曹昂用近乎宣誓的态度点了点头,“嗯!”
刘协笑了笑,“快把眼泪擦掉吧,你现在已经是大人了,都已经做了征西将军了,还哭鼻子,被人看到,成何体统。”
曹昂赶忙用衣袖擦了擦,抹去脸上的泪水。
刘协又指了指曹操的画像,“朕能有今日,离不开你父亲,朕今后要平定天下,依然离不开你父亲。朕相信,你父亲为大汉所做的一切,他心里也同样会感到很自豪。”
“至于真相是什么?没有必要过于深究,你要永远都坚信这一点,你父亲就是大汉的忠臣,论匡扶汉室的功劳,谁也比不过你父亲,朕今后也会让史官把你父亲为大汉所做的功绩传于后世。”
从皇帝这番话中,曹昂不仅看到了皇帝希望父亲做大汉忠臣的殷切希望,也感受到了,皇帝绝对有能力全面掌控一切的强大自信。
刘协最后指着墙上空白的位置,“子修,朕相信,这上面一定也会有你的位置。”
曹昂顿时充满了干劲,用力点了点头,“陛下,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刘协又补充了一句,“你父亲,和朕一样,也希望你能成才,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都望子成龙,就算曹操再有不轨之心,他也绝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做一个坏人。
刘协接下来,带着曹昂四处转了转,刘协一边走,一边感慨的说道:“子修,朕刚来那会,这里还不叫许都,而是叫许县,是一个很破旧的小县城。百姓生活困苦,连个像样的建筑都没有,可以说是一穷二白,可是这才短短几年的功夫,许都已经扩大了两倍,变的热闹了,也繁华了,已经足以和洛阳长安那样的大都城相媲美了,这一切,都是你父亲的功劳啊。”
曹昂也亲身经历了这里的种种变化,心里也倍感自豪。
曹昂不由得在想:如果父亲,能安心做一个忠臣,那就更好了。
曹操回到自己家中,郭嘉也一直跟在他身边,过了一会,有人跑来禀报。
“禀丞相,陛下刚刚和大公子在一起,他们在凌烟阁呆了足足一个时辰,现在又去街上了……。”
曹操摆了摆手,“从现在开始,没有老夫的命令,谁也不准再跟踪监视陛下了。”
报信的愣了一下,然后便答应着退了出去。
郭嘉点了点头,说道:“明公,这几日,跟踪陛下的人,无缘无故的已经失踪了十几个了,您做的很对,再继续监视陛下,已经没有意义了。”
曹操长叹了一声,“大势已去,不如放手,把许都彻底让给陛下吧。那些安插在宫里的人,你看该如何处置?”
郭嘉回道:“陛下这些日子表现的很平静,与其冒然把人调离皇宫,不如还是保持现状吧,陛下是聪明人,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已经知道了,如果他想处理的话,早就应该出手了,看来,陛下并不想牵连太多人,这一次,他只是选择清除满宠一个人。”
曹操咬了咬牙,脸上的肌肉猛的跳了一下,“是啊,他选定了谁,谁就无法幸免啊。”
曹操想到了程昱,也想到了荀攸,只要被皇帝盯上,一个也跑不掉。
忽然,曹操抬头看了郭嘉一眼,“奉孝,从迎驾到现在,中间发生了什么,你比谁都清楚,为何你从来就没有劝过老夫收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