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颇为年幼的少女突然间扑进怀里,顿时引得四周不少过路行人纷纷侧目望来,令林天禄一时甚是尴尬,只能讪笑着朝些乡亲们颔首致意。
但好在众人瞧来的目光都是慈祥善意,只当是林先生熟识的哪位远方亲戚,且瞧其年纪也不过金钗左右,想来是天真童趣的很。
不过——
林天禄哭笑不得的低头看向怀间,而尚涵也俏生生地抬起了螓首,目光一汇,笑吟吟地一歪脑袋:“先生,一段时日未见,可有想过小女呀?”
“确实是想过。”
林天禄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奈笑道:“在想你究竟何时才会到长岭,你的另外两位小师妹可都在我家中住了将近半月了。”
“诶?!”尚涵顿时面色一惊,美眸大睁:“她们竟来的那么早?”
“这其中...有些缘由。”
林天禄再抬头看向渐渐停靠在旁的马车,好奇道:“不知这位老先生是——”
“他是咱们书院的老车夫。”
尚涵也没有再深究细问,很快展颜一笑,松开了怀抱,侧身伸手介绍道:“与爷爷交情很好,此次是专程将小女送来长岭的,如今便会重新回江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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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见过林夫子了。”
老者满脸慈祥笑意,抚须点了点头。
林天禄连忙拱手问候道:“在下有失远迎,不知老先生是否要到府上做客一番,在下能准备些迎客茶水。”
“此举就不必了,这长岭与江盖之间路程不远,还算不得劳累,再赶路一两日我便能回了江盖。”老者笑呵呵道:“倒是涵儿她要在长岭定居一段时日,还得辛苦林先生帮忙照料一二。”
说着,他从座位上踉跄着走下来,从怀中摸索一阵,取出了一包锦袋,系带微解,隐约便能瞧见其中装满了金银锭子。
“先生还请收下这些银两——”
“万万不可。”
林天禄连忙伸手一拦,神情肃然道:“在下开办这私塾并非是为了赚取钱财,而是想多几位传人,如此多的银两反倒是折煞了在下。”
老者眉头微挑,笑意温和:“先生果真如涵儿说的一样。”
他又略显迟疑道:“不过,先生还是收下一些钱财,权当是涵儿的衣食住行所用,如何?”
“...好。”
林天禄随手从锦袋中取出一枚小银锭,轻笑道:“老先生,这些钱便已足够了。”
“先生之慷慨,令人敬佩。”老者略微肃起面盘,拂袖作揖道:“涵儿能跟随先生研修,实乃书院之幸事。”
“涵儿就说啦,先生可是大好人呢~”
与此同时,尚涵也从马车车厢内摸索取出了自己的行囊,大包小包地提在手里,笑嘻嘻地走了回来。
老者闻言哑然失笑,拱手道:“既然如此,老头子我就不多做久留了,先生便带着涵儿快些回去吧。”
林天禄正色回礼,恭送道:“老先生此行顺风。”
老者很快重新上了马车,微抖缰绳,调转马车再度缓缓远去。
直至驶出一段距离后,他才回首瞧了眼后方的县城大门,隐约还能瞧见林天禄目送侯立的身影。
“——此子,确实有些门道啊。”
老者轻抚银须,感叹道:“一身正气、谈吐得当,瞧着四周县民看向他的目光皆带着敬佩。”
一个人的行事作风究竟如何、与流言所传究竟有多少区别,有时瞧一瞧当地县民对其态度便知一二。
至少,这林夫子在长岭当地确实称得上闻名遐迩、德高望重。
如此年纪轻轻的,便有这般声望成就,实在是...
“后生可畏啊。”
直至马车消失在官道尽头,林天禄颠了颠手里帮忙提着的行囊,侧首轻笑道:“丫头,你倒是带来了不少东西。难不成将闺房内的胭脂水粉、被褥枕头全都带上了?”
“只是些换洗衣服而已。”
尚涵双手交叠腹前,虽是年纪稍幼,但仍摆出一副优雅贤淑的熟妇仪态,欠身浅笑道:“既然要与先生同居共住,小女自然得多带些衣裳,往后逐一穿上多让先生瞧瞧。”
林天禄听得眼角一抖。
这丫头,怎得话里有话一般。
他很快无奈笑道:“可惜,你也只能换上几日衣裳了,再过几天我便要离家出行一趟,可能得再过段时日才能回来。”
尚涵面露一丝讶然:“先生要出远门?”
