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布料和棉花,秦晁熟门熟路的带她去了一家裁缝铺,将衣料一股脑丢过去。
裁缝对秦晁并不陌生,因明黛是女子,他唤来自己的女儿为她量身。
裁缝店的女儿瞧见秦晁,眸子瞬间明亮,目光几乎要粘在他身上。
秦晁视而不见,将明黛往她面前一推。
小姑娘瞧见明黛,神色微怔,目光在她与秦晁之间逡巡一阵。
明黛微微一笑,抬起双臂:“有劳姑娘。”
小姑娘连连点头,手忙脚乱为她量身。
秦晁看她二人一眼,笑着望向门口。
走出裁缝铺,明黛问:“你时常来这里做衣裳?”
秦晁说:“不然呢?指望邻家姑娘时不时投来的关心……”
转头看她,暧昧打趣:“还是期待凭空捡来的娘子,为我洗手作羹汤,熬夜缝衣裳?”
随后挑唇一笑:“人活于世,冷暖自知。这种事,还是自己操心的好。”
明黛没说话。
她还真以为他的日常琐事,都有其他女子殷勤打理。
秦晁忽然握住她的手。
明黛来不及挣扎,已被他拉扯到身边。
“不过,你不必为我操心这些。”
他像在强调:“你在我身边,不必操心这些。”
……
要做的衣裳都定好了,秦晁还要她选一套合适的衣裙。
站在成衣店门口,明黛平声道,“你总得松开我,我才能选。”
她明明不愿意,但仍由着他牵了一路,此刻听着她轻软的调子,秦晁笑着松开手。
明黛往前去挑选衣裳,秦晁的眼神无声的追着她。
他突然改变决定,让她疑惑又害怕。
可才眨眼的功夫,她已经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来与他相处,且是个他喜欢的相处方式。
像一只终于愿意剥去尖锐外衣,温顺蹲在肩头的金丝雀,漂亮,还得心。
……
明黛一心二用,想着秦晁的情况,选了一条素雅大方的长裙。
“这个不衬你。”秦晁悠悠发声,直接否定了她的眼光。
明黛抿唇。
是他喊她选,她选了他又嫌。
明黛故意不理,端着姿态望向街口,懒得选了。
秦晁被她突如其来的骄矜激得笑了,点点头:“行,我帮你选。”
他的手在柜上撩了一边,定在其中一件上:“这件就不错。”
明黛随意瞥过去,目光定住,皱起眉来。
妃红色长裙,上束一件牙白里衣,搭配靛青坦领。
深重的颜色相撞还不算完,坦领从胸前向两袖,是红色山茶花的绣纹。
而且,这裙子与她喜欢的简洁大方不同。
装饰重于实用的飘带,过于紧收的腰臀线,甚至是与衣裳匹配的腰饰铃铛,都在明黛脑子里汇成四个字——
艳俗、露骨。
明黛将喜恶露在脸上,秦晁问:“不喜欢?”
她轻轻垂眼,语气听不出情绪,“你喜欢不就好了?”
秦晁的眼里升起股莫名的激赏,笑了,“有道理。那就这件。”
他掏钱大方,连一个子儿都不压,掌柜脸笑开,连忙让伙计去取明黛的尺寸。
明黛对这套衣裳实在欣赏不来,转眼打量起店中的客人。
这一看,她脸色都变了。
这家店占了两个门面,偶有女子走进,穿戴上竟都偏向秦晁喜好的风格。
再看她们举手投足间的姿态,十足的媚骨风情。偶尔瞥见站在店中的秦晁,眼神里的光彩,要比裁缝的女儿奔放许多。
明黛心头一动,拉住秦晁的袖子,凑近低语:“这裙子……是正经姑娘穿的吗?”
秦晁像是听了个笑话:“正经姑娘怎么穿?不正经的怎么穿?”
明黛被他噎了一下,又觉得他是故意的。
他笑容邪气,不容置喙:“不是你说的,我喜欢就够了。”
喜欢两个字,他像在说衣裳,又像在说别的。
明黛抿唇,松开拽住他衣袖的手。
……
伙计取来衣裳,用纸皮打包。
他看一眼面前的大主顾,心思来巧,想包个花样。
姑娘们都喜欢这种花样,一高兴还会给赏钱。
才刚折了一角,秦晁冷声催促:“直接包,快点!”
伙计愣了愣,也不折腾花样了,赶忙将衣裳快速包好,双手递上。
秦晁接过包好的衣裳,转身要去牵明黛的手。
这次,明黛先他一步躲开,径自走出去。
秦晁牵了个空,指尖轻轻搓揉几下,并不在意,手臂夹着衣裳跟出去。
……
二人回到了小巷的院子里。
今日孟洋出门,只有胡飞在。秦晁一进门就喊人。
胡飞笑呵呵出来,一看秦晁的神情,神色一正:“哥,怎么了?”
