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广安县往日里虽也热闹,却也只有在这县考的时候,才能在这个时辰熙熙攘攘,比肩接踵。
来参加童生试的大小孩童不少,甚至也有二十出头年纪的——再大些倒是没有了,可能是家中无以为继,也可能是认清自己的本事,实在不是读书的料。
五月的天这东方将白的时候,还是凉爽的,加之这两日阴雨,言夙就给大崽裹着一层小毯子,将人抱在怀中下车。
时间太早,大崽还睡的迷糊,哪怕周围喧闹的很,却也有他爹的怀抱给他安稳。
沈飞玹打着呵欠跟在一旁,看着言夙这般“娇惯”大崽,不由是白了他一眼。
这知道的是送大崽来参加童生试,不知道还不知道言夙要来干什么呢。
他正着呢,旁边就有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能这个时候来这里的,自然也是来送家中小辈考试的长辈。对方家中小辈年岁约莫十二三,看着还被抱在怀里的大崽,一时都分不清楚是言夙来考,还是大崽来考。
——要说是大人考,都这会儿了还需要带孩子,也不知这家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要说是小孩儿考,却到了考场前还在呼呼大睡,这又能考个什么出来?
那少年一时惊异的多看几眼,便被身旁的长辈拍了一下肩头:“看些甚有的没的?那样的看多了,小心你也屡考不第。”
“老子可告诉你,你此次必须一考即过,若是你敢不用心,回去老子叫你好看。”
男人的声音虽有意压低,在这本就嘈杂的环境里本也不凸显,可奈何不论是言夙还是沈飞玹,耳力都极好。
此时不由对着男人看过去。
——对方怎么教孩子,言夙是管不着,可凭什么拿他们家孩子当反面教材?他只是心疼大崽,叫他多睡一会儿,怎么了?谁规定了不可以在进考场前睡觉的?
沈飞玹可比言夙脾气坏的多,这会儿已经在回嘴:“哎,有些人就知道威胁小孩子,自己能耐的话,还怕教不出好孩子嘛?”
他的声音是刻意的大小,保证对方能够听的清清楚楚。
沈飞玹接着又对言夙说:“咱们家这小子也就正式入学一年左右,虽说夫子觉得孩子聪慧,能考一场试试,但你也得放宽心。”
“我徒儿年岁还小呢,此次过了是大喜,不过那也是积攒经验,明年再来便是。”
言夙也没明白为什么沈飞玹要特意将这些话再说一边,但在沈飞玹的目光下,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轻轻叫醒大崽,考试的队伍是需要孩子自己去站的,大人并不能代替,也不能送过界限。
——也庆幸能来考试的大约也十余岁的孩子,提个小篮子的力气还是有的。
篮子里放着的是两日一夜的吃食、笔墨、一方薄毯等吃用物品。
大崽揉揉眼睛,言夙掏出一方湿帕子替他擦脸,这才让大崽清醒一些。
打眼一看眼前的人山人海,大崽有些惊又有些哭笑不得:“爹,你怎么现在才叫我啊。”
语气里是十分的无奈,但凡这考场能让他爹送他进去,他爹怕是能送他到座位上。然后他会在开考前,被考场的铜锣叫醒。
他揉揉脸,不再多说什么,提着还挺有分量的小篮子匆匆往同窗们的所在的地方去。
他们要考试,也是需要在籍书塾上报名单的,拿到了准录这才算是有了考试资格。排队的时候也需要同一书塾排在一起,互相证明身份无误。
轮到大崽检查的,红彤彤的太阳已经露出了全脸,言夙站在不远处的墙头上看着考场门口的情况。
“今天不下雨的话,也就不用担心大崽会分到一个漏雨的考号了。”言夙念念有词。
自大崽回来说季夫子觉得他学的不错,要他今年去考场一游之后,言夙就打听不了不少这方面的事情。
什么漏雨的考号,什么臭气熏天的臭号,当时他就觉得这也太难为小孩子了。
但是看着小崽跃跃欲试又认真准备的样子,言夙什么都没有说,只确保自己不会给大崽增加压力。
“说的好像真下雨,你就有办法似的。怎么,你还打算要是下雨,要是大崽分到一个漏雨的考号,你还立马去给他补屋顶?”沈飞玹轻嗤一声,“那要是他分到臭号呢?”
——既然决定参加考试,这些东西季夫子都给大崽讲过,大崽心里早有准备。
反正沈飞玹就看不上言夙这护犊子的劲儿。
他沈飞玹自然也护徒弟,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
人家都是怕“慈母多败儿”,他们可倒好,言夙宠起孩子来没边儿了都。
言夙却不跟他争辩,径直回客栈去了。大崽已经进去了,还得明日下午才能出来。他不太留在这里,以免自己忍不住进入考场去看大崽的情况。
——就像是沈飞玹说的那样,真要是分到了位置不好的地方,他其实也没什么办法。
一进客栈,就看到悠悠正带着几个小崽子匆匆跑下楼,身后跟着谢渐雪、红鸢和两个护卫。
这一次大崽考试,他们又是全家出动——除了几个留守在家的。
一看到言夙,悠悠立马扑过来,拉着言夙的手就问道:“大弟弟是不是已经进去考试了?”
