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秦晁的叨扰,明黛终于能安心歇息。
她的确不是贪睡之人,日常起居也颇有讲究。
但规律惯了的人,偶尔也想要放纵,这种念头,在经过一段极尽费神劳心的日子后,越发强烈。
明黛很想放纵一回。
不受仪态拘束,随心而来,困了就睡,饿了就吃,无事烦心,无人乱眼。
虽然中途被秦晁打扰了,但总的来说,这滋味相当不错。
因应了秦晁邀约,明黛早早起身。
梳洗整装完毕,一开门,他就站在门口。
男人生的高大颀长,斜斜倚着走廊上的横栏木柱静静等待。
几乎是门一开,他便转过头来。
明黛不由打量起门外的人。
他今日格外爽利,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带扎的整整齐齐。
胡渣用小刀仔仔细细刮过,面白如玉,笑起来时格外儒雅。
人生的好,身上这件灰不溜秋的衣裳都能显沉稳之气。
明黛忽然就原谅了他之前给她买衣裳时的眼光。
毕竟,他给自己制衣裳的眼光……也就这样。
秦晁笑道:“看什么,眼睛都不眨。”
还是那副语调,但细细听来,亦能察觉与从前的不同。
似乎,温柔不少。
明黛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今日来得早,却没敲门,而是静静等着。
她心想,这大概就是离别前的默契吧。
以往的不好都收一收,以后想起来,才不至于生厌。
秦晁见她走神,伸手一晃:“怎么心不在焉的。”
明黛眼一动,笑起来:“在想朝食吃什么。”
秦晁笑了两声,冲她勾手:“不用想,跟着爷走,这就带你去吃!”
不大正经的话,玩笑多过挑逗,并不惹人厌。
明黛锁好门,走到他跟前站定,满眼写着“我们走吧”,乖乖巧巧。
秦晁看的真切,只觉心中钝痛,面上却仍笑着,下巴一抬:“走。”
刚下楼,迎面遇上客栈伙计。
伙计对明黛印象深刻,响亮一声问好,旋即提起重点:“娘子,您此前给的房钱,只够住到明日,娘子您是续交,还是……”
后面的话便含蓄的抹掉了。
只到明日?
秦晁不动声色的看向明黛。
他并不知她还会留多久,续交的房钱,或许是个参考依据。
然而,明黛默了一瞬,摇头:“有劳店家,住到明日即可,不续交了。”
秦晁呼吸一滞,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
“为何不住?”伙计尚未发话,他先问了。
“啊?”明黛被他问的一愣。
秦晁像是一定要个答案:“为何不住了?”
一旁的伙计也很想知道答案:“娘子,是小店哪里不够周到?”
明黛眼神闪烁,破天荒的露出几分尴尬:“大、大概吧。那房间住的不大舒服。”
伙计来劲了:“娘子不早说!是不够暖还是不够静?”
“小店是这县城数一数二的大栈,娘子若在我们这处寻不到舒适地,去别处也难寻!”
明黛并非嘴笨之人,但她这几日都没用脑子,加上秦晁还杵在这,一时被问的哑口无言。
秦晁心中一动,隐约生出个猜测。
这时,明黛也开口了:“既是明日才到,不妨等我今日办完事回来再说。”
伙计闻言,连忙称是。
这位娘子为人和气有礼,住进来时一次性付了多日房钱。
不似有些出高价住了好房的客人,要么是房钱给的不干不脆,要价还价,要么对他们颐指气使。
伙计有些不好意思,像是逼着人续房似的,又赔了一番不是。
走出客栈,秦晁状似无意的打趣:“怎么,大手大脚挥霍过头,终于捉襟见肘,连房都住不起了?”
言者有心,听着亦有意。
明黛笑笑,竟坦然承认:“之前是有些大手大脚,往后要过日子,还得节俭些。”
秦晁的话纯属打趣,她小有私产,住这客栈绰绰有余。
闻言,他颇为意外:“你果真想退房?”
明黛点头:“我应当会再住一阵,休养好再计划以后的事。”
“不过,没必要住这么贵的。对了,你熟悉县城,可知哪里有更合适的客栈?”
确定她不急着走时,秦晁的心总算安定。
他移开目光,淡声道:“我想想。”
……
秦晁带着明黛去了唯味轩。
明黛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而秦晁这次,不止点了一碗面。
“这是店里秋冬季才会卖的桂花晶糕,香甜不腻。”
“这是从长安传出的秘法樱桃酒,纯汁酿造,口味偏甜。”
“这个是店中秘法烹制的酱牛肉,虽然是冷食,但口感柔韧劲道,更胜别家,偏甜辣。”
他拎起筷子,介绍起来如数家珍,竟像是这里的常客。
明黛提着筷子,哑然失笑:“这哪吃的完。”
秦晁满不在乎:“吃不完就拎着,饿了继续吃。”
明黛以往不在意钱财,是因为从未遇见过钱财上的困境。
而今,她算是切实感受了一把。
不得庇护的世道,果真处处都是艰难。
秦晁盯着她,玩味一笑:“你今日怎么总走神?”
