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真灵溃散之后,黄裳状态也渐渐恢复正常。
他扭头看了一眼四周,惊骇的发现静室四壁就像是蜡烛一般,竟然有融化之后再凝结的迹象。
先前朱雀真灵扇动翅膀,带起了一股燥热的微风,想必便是这阵不起眼的风,融化了花岗岩石壁。
“法力通灵,竟然能让我使用出真灵境才能施展出来的仙术,看来这通灵丹的作用,远远不止增大破境几率这一项,若在关键时刻服用一颗,还能令人实力大增。”黄裳心中暗忖道,随即收摄心念,一门心思用在炼制通灵丹上。
两天时间,转眼即过,炼制通灵丹所需的十几种辅药已经被他依次加入了重明炉中。
在这两天之中,他片刻都没有休息过,始终处于精力高度集中的状态。
太阴真火的温度需要不停的进行调控,炉内的各种药材需要精确调整、搭配,十分耗费法力。
直到丹药大致成型过后,进入最后的焙烧环节,才有了偷闲的机会。
重明炉能够自行聚火,黄裳给丹炉顶盖上的凹槽中嵌入了一块指尖大小的元石,而后启动了阵法,一团团离火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犹如一条一条火蛇,缠绕着了重明炉,焙烧过程只需要温度恒定即可,并不复杂,因此无需亲力亲为。
只是整个焙烧过程,需要持续四十九个时辰,大致五天时间,颇为漫长。
黄裳没有在旁守候,他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见火势稳定下来,即刻起身离开了静室。
两天两夜没合眼,他却连休息都顾不上,边走边从储物戒里取出冰灵花药液,涂抹在眉心上,用以提升法力恢复速度。
到了冷雨萱房间前,他伸手敲了下门。
并没有进屋的打算,也不等冷雨萱回应,直接说道:“我有事出去一趟,晚上回来。”
说完这话,便急匆匆的出去了。
冷雨萱跑来开门,却只看见一个背影,气的一阵胃疼,闷闷不乐合上门,继续练习制符。
出门之后,黄裳看了眼天色,白日当空,应是正午,往返一趟,应该够时间。
念及于此,不作迟疑,祭起妖风朝千泷雪山中飞去。
一年之前,他往返千泷雪山一趟,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如今掌握了御风飞行之术,三百里路,只用了一个半时辰,若不是中途法力不济,停下来歇息了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便足以抵达,黄裳循着记忆,找到了当初他发现冰灵花的那座山谷,而后沿着溪水溯流而上,找到了那个狭窄的水眼,水眼直抵山腹,便是当初他被困十几天的地方。
时隔一年,故地重游,黄裳有种不胜唏嘘之感。
一年前,他还只是通神境都无法进入的蝼蚁,任人宰割,前途未卜。
一年后,他已达通神巅峰,下玄境也指日可待,而当初欺压他、侮辱他的仇人,已成了他手下的亡魂。
命运无常,谁人也难预料。
反思一年得失与经历,他的道心愈发坚固,未死之前不知命,诚不欺我!
若他当初便认了命,没有去拼去争,哪还有今日,只怕早就成了替别人铺筑前程的一堆枯骨。
心中斗争之念也愈发强烈,管他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一扫而空的勇气与决心!