她其实看到天色大亮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已经起迟了。
“爹你怎么这样,都不叫醒我的。”悠悠忍不住说道。
经过之前一事,不管旁人背后会议论些什么,总之听过言夙一席话的悠悠是彻底解开了心结。
——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悠悠就会变得骄纵、蛮横起来。
只是会拥有这个年纪的活泼好动,但也依旧还是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她只是更能大胆的表达出自己的法。
言夙揉了揉悠悠的头,在其他三个崽子看来的时候,也一一摸过。
倒是阿牧,连忙后退一步,示意绝对不要像弟弟妹妹一样被揉头顶。
“哎呀,爹你把我发髻都弄乱了。”悠悠连忙伸手给自己捋了捋,又给弟弟妹妹的小发包整了一下。
然后叹到:“我说好了送大弟弟的,可是我食言了。”
可她之前又没说过叫言夙一定得喊醒她,这会儿又怎么能跟言夙耍无赖,只能自己有些闷闷不乐的。
三个小崽子也有些神色郁郁,毕竟他们也很送大崽,可哪知道一醒过来就已经是这个时候了。
“没关系,等明天下午我们一起去接大崽回家嘛。”言夙道。
阿牧也在旁符合,几个小崽子很快就又快活起来,吃起了早膳,又念念叨叨着哪些好吃,要记得也给大崽带一些,要他一出来就能吃上东西。
童生试由各县自主主持,试卷都由各县教谕领头出具——当然,作为县令也是需要过问、审核,偶尔也会参与出题。
教育一事,历来也是各府衙的大事之一。
童生试试题大部分都是默写,只有少数可以供学童们“发挥”实力的题目——能叫不少的学童抓耳挠腮。
所以说,要说童生试好不好过?对基础扎实的学童来说,并不多难;但对那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来说,若是好过,也不至于能从十来岁考到二十岁出头。
每年一场童生试,那可都是近十场了——虽然未必是年年参加吧。
大崽抱着“参观考场、观摩试题”的目的进入考场,反倒是没多少紧张的情绪,做起试卷来也一如在书塾之中,夫子考核他时那般。
只是这考场进入后,到底是要度过一晚,这对大崽来说还真的是个挑战。
横档的木板放下来,就是这一晚的床,窄小且硬,也好在大崽年岁尚小,身形虽不矮小,但到底也还能伸直腿,而且五月的天气也比春闱好,尚不算遭了大罪。
不过即便如此,出来之后的大崽,第一件事还是洗漱一番睡了个饱觉,姐妹兄弟给他带的好吃的,根本没吃上两口。
童生试出榜,也是要十余天后,可以自己留下等待,也可以届时再来,亦或者就留守家中,若是过了,自然也会有人前往通知。
言夙询问了大崽的意思,在县城住几日对他们家来说,并不算什么花费。
——虽说因为时间尚短、药苗稀缺,鹰风寨那边还未能成什么气候。但言夙也有自己的来钱渠道不是?他早已经不是当初懵懂无知,在码头扛个大包,还只能扛一小会儿的“吴下阿蒙”了。
他现如今的来钱渠道,细水长流的很。
大崽却不留在县城,虽说县城繁华、热闹,但是玩了两天也够了——新鲜是看不完的,常来常往便是。
他现在回去找夫子,试题上他有些觉得做的不太好的地方,要去问问季夫子。
言夙自然就带着孩子回去,结果大崽这一回书塾专心读书、习武,就彻底忘了去县城看榜之事。
直等到县衙的人将通知送到书塾,大崽这才和阿牧一起,在季夫子叫来的人的陪同下,回了家。
驴车停在言家门口的时候,护卫还以为这又是什么人来找言夙。
——经过陶允熙和贺渊的事儿,他们都快习惯了。反正不管是朝廷的人还是江湖的人,不管是来找言夙的还是沈飞玹的,他们都不新奇。
结果下来的是他们家的小公子。
带回来一个家有了一个九岁不足的小生员的好消息。
因为送大崽回来的小厮直冲沈飞玹贺喜,路过的村民听了去,所以不过两刻钟,整个村子都知道了这消息。
原本在家抽旱烟的老村长,连门都没掩,就匆匆来了言家。
作者有话要说:陶允熙:我觉得我可以换个目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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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今天真艰难,手疼就算了,还拉肚子,我觉得我的好日子又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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