明黛抬眼,也笑笑:“没有,只是觉得这一桌定不便宜。”
秦晁捏着筷子,不急着吃,意味深长道:“你不是挺阔绰?怎么现在说话,也像个守财奴似的,恨不得掰着铜子儿过日子?”
明黛抿唇:“是,我是守财奴。”
说完,径自低头吃东西。
秦晁静静打量她,若有所思。
……
东西果然叫的多了。
但秦晁早有准备,直接在店中买了个食盒,将酒、肉与糕打包带走。
刚出酒楼,他叫来一辆马车:“上车。”
明黛不知他路数,秦晁笑道:“不是说了,今日叫你好好放松。”
古怪神秘。
明黛心中念叨,老实上车。
秦晁忽然觉得,看惯了她有主意的样子,忽然见她乖巧温顺,竟有些扛不住。
不,她什么样子都让人扛不住。
马车驶动,明黛与秦晁各坐一边,时不时从飘起的窗帘探望外头的风景。
秦晁故意没说要去的地方,只暗中打量她。
果不其然,当她发现马车是朝着扬水畔方向去的,那张小脸立马就垮了,转头瞪他。
秦晁故作不知,闭眼养神。
等了一会儿,他悄悄睁一只眼,只见她蹙着眉头,全然没了兴趣。
她并不喜欢扬水畔,因为这里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然而,马车抵达扬水畔时,并未停下,而是直接绕过,跑的更远。
明黛察觉,主动撩起帘子,轻轻地“咦”一声。
听到她疑惑的轻呼,秦晁这才睁眼,伸着懒腰故作困顿:“还没到?”
她看过来,顺势问:“这是去哪?”
秦晁脸一板:“问那么多,还能把你论斤论两卖了?”
凶巴巴的,多了几分之前的冷态。
明黛也不理他,坐等目的地。
没多久,马车停在一处溪水边,溪水背靠青山,水源应也是从这头来。
秦晁跳下马车,将马车边的碎石踢干净,转身伸手:“慢点。”
明黛愣了一下。
他们不是第一次同乘,但他这般仔细照顾,倒是第一次。
秦晁见她不动,蹙眉催促:“快点!”
明黛笑了,歪着头与他顶嘴:“又要我慢,又要我快,那到底是快还是慢?”
瞧瞧,这欠收拾的小模样。
秦晁动动手,不耐烦的作催促状:“快些抓住我的手,慢些下车!”
明黛暗暗嘀咕两句,握住他递来的手。
秦晁偏头看她:“骂我?”
明黛嘴硬:“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多心。”
秦晁一手提着食盒和一个小包袱,一手紧握她的手,冷硬催促:“前面路不好走,抓紧。”
这话并非吓唬,眼前连一条正经的路都没有,明黛只能紧紧牵着秦晁的手,随着他在未被流水淹没的石块上跳来跳去,走向山深处。
好不容易走过一段艰难的路,明黛竖耳一听,有水声。
秦晁熟门熟路的牵着她走,随着水声越来越大,一条瀑布呈现眼前。
明黛看看景,又看看秦晁:“这是……”
秦晁抬抬下巴:“偶然发现的,一个舒服的地方?”
瀑布一边有片斜斜的陡坡,原本该是绿草茵茵,如今只剩枯黄。
但因暖阳劲足,往上一趟,只觉得暖和舒服。
明黛似一条咸鱼般躺下,周身浸浴日光,浑身暖洋洋。
瀑布坠下,有星星点点水气飞溅,迎面一片凉爽。
真如秦晁所言,是个舒服的地方。
一旁,秦晁刚从准备的小包袱里扯出毯子,转身就见她已经舒服的打滚。
他动作一僵,有些不敢置信。
一个出门归来必要洗手净面的讲究人,竟堕落至此!
他皱起眉走过去:“起来。”
明黛正舒坦着,闭眼不动:“别动我,我忙着呢。”
秦晁轻嗤:“忙什么。”
明黛伸手,在自己身上比划一下:“晒太阳呀。先晒这面,等会还要晒背面。”
又用手搭凉棚,挡住光线,睁眼冲他笑,“若是没晒够,挑个好日子再来吧!”