“是啊,算算路程可能需要半月左右。”
林天禄领着尚涵朝县城大门回走,途中也在解释道:“本来是准备早些出发的,但想到姑娘你还未曾到长岭,我便跑没了影子,实在是太过失礼了些,索性就在城内等你赶到为止。”
尚涵踩着轻巧的小碎步紧紧相随,闻言面色微怔。
微抿细唇片刻,她低眉小声道:“其实先生不必迁就小女的,若耽搁了先生的要紧事,小女反而心中难安。”
林天禄侧首瞧了她一眼,就见少女正螓首微垂,一副内疚失落的模样。
他不禁咧嘴笑了笑:“我与你说起此事,只是想让你知晓,我这刚当师傅的很看重你这小徒儿,你怎得还惴惴不安起来了。
况且,当初在青城分别之际,可瞧不出你这丫头是这般多愁善感。“
“哎呀——”
尚涵俏脸倏然一红,含羞带怯般抬袖掩唇,软糯细语道:“先生怎得在大街上提起了此事,听着实在叫人害羞。”
林天禄笑容微僵。
这丫头,难不成是故意的?
尚涵很快忍俊不禁,侧首偷笑了两声:“先生还记得当初分别的场面就好,小女就是担心先生会遗忘抛到脑后呢。”
“当时...怕是想忘都难。”林天禄扯了扯嘴角,干笑道:“只能希望丫头你之后能‘冷静’一些。”
“小女还是很听话的,先生的吩咐当然听从~”
尚涵背负起双手,身子前倾荡漾起乌发,展露着甜美笑意:“不过,小女也有些好奇,先生近些时日过的如何?
当初青城一别,小女虽有意打听先生的去向消息,但直至年后也没有再听见有关的逸闻,只是在几天前惊闻鬼冥宗伏诛受降之事,才知晓先生已经回到了长岭。”
“算是到一个偏远山谷内过了年?”
林天禄耸了耸肩膀:“直至年后我们才启程回乡,丫头你自然打听不到什么消息。”
“原来如此。”尚涵小脸恍然,很快露出敬佩崇敬之色:“但那作恶多端的鬼冥宗被先生及时镇压,也确实是让人出了口恶气。
当时就连咱们江盖县内,也有两位未出阁的可怜姑娘被强行掳走,实在是令人气愤不已。若非修为不足,小女都想出面将那些恶徒狠狠教训一顿。”
“好在你没有出手胡闹。”
林天禄故作搞怪道:“若当真跟鬼冥宗闹腾起来,或许我们就得在鬼冥宗的大本营里见面了。”
尚涵似受惊般抱住了自己的双臂,嘀咕道:“那鬼冥宗总不会连孩童都抓去吧?”
“丫头你当真觉得自己还是个孩童?”
被略显揶揄的目光瞧着,尚涵也不禁脸蛋微红,娇憨浅笑两声。
许是早早学得阴术的缘故,她确实是比同龄人要早熟不少,以至于——
“先生快些回府吧。”
尚涵踮着足尖凑近几分,笑吟吟道:“这大庭广众之下,小女也不好再与先生太过亲密啦,要是引得街坊邻里误会可不好。”
林天禄脸色顿时一拉,哭笑不得道:“你还知道顾忌名誉啊?”
要是让街坊们知晓他当初不慎被这小丫头给‘占了便宜’,不知外人会用何种微妙眼光来盯着他。
或者,直接给他按上个奇奇怪怪的名头?
“小女自然是不在意别人如何瞧我的。”
尚涵双眸微眯,仍显稚嫩的俏脸上竟流露出一丝妩媚:“不过,要是让先生的名节受损,小女实在是心疼的不得了,当然得多加注意小心才行。”
“......”
林天禄突然感觉有些汗颜。
随着双方关系熟稔亲近,倒是愈发感觉...这丫头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魔女。
甚至,瞧着竟与当初的幽罗姑娘有些许相似之处?
林府书房内。
“两位妹妹好,小女名为尚涵,江盖县人士,还望我们师姐妹往后能和谐共处。”
尚涵仪态优雅地欠身行礼,嘴角噙着自信而又轻快的笑意。而其如今一袭典雅襦裙衬身,绣纹如花,已然有了几分别样的少女芳华,纤细之余更是俏丽动人。
林绫瞧得暗暗惊叹,只觉眼前这位姐姐当真气质不凡,虽年岁相近,但似是跟华夫人一样如花似玉。
雪杉则躬身回礼道:“师姐好。”
“啊...师、师姐好。”林绫猛然回神,急忙跟着行礼。
尚涵双眸中似有狡黠之色,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们二人几眼,仿佛是在默默揣测观察着她们各自的性子如何。
“师姐,你刚来林府,若不嫌弃的话,让我来帮忙介绍一番?”雪杉抿起一抹亲近笑意,温声细语道:“此地书房,便是我们往后念书的地方,先生也会与我们一同坐下品鉴书籍。”
她悄然上前几步,伸手示意道:“这边的书架橱柜上,都是先生这半年来陆陆续续购置买来的收藏,师姐若是喜欢便可拿来细读一番。先生也在鼓励我们要多看书,无需有何担忧介意,只要在看完书后物归原位就好。”
跟随在旁的林绫也是连忙颔首附和。
“......”
尚涵眼波流转,指尖轻轻拂过身旁的木桌,低吟道:“这里,便是先生平日里放松读书之地?”
