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踏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小心翼翼的走进了皇帝的实验室。这间装修风格同宫内其他房间截然不同,不,应该说是同大明任何地方的装修都不类似的房间,每次他走进这里时,都感觉自己好像是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
他小心翼翼的远离了,在房间正中摆满了玻璃器皿的汉白玉桌子,从桌子和砖墙之间的狭窄通道中,走向了正在埋头观察显微镜的皇帝身边。
为了能够拥有良好的光照,崇祯没有选择较为宽敞的靠近中间的大房间,而是选择了这间光照良好的小房间。
再加上为了防火砌筑的隔离墙,这让整个房间看起了就更小了。摆放了几张桌子、书架、杂物架之后,整个房间就被塞的满满当当的了。
王承恩撇了眼放在石桌上晶莹剔透的玻璃器皿,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这些在光线下看起来耀眼夺目的玻璃器皿,如果不是塑造成这种奇怪的样子,那么相比最为出色的官窑也是毫不逊色的。
虽然对于崇祯如此暴殄天物感到分外惋惜,但是在宫内成长的王承恩知道,相比起历代皇帝的癖好,崇祯的行为已经非常正常而无害了。
朱由检的眼睛基本没有离开显微镜,双手却拿着一张白纸涂抹着,站立着的王承恩很清楚的看到,白纸上只有一些杂乱无章的线条,根本看不出皇帝画的是什么。
他还没有说话,朱由检已经头也不抬的出声说道:“出了什么事?要这么着急的闯进来。”
王承恩赶紧低下头说道:“股票交易所似乎出了一些问题,有人在大量收购西山玻璃厂的股票。”
朱由检终于抬起了头,放下了手中的纸笔,他先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才伸了个懒腰说道:“西山玻璃厂?这个工厂发行了多少股?”
王承恩迅速的回答道:“以100两每股计算,共发行了1千股,计10万两股本。”
朱由检想了一会,才问道:“这个工厂我们实际投入了多少?”
“不超过1万5千两。”
“额,谁的眼光这么好?居然盯上了玻璃厂。”
“是几名晋商。”
朱由检顿时认真了起来,他转头看着王承恩,收敛了轻松的表情说道:“他们收购了多少股了?”
王承恩想了一下,才说道:“290股,现在玻璃厂的股价已经涨到150两。”
“他们手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玻璃厂的股票?那么我们手上还有多少股玻璃厂的股票?”朱由检有些惊奇的说道。
“之前贵族院的勋贵们要求,调换他们手中持有的台湾垦殖公司股票,陛下同意了。他们中有一部分更换了西山玻璃厂的股票,大约为400股。”
“那么现在西山玻璃厂的资产达到多少了?”朱由检双手撑着下巴,想了许久才问道。
王承恩楞了下,便说道:“请陛下稍等,臣要去翻阅下最近的账簿。”
“让人把账簿拿进来吧。”朱由检随口说道。
王承恩翻阅了近侍送来的账簿之后,才抬头说道:“西山玻璃厂的盈利非常好,今年的产品已经全部被预定了,光是预收定金已经超过2万5千两。
唯一能限制西山玻璃厂产量的,是市场上纯碱的提供量,还有玻璃窑的规模。现在玻璃厂的实际价值,已经超过了7万两,在下个月,玻璃厂还准备扩建3个新的玻璃窑。”
朱由检若有所思的问道:“玻璃配方的专利申请了吗?”