秦晁刚刚缓和些的情绪,再次复发。
他忍着心中一下一下的钝痛,在她身边坐下,挤出一个笑:“好啊。”
只要你还在,随时都能来。
秋冬的暖阳,晒起来的确舒服,但天冷水凉,一个不慎就会受风寒。
秦晁转眼看身边只顾躺着晒太阳的少女,心道,最好一直这样躺着,受凉伤风下不了床。
这样就走不了了。
下一刻,明黛觉得身上多了个什么。
她睁眼,是秦晁将一张毯子盖在她身上。
她偏头看他,他低声说:“很容易着凉,不要这样躺。”
明黛经他提醒,这才拥着毯子,与他并肩坐着。
到了这时候,明黛才知道秦晁准备的樱桃酒和甜辣酱牛肉所谓何用。
简直与景色绝配!
“这算是践行?”她眯了一口酒,发现自己竟是会喝的,越发美滋滋品尝起来。
秦晁端着酒,并未多喝:“算是吧。”
明黛笑起来:“那以后,但凡见到山的颜色,听到瀑布的声音,尝到殷桃酒和酱牛肉的味道,都能想到你。”
明媚的少女,说起这种话来简直要人的命。
秦晁暗想,若是以此推论,那他的往后余生,她岂不是无处不在?
秦晁说带她来放松,就真的只让她吃吃喝喝,晒太阳看风景。
两人连话都没怎么说。
多数时候,她拥着毯子缩成一团眯眼养神,他便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眼中含笑。
没有外头的纷纷扰扰,没有人情恩怨,也没有失忆带来的负担,明黛从未这样轻松自在过。
可惜,快活的时日总是过得特别快。
日头渐渐失了温度,向西倾斜时,秦晁催她返程。
明黛恋恋不舍,牵着秦晁的手,频频回头。
马车驶回县城,是夜市最热闹时。
秦晁见她频频探望,索性提前结了车钱,带她下车穿市而过。
她只看个热闹,真正掏钱的时候并不多。
秦晁看她一阵,忽道:“我都为你践行了,你不买个什么给我?”
明黛转头看他,黑亮的眼眨巴眨巴,半晌没回话。
秦晁笑起来:“放心,我不要最贵的。”
明黛犹豫半晌,硬着头皮:“你要什么?”
秦晁想,我要你啊。
他看也不看,随手指了个路边摊:“这个不错。”
明黛顺着看过去,微微一愣,竟像是松了一口气,又点头:“也好……你用得着。”
秦晁这才留意到,他指了个桧木面具的摊子。他平日扮作赵爷,也是见不得人,带着面具。
男人眼中微沉,不由看向她。
明黛对他的身份已无什么说法,催促道:“你去选一个吧,换换戴也挺好。”
换换戴……亏她说得出来。
秦晁沉着脸,去选了一个最便宜的。
明黛爽快付钱。
秦晁已经试探了多次,眼下几乎可以确定。
她没钱了。
可是没道理。
她虽然讲究,但不至于无度花费。
而且之前她为解桐出谋划策,以解桐的为人,不可能不给好处。
解家门风,这点倒是惊人的一致。
秦晁将她送回客栈,转身回了小院。
一番筹备后,他换了身份,带着孟洋和胡飞去了望江山。
望江山已于今日动工,因为官府赶着在新任都水监来之前作出成效,所以都是连夜赶工。
工人干的多拿的也多,因此并无异议,反而十分带劲。
同时,解桐作为此次相助解爷的头等功臣,也撇了娇柔做派,很晚了还在此处监工。
如今,解桐比解潜成最受宠时还要微风三分,解爷简直将她当做掌中宝。
相反,解潜成去了华清县那么久,一个子儿没捞到,秦家反而倒了,解爷对他很失望。
解潜成不服,暗中唆使自己手下的小混混想给解桐教训,结果被解爷一把手全端了。
以往,解潜成那些手段解爷不是不知道,现在他自己一事无成,反而用这些招数对付亲姐。
解爷小惩大诫,令解潜成颜面全无,彻底被解桐压制。
秦晁很快就找到解桐,他于暗处隐藏,转头跟胡飞交代几句。
胡飞点头离开,不多时,一个小工跑向解桐。
“解娘子,今晚到底多少口棺下葬?”
解桐皱眉:“早说了,今晚先下九口,都是定好时辰的,别误了!”
小工又道:“可、可山上多出一口,咱们数了一下,加起来有十口,想问问是不是出错了。”
解桐眼一瞪:“没错!那口是不能动的!”
小工更愁苦了:“刚、刚才有位爷来说,他有个兄弟也罹难,就在今日下葬的批次里,山上已经安葬的那口棺位置最好,这位爷……想、想挪过去。”
解桐火了:“他敢!谁这么大胆子!?毁人墓穴不怕天打雷劈损阴德,也不怕官府的板子吗?”
小工知道这里解桐最大,立马像是找到了底气:“是!我这就去跟那位爷说!”
解桐厉声道:“他若不服,你叫他来见我,我倒是要看看,谁这么混账!”
