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科长，这价格是不是有点高了？”苏峥疑惑看着万爱民。
万爱民呵呵笑道：“这是领导们预期的出售价。”
预期的出售价？
苏峥心中多了一丝明悟，重新换上笑脸说道：“万科长，全新的生产设备才需要多少钱，十一厂的生产设备是82年采买回来的，到现在已经七个年头了。别的不说，单说机器磨损都是一个大问题，这个价格我肯定接受不了。”
万爱民表情不变，“苏总可以说说你的报价。”
苏峥低头扫了一眼轻工局对生产设备的报价，简单思考后给出报价，“一条生产线五十万……”
眼看万爱民摇头，苏峥赶紧补充道：“万科长，就这还是考虑到物价上涨的原因，要知道我之前购买的二手生产线连五十万都不到。”
万爱民微微一怔，认真审视苏峥，片刻之后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眼看着万爱民走出办公室，苏峥重新打开价格表。82年花两百多万购买的生产设备，使用七年后还想卖一百五十万，制定价格的人是脑子有包吗？
吐槽之后，苏峥不禁嘀咕，张为民之前透露的信息，十一厂变卖资产得来的钱将会用以偿还债务。
光是生产线就想卖四百五十万，这还不算积压的库存和生产材料，按照轻工局给的标价，全部出售可以换回来将近六百万。
十一厂到底欠了多少外债啊？！
想想林海涛给自己打电话时说的情况，苏峥不住唏嘘摇头，幸亏自己没有心软。
大概十几分钟后，万爱民返回办公室，在苏峥对面坐下后摇头：“五十万的价格太低了，领导不同意。”
苏峥皱眉，五十万都嫌低？
思索片刻后，苏峥失望起身，“今天谢谢万科长了。”
万爱民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他是真不想出往上加钱，还是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眼看着苏峥就要走出门，万爱民赶紧出声：“苏总，你不想听听领导给的最低价吗？”
苏峥停住脚步，扭头看着万爱民，“万科长，五十万真是我能给的最高价了，就这还是看为民哥的面子，没好意思往下狠压价。如果换个地方，我最多给三十万。”
提到张为民，万爱民的表情有了细微变化，特别是苏峥对张为民的称呼。
迟疑了一会儿，万爱民无奈叹气道：“那行吧，今天先说这些，如果有新的变化，我再给你打电话。”
卫生巾生产设备又不是大众化的生产设备，就现在这种经济形势，苏峥根本不相信其他卫生巾工厂能花上百万购买二手生产设备。
至于没有干过这一行的人，更是不用考虑。
正因为如此，苏峥才敢直接起身离开。
从轻工局回来，刚走到家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欢笑声，街坊来串门了？
刚进入院子就看到一群熟悉的脸孔，竟然是十一厂的工人。
“苏峥回来了！”
有人看到苏峥，立刻出声提醒其他人。正跟林秀娥聊天的工人纷纷扭头看向苏峥，一个个笑容满面。
“哎呀，两年没见，苏峥看起来更精神了。”
“精气神明显跟以前在车间上班时不一样了，一看就知道是当老板的。”
“……”
苏峥走近时，工人们轮番感慨苏峥的变化，无一不是夸赞苏峥的。
赵国强从人群中走出来，坦然对苏峥说道：“苏峥，十一厂没了。一车间并入造纸第一厂了，二车间直接被撤销了。”
说着，环视一圈身边的工友，赵国强笑着问道：“大家伙儿都不打算服从调配，一起来投奔你了，能接收吗？”
察觉到工人眼神中的期待，苏峥赶紧点头，斩钉截铁道：“必须能！”
工人们瞬间换上笑容，有人更是夸张笑道：“我就说吧，苏峥这孩子是咱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就不是绝情的人。”