“额…”
看着王承恩说不出话来,朱由检叹了口气说道:“先找人申请了专利,工部专利局不是已经成立了吗。
把玻璃配方的专利放在御马监的名下,御马监同西山玻璃厂签订一份协议,每年缴纳御马监15%的盈利,作为专利使用费用。然后,全力收购西山玻璃厂的股票。”
“陛下,我们拥有6成的股份,根本没必要去收购那些不值钱的股份。而且要想收购股份,就不得不抬高价格,要是那些晋商趁机抛出股票,岂不是让他们大赚一笔吗?”王承恩赶紧出声劝阻道。
不过是印张纸,就能代表100两银子,这种不能用来兑现银两的股票,居然还能被人以高出票面价值的价格进行哄抢,这让王承恩感到不可思议。
按照王承恩的想法,现在就应该把手里的股票全部卖掉,然后拿着钱再重新建玻璃厂就是了。
重建玻璃厂最多也不过花上5万两,宫内掌握的玻璃厂股票卖出就有9万两,而且只要御马监一个命令,玻璃厂的熟练工匠就能被拉走,这实在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值钱或是不值钱,这得我们说了算。所谓股票交易所,其实就和赌场差不多。我们需要一些有能力的股票交易员,能够拿一个玻璃厂出来练手,对以后还是有好处的。
如果失败了,也不过是几万两银子而已。配合股票价格的提升,然后放出以下这些消息,比如全年的玻璃灯罩产量已经被预定,投建新的玻璃窑,研发出新的产品等等。
把股价推高到三倍面额以上时,再开始打压股价,跌个15%左右,再继续拉升,就这么反复来回的操作,把股价拉倒10倍的价值,再来通知朕。
不管你们怎么做,必须要记住一点,不要犯规,起码不要让别人知道你们在犯规。只有让所有人认为,股票交易所的规矩可以约束所有人的,这个游戏才能玩的长久…”朱由检对着王承恩面授机宜道。
在十王府内股票交易所内,这所大宅院的中堂内,数排长椅整齐的排列着,长椅的前方是八块黑板,黑板上记录着股票交易的情况。
在西面长椅上就坐着五、六人,淮扬盐商张近泉正坐在长椅中间,他正不无得意的小心打量着,隔着走道而坐的几位脸色铁青的勋贵。
在他身边就坐的,同样是淮扬盐商出身的王显文、王显声兄弟,两人有些担忧的对着他说道:“近泉,我们是不是可以收手了,我看泰宁侯他们脸色很难看啊。”
张近泉双手抓着前方的长椅背上,深呼吸了一口空气后,有些答非所问的说道:“我喜欢这里,你们没有发现吗?在这个地方,金钱才是最有力量的。”
想到以往别说和这些权贵共处一室,那怕是这些权贵门下的家奴,他们都要低声下气的讨好,人家还未必会正眼相看的待遇,王显文、王显声两兄弟心里就不免起了赞同他的想法。
泰宁侯陈闻礼脸色阴沉的看着,前方黑板上西山玻璃厂的股票涨上了170两每股,但是他已经在135两的价位上抛出了。
就在早上时,陈闻礼还在对着身边的勋贵们说,花135两买这些纸片的不是白痴就是傻子。在他的带头下,除了成安侯之外,其他手上有玻璃厂股票的勋贵们都抛出了。
按照从前的惯例,甩掉了手中的股票后,这些勋贵们就应该找个地方喝酒玩耍去了。
但是数日来在股票交易所待着的经历,让他们似乎养成了一个习惯,就算是他们已经抛出了手中的股票,也想继续待在这里,看着股价的不断变动。
没有离开的勋贵们,顿时看到了自己抛出的股票不断上涨的情形。这些勋贵们,也许在某个名妓身上花上上万两也不会心痛。但是对于这种因为判断失误造成的金钱损失,却让他们感觉颜面大伤。
泰宁侯身边的勋贵们虽然没说,但是从他们沉默下去的神情,泰宁侯便知道,他们肯定在心里对自己有所埋怨了。
成安侯为自己能忍住没有抛售,正得意洋洋的吹嘘着,他出售了四海商行的股票,贴钱购进了玻璃厂股票的明智决定。现在他手上有110股,但是已经赚取了近7000两。
看着得意洋洋的成安侯,及围绕着成安侯的几位勋贵。泰宁侯忽然觉得,成安侯的笑声有些刺耳。
泰宁侯充满恶意的撇了一眼隔壁的几名淮扬盐商,就是这几人弄得他脸面尽失。如果不是在这个地方,他一定会让这些鄙贱的盐商知道,敢用金钱戏弄勋戚是什么下场。
张近泉等三人都是山西人,张家原本是山西粮商,开中法废止后,张家迁移到扬州经营盐业,至此开始发迹。
张近泉是张家三代独子,父亲三年前病故之后,他不得不接手了家业。但是年轻气盛的他,显然不怎么习惯同管理盐业的官员们打交道。
因此张家的家业也已经大不如前了,但是即便如此,张近泉能够动用的流动资金也超过了30万两。
仅仅在百年之前,严嵩对嘉靖谈论天下富豪时,说资产超过50万两的巨富,全国不会超过17人,且多为山右、新安人。
但到了今天,起码在淮扬盐商中,资产超过50万的不过是中富,只有超过百万两的才叫做巨富。
每年在淮扬盐业中流通的资金超过3000万两,而公开可以计算的利润超过900万两。
张近泉接手之前的张家曾经接近于巨富的标准,但是现在却已经跌落到了中富的水准。
至于王显文、王显声两兄弟,他们出自另一个山西盐商家族。虽然王家资产同张家相差不远,但是王家是个大家族,王显文、王显声两兄弟可以动用的资产不超过5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