“是的。”
雪杉轻笑道:“这桌上便是先生常用的墨宝文书,我们本想帮忙研研墨的,但先生实在温柔关照,有时候先生便坐在位置上,一边研墨一边瞧着我们看书,有何不懂之处只需问上一声,先生便可为我们作答。”
“先生还真是...无微不至。”
尚涵微抿粉唇,稍感惊讶。
她以为这私塾会更加正式一些,但如今听此介绍,先生他更像是在教导着家中女儿一般体贴。
女儿...么?
尚涵正暗自浮想联翩之际,门外很快有脚步声传来。
“看来,你们三人刚刚见面,相互印象还算不错?”
林天禄端着热茶与糕点,笑呵呵地走进了书房:“如今能同来我的私塾,亦算得缘分不浅了。”
“先生,让我来吧。”
雪杉快步而来,小心翼翼地将茶点接过。
而林绫则是喜笑颜开道:“尚涵姐姐那么漂亮可爱,绫儿当然喜欢啦~”
“乖丫头。”
林天禄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璇灵刚上街买了些鲜肉,待会儿正好为尚涵接风洗尘,吃顿丰盛的。”
正想再转头向尚涵介绍几句,却见其已然带着暧昧笑意快步而来,倏然一把搂抱住了他的手臂。
虽身子尚且娇小纤细,但相较于雪杉与林绫来说,她确实是显得高挑些许、更具几分少女韵味。这番亲昵之举仿佛肌肤相贴,紧紧相搂,不禁扬起唇角柔媚笑道:
“能有先生如此爱护关心,小女往后定会与两位师妹一样,努力钻研。希望将来能与先生满意,站的更近一些。”
而这一幕,显然惊到了雪杉和林绫两女。
两个还颇为年幼的小丫头顿时瞪大了双眼,如遭雷击般僵立原地,呆呆地看着搂抱在一起的二人,仿佛是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之事似的。
旋即,粉嫩的小脸蛋顿时染上红霞,两女更是羞涩万分地抬手捂眼,一时都有些慌了神,但又芳心鼓动连连,偷偷地张开手指缝隙,满脸羞红地看着眼前此景。
“在师妹们面前,可不要胡闹啊。”
林天禄无奈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琼鼻:“在这书房内,还是学业更为重要些。”
“小女知道了~”
尚涵语气反而更显甜腻妩媚,微挑上抬而来的水润眸光,虽仍是青涩,但莫名便有着几分暧昧柔情似的。
林天禄面色尴尬,赶忙招呼着三个小丫头快些入座。
尚涵依旧是游刃有余般笑吟吟的,仪态优雅,看得屋内众人都是心思各异。
但,好在与雪杉林绫一同看起书籍后,她也渐渐沉静了下来,不复之前小大人般的柔媚勾人。
尚涵到访后的第一日,虽有些意外发生。但直至最后终究还是归于平静。
而在研修品读中,哪怕尚涵出身于书香门第,底子比起雪杉与林绫实在好上太多,仍有些问题困惑不解,好奇提问一番也很快得到了详尽认真的教导回复。
这让原本还存心想调情嬉闹一番的尚涵彻底收了心。
——这等随口可答的自信与渊博学识,哪怕是她书院内的老先生们都难以办到,当真底蕴深厚无比。
尚涵很是惊讶。
尤其是这些与阴术之流相关的古籍书册,更是玄之又玄,常人决计不可能看懂哪怕三分。但林先生却能解答自如、甚至还笑谈着举一反三,字字珠玑,短短半天的私塾体验就令尚涵受益匪浅。
当然,授课之际她不再胡闹纠缠。
但在授课结束后,倒是无甚阻拦了。
而在家中聚餐用完晚膳,与家中夫人们一一打过招呼后,随夜色渐暗,尚涵很快独自离开了卧房,蹑手蹑脚地朝着书房方向走去。
她打听来了‘情报’,在临近入寝休息之际,先生应该会看看书、品品茶,要么是在前庭的凉亭内,就是在书房之中。
如今书房内烛火明亮,毫无疑问,其定然就在屋内。
尚涵理了理衣衫胸襟,脸颊微红,正欲鼓起勇气推门入屋。
可就在这刹那间,两只手掌一左一右地按住了她的肩膀,让其脚步牢牢钉在了原地,再难走进书房哪怕半步。
“尚丫头。”
一丝温和轻笑,很快在耳畔响起。
“你刚到长岭第一天,舟车劳顿许久,怎得不早些回屋歇息去?”
尚涵表情僵硬地回首望来,就见在后方月色映照下,站在背后的两道身影就好似神出鬼没的阴森魅影一般!
但,更令少女心惊胆战的是,眼前的倩影赫然正是茅夫人与程夫人!
她顿时额角渗汗:“我、我只是——”
“不必解释了。”
程忆诗蓦然打断了她的话。
旋即,她顷刻间凑近至面前,双目猩红如血,扬起一抹无比残酷逼人的诡笑。
“我们,或许能坐下‘好好’聊一聊。”
“......”
尚涵默默咽了口唾沫。
此情况,好像有点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