与天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不过他今日来此并非缅古怀旧的,而是有目的的,稍作唏嘘,他便收摄了心念,集中精神,往幽暗的山洞中行去。
未花多少时间,便到了尽头那个巨大的溶洞之中。
黄裳站在水烟缭绕的湖泊边上,停住脚步,观察着溶洞的环境,而后他目光落在了远处冰壁上。
他稍作思忖,然后抬脚走了过去,到了冰壁下方,未再迟疑,直接从天阙之中取出蚌珠,并用法力聚集月光。
一朵宛如白莲的太阴真火瞬间生成,随即他指尖一划,白色火焰化作一道炽热的匹练,切割在冰壁之上。
如利刀切豆腐一样,没有丝毫的阻力。
不到两刻钟,黄裳便在冰壁上掏出了一个六七丈深的洞穴,仅一人高,宽不过四尺,曲曲折折。
见深度足够,黄裳将蚌珠收了起来,月光隐没,顿时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随即他打开天阙戒指的空间通道,让空间通道与洞穴甬道尽量重合,而后稍稍后仰,拉开距离,审视了一番。
由于四周一片漆黑,看不出丝毫端倪,往前一步,便踏入了天阙之中,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
黄裳颇为满意,而后将天阙之中的东西统统转移到屋山砚中。
屋山砚内的空间足有六七丈见方,倒是能够容纳不少东西,是一件十分不错的储物法器。
只是装了东西进去之后,重量会增加,大概是内部容量的两三成左右,因此不便随身携带,黄裳将包括万魂朝圣甲在内的一大堆东西装进去之后,屋山砚的重量直逼两万斤,黄裳移动起来都颇为费力,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其搬到了大殿角落里,放在了一个极不起眼的犄角旮旯处,而后他直起身来,环视一眼四周,整座大殿空荡至极,仿佛他初次来时的模样。
穷蝉是魂魄之体,而且是此间主人,只要他不主动现身,旁人进入其中,休想发现他的存在。
除非修为极高,已入通灵之境,神念洞彻能力强的可怕的存在。
随后黄裳走到了大殿尽头的石棺前,伸手抚摸棺盖,只觉寒意刺骨,而且可以清楚感觉到棺盖在震动。
更时不时从石棺内传出愤怒的嘶吼声,仿佛其中囚禁着一条愤怒的蛟龙。
感受了片刻,黄裳收回手掌,负手离开了天阙空间。
将空间通道关闭之后,他勾着腰走出了曲折的洞穴,向四周环顾两眼,将洞穴入口位置记下,而后朝山洞外走去。
离开山腹,未在峡谷之中久留,直接祭起妖风,飞离了千泷雪山。
傍晚时分,黄裳回到了戴云峰下。
先去静室看了眼丹炉,见火势稳定,放下心来,而后陪闷闷不乐的冷雨萱在山中四处逛了逛。
天黑之后,回到居处继续忙碌。
今夜月色不错,他便没去静室,而是爬上了阁楼。
黄裳先将蚌珠拿出来,放在月光下,补充这几日所消耗的月光。而后又取了几块赤火元铜锭出来,开始炼制龙鸣钟鼎。
龙鸣钟鼎结构简单,而且无需铭刻阵法,因此不难炼制。
但也谈不上容易,因为龙鸣钟鼎个头巨大,需要消耗大量的物力与人力。
而且黄裳并不打算敷衍了事,钟鼎质量越好,到时候锻骨易髓的效果便更强。
因此他打算极尽所能的提高这口‘龙鸣钟鼎’的品质,所以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可以说是一项浩大至极的工程。
一块赤火元铜锭长宽约半尺,高四寸,重达百金,炼制龙鸣钟鼎,百块未必够用。
他首先要做的便是淬炼,将这一百块、整整一万斤的赤火元铜锭淬炼干净,尽可能的没有杂质。
虽说赤火元铜乃是从火山之中开采出来,经熔岩烧蚀,已经变得极为精纯,几乎可以直接用来炼制飞剑,但并未达到炼制龙鸣钟鼎的标准,还得继续淬炼,按照穷蝉的要求,要炼到颜色由橙黄变成紫红,才算合格。
整整一夜,黄裳都没有休息片刻,太阴真火燃烧了一夜,冰灵花药液像是清水一样往额头上乱抹。
然而一夜时间,黄裳堪堪淬炼完一块赤火元铜!