小工麻溜跑了。
解桐很久没发火了,吉祥如意连忙替她顺气。
“姑娘别同那些小人生气。”
解桐摇头:“生气倒是次要的。那江娘子把全副身家用在这上头,我要是连这都办不好,以后还怎么在她面前挺直腰板!”
吉祥叹气:“这江娘子,对故去的婆母都这般舍得,可真是个好姑娘。”
如意也道:“可不是,风水先生是一笔,棺木是一笔,下葬前前后后人手,她没要姑娘您一文钱,就连安渡寺她也出了一份。”
解桐笃定道:“所以我更得把这事盯住!”
“你们两个别守我这里,去下头好好盯着!”
“实在不成就告诉他们,今日就下十口,已经葬好的那口,谁也不许动!”
“香烛点上,路过打扰都给我拜拜!”
……
暗处,秦晁转身离开。
胡、孟二人跟在他后头,一时间感慨万千。
忽的,秦晁顿足,哑声道:“你们留在这里,盯着解桐,如果她再找江娘子,第一时间告诉我。”
回去的路上,秦晁脑中不断浮现她今日的表现。
她大概从未体验过贫穷的滋味,尴尬之余,只能说一句,以后要节俭些。
剩下的钱应当不多,她还是给他买了一个面具当做临别礼物。
前路明明不易,她却什么都没说。
然而,秦晁明白她为何如此。
有时候,她身上会有些让人发笑的天真。
正因她从未看重钱财,或者说从未尝过把人逼疯的穷日子,才会觉得钱财上的出手并不值得一提。
真是,太蠢了。
秦晁回到小院时,已是深夜。
他不喜欢暗夜,进屋之后,一定会将烛火点到最亮。
秦晁看着那个桧木面具,愣愣出神。
这时,门外传来动静。
一个单薄的人影悄悄溜进来。
“晁哥,是你回来了吗?”姚枝的声音在外响起。
秦晁这才想起,他进来时一路都没关门。
这些日子,秦晁很少来这边,姚枝一直守着。
今日,她见秦晁过来,还没打照顾,他已带着孟、胡二人离开。
原以为今日都没了机会,没想他竟然独自一人归来!
姚枝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
自从扬水畔后,那位新夫人再也没有来过。
姚枝深信不疑的认为,晁哥应当是与新夫人生了罅隙。
其实,那妇人本就是他在乡下娶得,以他的身份,大可乡下一个,安抚家中老人,城中一个,以解身上寂寞。
姚枝想的浑身沸腾,立马准备一番,悄悄溜过来。
之前几次,晁哥都没推开她。
新妇许久不在,晁哥难免孤寂,她于此刻探望,成就好事,正是时候。
秦晁没关门,姚枝顺利进了屋,见他坐在座中出神。
“晁哥……”姚枝提着一壶酒,袅袅挪步移至他面前。
秦晁眼一转,落在女人的身上。
寒天黑夜的,桃枝竟只穿一件肚兜,外面罩着薄如蝉翼的纱衣。
身上的曲线,一览无余。
秦晁忽然想到扬水畔那日,那人眼中的失望和愤怒。
以及胡飞那句——他大概还是会哄。
秦晁盯着姚枝的身子,低声笑起来。
姚枝脸红心跳,假意遮了遮:“晁哥,你看什么?”
秦晁慢慢抬眼,那双桃花眼盯住她,隐隐透着邪气。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往近一提:“喜欢我?”
姚枝轻呼一声,顺势转身,直接跌进他怀里,微微喘气:“晁哥……”
女人的曲线起伏,浑身每一处都在对他发出邀请。
秦晁眼神幽深的看着她,“是不是为了我,什么都能做?”
姚枝喉头滚动,慢慢闭上眼。
他可以为所欲为。
秦晁看着这幅身躯,眼中半点情与欲都无,捏住她下巴的手,慢慢下移,落在脖子上。
他轻轻抬眼,望向角落的书箱子。
你觉得很了解我是不是?
这一次,你大概想错了。
忽的,秦晁手上发力,死死掐住姚枝的脖子!
姚枝大惊睁眼,双手立刻开始抠拽秦晁的手。
秦晁垂眼看着她,眼中邪笑可怖,简直变了个人。
“威胁我?老子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威胁我!”
“既然这么喜欢我,为了我什么都能做,那你就去死!”
姚枝发疯似的挣扎,大概是求生欲太强,竟让她挣脱出去。
她面色惊恐的退到门口,看向秦晁时,再无半点情与欲,脑中只剩一个字,逃!
桃枝尖叫着跑走,秦晁稳坐座中,脸上的邪气淡去,只剩心满意足的笑。
从头到尾,她只为秦晁。
那他,不妨做回秦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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