秦晁进屋放下衣裳,找到明黛昨日留在这里的药包,拆开一份丢给他。
“每日多买些好食材,同这些一起炖。”
胡飞抱着药包,十分茫然。
晁哥为什么要用办正事的样子,说着吃吃喝喝的闲事?
秦晁冲明黛抬了抬下巴。
胡飞了然,顿时松口气:“原来是给嫂子补身子,你那副表情,我都要以为是解爷那边又出麻烦了呢。你……”
“今夜扬水畔的席,我会带她去。”
“哦——嗯?!”胡飞瞪起眼珠,看了看秦晁,又看了看已听到他们谈话的明黛。
晁哥要带、带嫂子去扬水畔转悠?
他之前不是打算先陪嫂子几日,然后自己去见解爷的吗?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又变了?
“那嫂子……”
“老孟呢?”秦晁没搭理胡飞的惊诧,问起孟洋。
胡飞一听,脸都垮了。
秦晁察觉有异:“怎么了?”
“还能怎么,解小祖宗和解小爷又闹起来了。参加大市的几个大商今日走,解爷忙不过来,就把老孟叫去帮忙了。”
又是解桐和谢潜成。
秦晁冷笑一下,不再多问。
“晁哥?”姚枝提着刚蒸好的糕点过来了。
胡飞探头一看,冲秦晁挤眉弄眼:“晁哥,这是闻着你的味儿来的。”
秦晁没理他,往明黛那边瞥了一眼。
明黛今日着实被秦晁弄得措手不及。
他突然强硬的亲近姿态,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细细想了一阵,实在想不出他为何会有这番改变,只能按兵不动。
此刻听到姚枝的声音,明黛无端松了口气。
有人来争,总好过她一人应付。
但她并不知,自己这点隐秘的窃喜,秦晁看的一清二楚。原来换个角度,她也不是那么难懂,有些心思,其实很好猜。
姚枝提着糕点走进来,满眼都是秦晁:“晁哥,你们一早过来,还未用朝食吧?这糕点还是热乎的,这时候吃正好。”
秦晁看着那糕点,淡淡一笑:“也好。”
短短两个字,极大程度上鼓舞了姚枝,她殷勤的走到桌边摆弄糕点。
秦晁转头去了灶房,打了一盆热水过来。
胡飞知道他们今日还来,一早就开火烧了水。
见秦晁回来,姚枝热情道:“晁哥,我也烧了热水,家里还置了茶,我帮你泡一壶吧?”
“不用。”秦晁冷淡回应,把热水盆放在桌上,望向明黛:“过来。”
姚枝的笑容生生僵在嘴角。
明黛猜到他要做什么,秦晁也猜到她在想什么。
她刚要推拒,秦晁长腿一跨,不由分说将她扯过来坐下。
明黛暗中用寸劲挣扎,可她哪里是秦晁的对手。
他轻而易举捉着她的双手,将它们慢慢浸入温度刚好的热水里,甚至开始慢条细理为她搓洗手指。
一旁,姚枝脸色发白,咬着唇转过身去。
……
秦晁的力道仅限于控住明黛,事实上,他非但不粗暴,反而耐心细致得很。
可明黛只觉得不适。
他是故意做这些给姚枝看的,像是在为她表态。
同时,明黛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大市那日,他们当众牵手招摇过市,她曾心慌意乱满脸羞赧。
今日,同样是这个男人碰她的手,她心中只剩抵触。
明明是一个人,却给了她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一如前后的他,在许多事的态度上,也判若两人。
“够了。”洗的差不多,明黛感觉他力道渐收,飞快抽回手。
掌中柔荑不见,秦晁动作顿住,明黛已抽出手帕擦手。
他笑笑,双手随意在衣服上擦一下,端起盆把水倒了,全程未发一言。
……
姚枝明显比刚才沉默许多,眼底有掩藏不住的伤感。
明黛打量着姚枝,发现了一件事。
自己故意激姚枝与她较劲时,姚枝非但不服输,还越挫越勇。
可一旦刺激她的人变成秦晁,便能轻易摧毁这姑娘所有的斗志。
她这样想着,心里不由自主冒出一份感触来——
若心中有真心对待的人,纵然有千难万险,也愿意去拼一拼。
但若这道裂痕是心中那个人造成的,便会溃不成军。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闷闷的疼,自心底深处钻上来。
她捂住心口,觉得不解又好笑。
难不成,她是在心疼姚枝这姑娘?
……
“晁哥!”孟洋破门而入,大吼声惊得明黛心神一散,那股心疼也骤然淡去。
秦晁慢慢从灶房走出来,“怎么了?”
