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永宁宫事件和周后的父亲有关之后,纵然崇祯心里明白这事和皇后其实并没有什么关联,但是他这两天也是厌烦见她,连去坤宁宫看望两个孩子的次数都少了。
听到皇后到来的消息,朱由检第一反应便是,“她来做什么?不好好在坤宁宫坐月子,跑出来吹什么风,让她赶紧回去。”
进来报信的太监也知道崇祯这两天心里不痛快,因此听到吩咐就答应着想要下去拦截皇后。陪伴崇祯时间最长的王承恩却知道,这不是皇帝的真心话,因此赶紧咳嗽了一声,方才小心说道:“陛下还是见见皇后吧,如果不是出了什么要紧之事,殿下也不可能跑出坤宁宫来。”
听着王承恩意犹未尽的劝谏话语,崇祯倒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坤宁宫内的两个孩子,他心里也是一惊,便匆忙站了起来说道:“王伴伴说的也是,皇后到哪了?带朕去看看…”
刚刚听到王承恩的咳嗽声,便停下脚步的传话太监再次答应了一声,领着皇帝出门去了。大着胆子劝说崇祯的王承恩,这才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方才小步跟上了皇帝。
崇祯刚刚走到汉白玉平台上,便看到周玉凤一行人走到了台阶下,他赶紧提着袍服一角,三步并作两步的下了台阶,把在周玉凤面前提灯照路的两个太监顿时都吓得躲开了去。
农历二月的北京,白日有阳光时还是有些温暖,但是到了晚上却依然寒冷的紧。朱由检就着灯光看到,面前的周玉凤只是外面裹着一件斗篷,里面却还是一身单衣时,顿时有些不悦的对旁人说道:“你们就是这么服侍皇后的?这样的天气让皇后披着一件斗篷乱跑?”
跟随在皇后身边的太监宫女纷纷跪下请罪,周玉凤则强颜欢笑的说道:“还请陛下不要怪罪他们,是臣妾一时心急,倒不是他们的过错。”
握着周玉凤冰凉的双手,朱由检终于没再说什么,只是一手搂着她向乾清宫内走去了。进入了尚书房之后,王承恩已经命人泡了一杯红糖姜水上来,给皇后去寒了。
看着周玉凤喝下去之后,朱由检这才满意的问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还让你亲自跑过来。你现在还没出月子呢,受不得寒。有什么事,让杜勋传个话来不就成了么。”
见到崇祯后一直没什么言语的周玉凤,突然起身向着崇祯跪下,快速的向皇帝说道:“臣妾知道今日是冒昧了,但臣妾实在是心里放心不下,臣妾跑来就是想要问一问陛下,我父亲他们究竟去了哪?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请陛下不要隐瞒臣妾。”
看到周玉凤突然对自己跪下,正伸手去扶她的崇祯顿时僵住了,他注视这皇后的眼睛生气问道:“就为了这事?是谁在你耳根子边上乱嚼舌头,告诉朕。”
周玉凤的神情有些惊慌,但是却并没有躲避崇祯的目光,“臣妾的母亲这些日子都在宫内照顾臣妾,今日臣妾遣人去家中取些母亲要用的东西,却被告知父亲、兄长他们都被臣妾接进宫来了。臣妾在坤宁宫中等了一天,都没有看到父亲和兄长的到来,便只能前来询问陛下了。”
听了皇后的解释之后,朱由检的眼神才舒缓了一些,他继续将周玉凤扶了起来,“起来说话,地上这么凉,你真想弄坏了身体么。朕让人请他们过来,不过是有些事想要询问,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了。等朕问完了话,明日便让他们去坤宁宫看你好不好?”
崇祯的劝慰并没有让周玉凤放下心来,确定了父亲和兄长真的是被皇帝派人带走之后,她顿时联想到了这几日宫内发生的事件,不由紧张的开口问道:“难道臣妾的父亲、兄长,和永宁宫发生的事情有关?”