“苏峥，你的卫生巾工厂给工人开多少工资啊？”人群中有人提及敏感问题。
笑声戛然而止，重新看向苏峥。
卫生巾工厂成立之初，苏峥不是没想过从十一厂挖工人，只是当时十一厂效益还算可以，没有人愿意放弃铁饭碗去前途未卜的私营企业。
无奈之下苏峥只好花高价聘请十一厂的熟练工人来给自己招聘的工人当师傅，当时就是赵国强带队。
卫生巾工厂招聘的工人都是没有工作的人，而且都是女同志，一个月五十块钱的稳定工作足以让她们满足。
但是，眼前这些人不一样。
他们都是端过铁饭碗的人，其中不乏跟林秀娥岁数相仿的工人，这些人在十一厂的工资级别并不算低。
如果给他们的工资低于十一厂，他们会不会打退堂鼓？
可若是给他们的工资高于十一厂，卫生巾工厂现有的工人会怎么想？努力付出几年还不如中途加入的人工资高！
苏峥不是不舍得开工资，只是不想区别对待，让工人闹情绪产生矛盾。
一边是工厂创立之初跟随自己的工人，一边是经验丰富且有交情的熟练工人，偏向谁都不好办。
最关键的是，就算过完年打算给工人涨工资，也涨不到国营企业现有的工资标准。
林秀娥看出苏峥的为难，赶紧上前一步，对曾经的工友玩笑问道：“小二的工厂在沪市，你们跑那么远上班，家里的事情不管了？不怕家里人跟你们闹别扭？”
这句话一出，院子里的工人立刻愣住。
之前光顾着考虑丢了贴晚饭以后的工作收入问题了，谁也没想过背井离乡的不方便。
沪市，距离京城好几千里地呢，坐火车都要二十个小时。
如果家里没事一切好说，万一遇到什么急事……
“林阿姨，轻工局既然决定撤销二车间，以后肯定是不打算生产卫生巾了。”
站在赵国强身边的圆脸女人看起来有三十岁左右，宽松的工服遮不住凹凸有致的身材，不紧不慢道：“十一厂还欠了那么多贷款，肯定得卖厂房设备还账。”
说着，看向苏峥，女人露出温和笑容：“苏峥直接买下十一厂的厂房设备就行了，一切都是现成的，接手就能开工生产，我们也不用去沪市来回折腾了。”
女人的话让苏峥心头一动，随即皱起眉头，在轻工局的出售清单上没有看到要卖厂房啊！
“嫚珠说得有道理呀，这样大家都省事儿了！”
“苏峥，你考虑一下嫚珠的建议。”
“……”
工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劝说苏峥，反倒把工资的事情忘记了。
赵国强眉眼含笑，“苏峥，你嫚珠姐说的确实是个好办法。”
苏峥不置可否地点头，先是瞥了一眼赵嫚珠，而后对工人们说道：“我明天去问问情况。”
“行，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有信儿记得跟我们说一声。”
“回去办买断工龄的手续咯。”
“也不知道能给多少钱，唉……”
工人们齐齐往外走，苏峥跟林秀娥送他们出门。
赵国强和赵嫚珠走在最后面，出了门赵嫚珠刻意停下脚步看向苏峥，“你要真有打算买下十一厂的厂房设备，最好是等几天再去问。十一厂都没了，那些债主肯定等不了多长时间。”
赵嫚珠的提醒让苏峥眼前一亮，诧异看了赵嫚珠一眼，“谢谢嫚珠姐的提醒。”
“要谢也是我们谢你，你要真能把十一厂盘下来，我们这些人就不用背井离乡了，守在家门口就能挣钱。”赵嫚珠笑着摇头。
说完，跟着赵国强一同离开。
等两人远去，林秀娥忽然摇头感慨道：“嫚珠是个好姑娘，可惜就是命不好。早早没了娘，要不然也不能找错婆家。唉……”
苏峥跟着叹了一声，“前些年不就离婚了吗？也算是解脱了。”
林秀娥看了苏峥一眼，转身往院子里走，“解脱什么呀，不会生孩子，谁敢要她？弄不好就孤苦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