明黛和姚枝都走到堂屋门口,孟洋看到明黛,按住情绪,走到秦晁耳边低语。
秦晁脸色一沉,直接与孟洋离开。
明黛追出几步,被后赶出来的胡飞拦住。
“嫂子别担心,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明黛不信:“可是他看着很着急。”
胡飞笑了笑:“事情来的时候都急,可架不住晁哥厉害呀,没有他摆不平的事,嫂子别担心。”
明黛略一思索,试探道:“是赵爷找他?”
话音未落,胡飞和姚枝齐齐愣住。
胡飞还好,姚枝看明黛的眼神尤其古怪。
明黛又说:“秦晁说,他和你们都是在赵爷手底下做事的。偶尔来活儿,帮着跑跑腿,算是生计。”
姚枝走过来,双目灼灼的看着她:“晁哥是这么跟你说的?”
明黛点头:“是。”
姚枝仿佛在一瞬间被诸如无穷力量,又雀跃起来。
晁哥竟是这样对她说的。
她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胡飞倒是不怎么纠结,只说:“其实也没什么,晁哥方才还说,今夜要带嫂子去扬水畔。”
他笑笑:“嫂子与晁哥新婚不久,自然想了解晁哥多些,今夜正好。”
姚枝的雀跃当场凝固。
胡飞赶着给明黛熬药膳,转身进了灶房。
姚枝沉浸在秦晁要带新婚妻子去扬水畔的消息里,整个人魂不守舍。
明黛见她此状,心中一动,同胡飞打了个招呼,借口出门走走。
胡飞举着个烧火棍跑出来,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
明黛扫姚枝一眼:“我看姚姑娘也闲得很,不如姚姑娘与我同行?”
姚枝眼神沉沉,轻轻点头。
……
姚枝曾无数次梦见自己与秦晁携手过街市。
她怎么都没想到,实现梦想的第一步,是与他的妻子一同过街市。
可她觉得这是个机会。
纵然晁哥要带她去扬水畔,那又如何?顶多是他有要将她看做正头妻室的意思。
可他身边不会只有一个女人。
她不甘心,她还能挣。
重新确定心意后,姚枝整顿心神,意识到这是一个知己知彼的好时机。
“相识至今,还不知嫂嫂闺名。”
几乎是姚枝开口的一瞬,明黛便对她的意图了然于心。
这姑娘的心思,比秦晁好猜太多。
她从容应答:“江月。”
“原来是月姐姐。”姚枝鼓起劲,又问起她的出身家世,与秦晁相遇的情况。
这时候,明黛才觉得秦晁之前为她费心编出那些身世,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譬如现在,就是最合适的运用时机。
……
当姚枝听完明黛的话后,整个人陷于一种震惊之中。
晁哥竟然娶了一个妓子做正妻。
不但如此,这妓子还是毁了脸的丑八怪!
难怪她要一直捂着脸,难怪她挨着晁哥时,一身狐媚劲儿!
原来是那种地方出来的!
姚枝忽然不忿。
若非晁哥那个多管闲事的阿公,她本可以有机会的!
可为什么?
这样的女人,收了做个妾侍便是,她凭什么……
姚枝忽然站定不动。
明黛跟着停下:“桃枝姑娘,怎么不走了?”
姚枝紧握双拳,慢慢抬起的眼里,布满不忿与轻蔑。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将晁哥的事摸得清清楚楚,便等于将他这个人也死死抓住了吧?”
嚯,小姑娘家家,变脸还真快。
明黛不由想到,早知抖出她的来历就够了,何必要与秦晁假装做戏,眼看他生出变化还不知缘由?
姚枝对明黛的态度骤然改变,几乎不拿正眼看她这个出身肮脏的妓子。
“我若是你,便会一直躲在那个小村子里,安安分分替晁哥操持家务,照顾那个老不死的叔公,因为你这样的身份,根本没有脸跟着晁哥出双入对。”
……
胡飞对秦晁的信任并不盲目。
他的药膳还没熬好,秦晁就回来了。
当明黛踩着药膳熬制的时间回来时,秦晁已沉着脸等候她多时。
“去哪了?”
明黛用帕子沾水,随意擦擦手:“出去随意走了走。”
秦晁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
“今夜,城南的扬水畔会很热闹,我带你去那里走走,顺道与你讲我的事。若你喜欢那里,我们也可以在那歇一晚。”
秦晁说到“歇一晚”时,语气暧昧。
像是在提醒明黛,这个“歇”法,与以往不同。
一只手撩上明黛的面纱。
她偏头一躲,正好转向身边的秦晁。
秦晁并未强扯面纱,他的手停在边沿,暧昧撩揉,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低声暗示:“这面纱,若不用带,便扯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这个情节比我想象的长,明天就对黛黛坦白了。
我也比较喜欢写日常,温馨有趣。
今天也是没有二更的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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