月色西沉时,黄裳看着掌心之中那块坑坑洼洼的紫红色铜锭,憔悴的神色间露出一丝苦涩无奈的笑容。
照此速度,恐怕他要半年时间才能炼成这口‘龙鸣钟鼎大咒’,然后才能锻骨易髓。
若真是这样,未免太久了些,他等不起,也耗不起。
然而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或许等修为提升一个境界之后,再加上对风火六重印的掌握更加纯熟,炼制速度应该会有所提升,如果还是太慢,只能另想办法,光只是焦虑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念及于此,黄裳将淬炼好的通鼎收入天阙内的屋山砚中,而后离开了阁楼,去静室又查看了一下火势。
炉盖凹槽中的那块元石已经变了颜色,像是烧糊的焦炭一般,似乎用手一捻,就能粉碎。
这块元石之中所剩的元气已经不多了,黄裳匆忙换了一块新的上去。
一块原石便是一斤重,价值十枚地元灵丹,只两天两夜便耗光了元气,消耗着实惊人。
若算上原料的价格,这一炉通灵丹的成本价已经直逼两百地元灵丹了,而且通灵草无法人工培植,可遇不可求,不得不小心照看,更换好元石之后,黄裳调控炉中法阵,将火势再度稳定下来,而后关上石门,揉着太阳穴,离开了静室。
几天几夜没合眼,而且法力一直在急剧消耗,全靠冰灵花药液提神,他也有些熬不住了,此刻精神完全处于透支状态。
耳边嗡鸣阵阵,脑中亦有刺痛之感,整个人浑浑噩噩,走路都似漂浮一般。
来到卧室门前,见房门开着,黄裳往里面瞟了一眼。
冷雨萱已经起床了,正坐在镜子前梳头,长长的秀发像是瀑布似的垂在肩头。
黄裳累的实在不想动了,见卧室床铺空着,迷迷糊糊的晃了过去。
“我睡一会,困死我了。”
言尤未了,黄裳四仰八叉的倒在床上。
被窝里还残留着少女独有的体香,黄裳却无心细嗅,只觉得头昏脑涨,却又莫名的亢奋,似乎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
这是大脑疲劳过度的后遗症,药物虽能提神醒脑,加快法力恢复速度,但灵台的续航能力却是有极限的。
黄裳这几天,一刻钟都没闲下来,炼丹、飞千泷雪山、淬炼赤火元铜锭,每一件事情,法力都跟流水似的消耗。
虽然再涂抹一点冰灵花药液,他立马又能打起精神,但过分压榨灵台,会造成损伤,得不偿失。
躺下来之后,黄裳立刻摒除杂念、放空身心,仅仅几次呼吸的时间,便进入深度睡眠之中。
冷雨萱回过头来,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接,便见黄裳没了动静,睡死过去。
而后看着他宛如‘大’字的睡姿,一阵无语。
随即她放下了梳子,来到床边,替黄裳将靴子和外衣脱掉,小心翼翼将他身体推到床中央、摆正,并将枕头垫到他脑袋底下,然后拽过被子替他盖上,黄裳体重不轻,冷雨萱废了不小的力气,做完这一切时,头上已经冒出了热汗。
脸色更是绯红一片,也不知道是累成这样,还是心中羞意作祟。
她趴在床沿上,看着满脸憔悴的黄裳,只觉分外心疼,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
“干嘛这么拼命呢?累成这样!”
冷雨萱自言自语着,小手不由自主便摸到了黄裳棱角分明的脸颊上,却又像是触电一般,飞快缩了回来。
而后嘴角浮起了一丝幸福满足的笑容,在这几日里,因黄裳积累起的怨气,不知不觉间,便消失一空了。
勤奋、努力,是男人身上最有魅力的闪光点。
冷雨萱不由便想起黄裳对冷凝雪说的那句话,同甘不共苦。
黄裳这么努力,是不是为了她呢?
正趴在床沿上胡思乱想着,冷雨萱突然听见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动静,似乎有人在敲门,她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黄裳这才刚睡下!而且这还是大清早呢,谁这么会挑时间。
冷雨萱怕这敲门声吵醒了黄裳,起身朝院子里走去。
走到院门前,将大门拉开一道缝隙,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朴素、脸色苍白的年轻男子,看起来有几分病态,而且表情冷淡,因此显得有些木讷,虽无流露出凶相来,但眉宇间透着一丝淡淡的戾气,看起来不像是善类。
冷雨萱警惕性的问道:“你是谁?”