“又是谁和你说的永宁宫的事?”崇祯下意识的就吼了一句,不过看着皇后有些发白的小脸,和不停绞着的双手,崇祯又不由有些心软。他挥手让王承恩带着众人离开尚书房,决定安静的和周玉凤说说话。
听到房门被关上之后,周玉凤鼓足勇气说道:“陛下回来那天,礼妃来坤宁宫求见陛下,之后礼妃被送往了永和宫,永宁宫却被封锁了几日,大皇子也被陛下亲自带来乾清宫照看。臣妾想着,永宁宫内必然是出了问题了。可是父亲、兄长他们怎么会和永宁宫的事扯上关系,陛下是不是搞错了…”
周玉凤刚开始的话语,还是颇有条理的,但是一牵扯到家人身上,她就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朱由检默默的想了想,便开口将永宁宫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只是隐没了关于英国公府的那条线索。
周玉凤并没有如崇祯猜想的,为父亲和兄长求情,而是不停的抹着眼泪哭泣了起来。这让原本想好应对皇后求情的崇祯一时愕然,颇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自从他苏醒以来,同周玉凤相处的时间最多,两人的感情也最为深厚。看着周玉凤为家人伤心的样子,朱由检又不由想起了刚刚唐王世孙怀念父亲的文字,两相夹击之下,他的心倒是首先软下来了。
朱由检俯身蹲在了坐着哭泣的周玉凤面前,一边拿着手绢给她擦着眼泪,一边小声哄着说道:“现在事情还没有完全查证,你先别伤心了。你要是哭坏了身子,我找谁赔我啊…”
周玉凤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拿着崇祯给的手绢擦拭着眼泪,哽咽着说道:“臣妾不是为父亲、兄长哭泣,而是替慈照哭泣。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也有人算计他,实在是太没有天良了。要是发生在慈烺和婷婷身上,我怎么活得下去…”
朱由检无言以对,只是伸手将周玉凤搂在了怀里,让她依偎着自己慢慢的平息了自己的情绪。之后尚书房内就保持着一片安静,不管是崇祯还是周玉凤都没有再提及永宁宫和周国丈一家的事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玉凤终于轻轻推开了皇帝,低着头说道:“臣妾应该回去了,陛下也早点歇息吧。”
朱由检沉默了片刻,便对着房门外高喊了一声:“王承恩,去准备一顶暖轿来,送皇后回坤宁宫去…”
翌日,王德化和吕琦带着最新的案情来见了皇帝。王德化向崇祯汇报道:“…周国丈说的和尚膳监吴管理交代的事情都吻合的上,此外三位国舅的确不知道国丈同吴管理的密谋。
据周国丈自己说,把孝定皇太后的谣言和用面具恐吓大皇子一事联系起来,的确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可关于孝定皇太后的谣言和恶鬼面具诅咒的事情,都是在勋家举办的宴席上听来的,但他已经忘记了是谁先开始传的了…”
吕琦接着说道:“英国公府的几名下人带着棺材出了广安门之后,便被锦衣卫拦截了下来。
臣找人核对了棺材里的尸体,的确是那位同赵佥书接触的英国公府管事。经过对尸体的检查之后,发觉此人确是自缢而死,但身上酒气熏人,似乎是酒后自杀的。
臣又询问了英国公府的下人,知道这位管事昨晚回府时还是神志清醒,且英国公治府尚算严谨,这位管事在府内并不以贪杯好酒出名,也从未醉酒误事过。因此臣等以为,这位管事有可能是被灌醉了酒,才被人吊死的。
此外,这位管事死后,据说留下过一纸遗书给小公爷。小公爷看完之后就跑去了管事的房内单独待了片刻,出来之后就吩咐他们将管事拉出城外下葬,不必再等管事的家人来料理后事。并且还监督着把管事房内的物什都烧了,说要去去晦气…”
听完了两人的汇报之后,崇祯出奇的平静,并没有像昨日那样怒气冲冲,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出动抓人的命令了。
等待了许久之后,王德化终于打破了房间内的宁静,小心翼翼的向皇帝进言道:“陛下,臣已经让锦衣卫做好准备,是不是要下令拿人?这些英国公的下人一晚未归,再等下去,臣担心有人会毁灭证据。”
一直沉默着的崇祯终于开口了,他悠悠的说道:“朕要抓人,还需要证据吗?
抓了周皇亲一家,再抓了英国公世子,这案子就完结了?周奎,小人尔,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上而不自知。抓了他,除了动摇中宫的地位之外,什么好处都没有。
英国公府向来都是勋贵领袖,皇室之忠臣,本代英国公本就是风烛残年,抓了英国公世子,英国公说不好就要辞世了。一个谋害皇室子嗣的英国公府,还能继续成为勋贵的领袖,皇室的忠臣么?
将这案子落实,就是后宫起火,勋戚离心的下场。就此轻轻放过,今后还会有谁敬畏朕的权威?朕这口恶气出不出,都在别人的计算之中,你们且来说说,朕应该抓谁?”
王承恩、王德化、吕琦三人赶紧跪了下来,他们谁也不敢接皇帝的话,因此直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没找到那个在周皇亲和英国公管事身后,为他们出谋划策谋害皇子的人。
可是偏偏他们现在又很清楚,的确是有这样一个人,或是一群人的存在。作为皇帝身边的近臣,不能提前发现针对皇室的阴谋,又不能找到阴谋背后的幕后黑手,三人除了向皇帝请罪之外,也实在是难以为自己辩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