秦犴见给他开门的竟然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不禁一愣,微微皱眉,然后一句话没说,掉头就走。
“真是个怪人!”冷雨萱嘀咕一声,将门一闭,返回卧室中。
秦犴走出十余步,到了远处山道的分叉口,转过身来,四处张望了一下地形,又愣住了。
没走错地方啊!
于是他又原路返回,再此敲响了院门。
冷雨萱坐在镜子前,刚拿起梳子,又听见敲门声,顿时怒了,有完没完!
控制住情绪,从玉铃铛里取了一枚符箓倒扣在手中,而后朝着院子里走去。
“你有病啊?”冷雨萱没好脸色的怒斥道。
秦犴举止古怪,而且来的时辰也不合理,因此冷雨萱将他当成了故意找麻烦的人了。
在宗堂和秋枫院内,冷雨萱没替黄裳强出头,毕竟只是一个客人,没办法替黄裳彻底扫除陈家这个障碍,强出头就意味着加剧黄裳和陈家之间的矛盾冲突,陷黄裳于更艰难的局面中,但不意味着她能够容忍对方得寸进尺,上门挑衅!
尤其是如今黄裳累成这样,急需休息。
她已经下定决心,对方不识好歹的话,她就一道神符轰杀了事。
玄阴宗这种三流宗门里的弟子,只要辈分不比他高的,她还真不用放在眼里,大不了回玉玄门,被关几个月禁闭。
老虎不发威,当老娘是病猫!
秦犴感觉到冷雨萱眼中流露出来的杀机,微微心惊,往后退了半步,寒螭剑从指尖一寸寸的露了出来。
只是他手藏在身后,而且将寒意尽数收敛着,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动作。
“你是谁?”秦犴小心翼翼的问道。
冷雨萱正欲怒报姓名,忽然觉得不对劲,若对方是陈家的鹰犬,没道理不认识自己啊。
那日晚宴,陈家的人可都参加了。
“我是冷雨萱。”
“没听说过,你怎么跟黄裳住在一起?”秦犴没有绕弯子,不明白的事情就直接询问。
冷雨萱一阵无语,不认得自己也就算了,竟然听都没听说过。
她来玄阴宗也有四五天时间了,而且她自认为不是默默无名之辈,只能说着家伙消息太不灵通了。
“我是黄裳的朋友,所以跟他住在一起。”冷雨萱稍作解释。
“哦,原来这样。”秦犴点了点头,将寒螭剑收回体内,也没有多想,他对修炼之外的其他事情,兴趣都不是很大。
“你是谁?”冷雨萱仍然没有开门。
“我叫秦犴。”秦犴刚刚报上姓名,还没来得及说明自己与黄裳的关系,冷雨萱便发出了一声惊呼。
“原来你就是那个怪胎啊!”
发觉自己声音有些大了,怕吵到屋内的黄裳,冷雨萱匆忙捂住嘴,压低了声音,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来极为可爱。
“什么怪胎?”秦犴一头雾水。
“黄裳哥哥与我说起你过。”冷雨萱笑眯眯的说道,方觉自己有些失言,也不再提‘怪胎’二字,并将大门打开,放秦犴进来,黄裳曾与她说起过,秦犴是他在玄阴宗内为数不多的朋友,倒不必向防贼是的防着。
“原来这样。”秦犴并未好奇黄裳究竟跟冷雨萱说过什么,也不在乎怪胎这个形容,直接问道:“黄裳呢?”
“你找他做什么?”冷雨萱问到。
“他让我今天来找他,并未告诉我要干什么。”秦犴回答道,而后望了冷雨萱一眼,问道:“你知道吗?”
“不知道。”冷雨萱摇了摇头,而后立马说道:“不过他现在在休息,不管什么事,你都得等他醒来再说。”
见冷雨萱也不清楚怎么回事,秦犴便没了兴趣,只说了一个‘好’字,便朝屋里走去。
落脚极轻,似怕吵到黄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