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法怀里抱着一堆浆果,满怀心事地回到杂草地时,却发现空无一人,只有小法自己停落在阿法平常睡觉时依靠的大石头上。
“吱。”小法见到阿法回来,立马挥动着翅膀飞落在阿法的肩膀上。
“她人呢?”阿法出声询问。
小法只是低垂着脑袋,翅膀也耷拉着,阿法不清楚它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好啊,我才离开几分钟,她就又没影了。”阿法拿起一颗红色透亮的火棘果喂向小法,可是小法却没有张嘴接受。
“怎么了?”阿法挺吃惊的。
小法摇了摇脑袋,扇动着翅膀又飞回到了石头上。
“跟她在一起那么久,你也变得像她了……叛逆、任性、和我对着干、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善意……净不学好。”明明是气愤的埋怨,却不是那种味道,从阿法口中出来的,是另一种极为细腻深邃的、难以形容的情感。
其实他是很喜欢这种叛逆的,对吧!
小法歪着脑袋看着阿法,它懂得那种感情,它看得见阿法的心,不只是因为它是一只王雾鸟——天生就拥有目视一切万物本质的眸光,而是因为它经历过,更确切地说它得到过,那种叛逆曾是世间至上且最温暖的东西,赐予它、感染它;然后随着短暂光阴的洗礼沉淀,逐渐地融入到它的每一片华丽璀璨的羽毛里,将一切来自外界的尖锐锋芒全部湮灭,最终化成了本能。
没错,这是一种后天的本能,它并不矛盾,因为是那么和谐地存在着,所以,虽然它不会说话,没有办法和阿法还有顾小小交流,但是它能够看见,在这世间万物中最为耀眼的东西,此刻就流淌在阿法的身体里。
而小小身体里的,它也见证过。
缓慢的脚步声传来,阿法顺着声音抬眼瞧去,从白桦树林里走出来的正是顾小小。
“你去哪儿了?”阿法的语气是冷的,心里却是担忧不已,小小会不会刚才有听到自己和许昕扬的谈话?
“哦?我没去哪儿。”小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是什么回答?”阿法看到小小的样子反倒更加担心了。
“我,就是感到有点头晕,去散散步透透气。”小小出声解释。
“真的?”
“我干嘛骗你啊!”
“你去找许昕扬了?”
“你……对啊!不行吗?”小小扯着嗓子大喊。
阿法眼睛一眯,这小妮子在说谎,为什么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两人之间不再是那么亲密无间、坦诚相对了,互相都不再全盘托出……
虽然只是出于想要让你远离伤害,可是心里还是会有失落感。
阿法不再追问,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一旁的小法突然在这微妙的时刻叫了一声,两人同时看过去,只见小法不知何时飞落到了一颗白桦树下,扑闪着硕大的翅膀示意阿法和小小过去。
阿法和顾小小意识到那棵树下埋藏着他们一起酿的酒,同时一愣。
“阿法。”小小最先开口,也许是受到了小法的触动。
“什么?”
“你不是说,酒已经可以开封了吗?我们一起尝尝吧!”
“好。”阿法起身走到那棵白桦树下,手掌心有蓝色的光芒闪现,地上的泥土自动松动了起来,然后那个通体深褐色、形状若陶瓷罐样的器皿就从土地里自己冒了出来。
阿法走回到小小的身边,点起篝火为周遭的清冷加温,他坐在地上,却离顾小小并不是很近。
小小知道阿法有意保持距离,却故意挪动身子,主动靠到了阿法的身边。
阿法身子一滞,复杂的眼神看向身旁的小小,忘了该有的动作。
“怎么了?快打开呀!”小小忽略了阿法对自己的疑问,装作很是自然,一脸激动的神情,好像刚才的争执和此刻的亲近都没有发生过。
“额哦。”阿法伸出左手,将紧封着的盖子打开,两个人一同望向罐子里,只见闪着萤光的液体上,两片向日葵花瓣静静地飘浮在上面,缺失了颜色,完全的透明,小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无色薄瓣,满是惊喜之色。
“哇!好漂亮!”小小望向阿法,苍白色的眼睛里闪着光,点缀着稀疏的紫色,格外的粲焕。
阿法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凝视着身旁娇小的人儿,相依偎的身子传来的是阵阵暖意,其中还混合着清新的花味,那是小小脖颈上蓝玫瑰的馨香。
小法嘴里叼着几片白桦树的树叶,飞落到阿法抱着的罐子口处。
“哎……怎么了?”阿法就要沉醉的心神被唤醒。
顾小小歪着脑袋,推测道,“是让我们用这叶子来盛酒吗?”
“恩,对,我给忘了。”阿法一副恍然醒悟的样子令小小不可置信,阿法这是第一次承认自己有过失啊!
阿法将叶子放在手心,小法飞落到一旁看着二人。
小小接过阿法盛好酒的叶子,低头看向那闪着萤光的液体,竟然是空色的!
小嘴靠上去,微微抿了一口,这时一股微香缓缓地飘入小小的整个呼吸器官,然后是停留在了整个感官神经,荡漾着,升华着。
滑入口中的滋味是清甜的,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交织在一起的向日葵花蜜和白桦树汁,接踵而来的是雪华所含有的冬之气和萤火所萦绕的夏之息,两种相对立的气息绵延不绝,共同由翅果的奇异相连,这一切所呈现的是生命的灵动。
顾小小完全酣醉其中。
温润的液体滑过喉咙,小小的脑海中有碎片闪现,是被这酒唤醒的记忆吗?
“小小,你之前说的起好的名字,是什么呢?”阿法也沉浸在这酒中,明显感觉那酒吧老板调的人头马路易十三也无法与之相较,在酒入口中的那一瞬间那所谓的最爱的白兰地已黯然失色。
“名字……吗?”小小又为自己盛了些许,举起叶子,眼神迷离。
名字,这酒的名字……
令人难以察觉的香气,只有靠近才能嗅到。
就好像某个人,外表看着冷酷,只有真正的靠近了,才能看到他的火热的温柔……
“痛就喊出来,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压抑自己忍受?!”
是的,死后第一次醒来,习惯性地忍受噩梦纠缠,压抑自己,不允许自己愤怒,甚至连痛地叫出声来也不可以,耳边却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自己也是有表达痛苦的权力。她知道,虽然又晕厥了过去,但是她知道,那个人是阿法。
“你想着,你会飞就行了。”
那是意外得有耐心的温柔,笨笨的自己学不会飞,可是你却一把抱住我,没有让我摔在地上。原来,我的第一次拥抱给了你啊,虽然是你从身后环住我的腰,却也着实让我感受到了什么叫作害羞。
每一次的无端坠落,总是会被你抱个满怀,如果说我这一生的命运就是在坠落的噩梦之间徘徊,那么唤醒我的就是你!
虽然我总是做很多傻事,不计后果,不用大脑思考,而事后总是有一大串来自你的训斥,可是我却喜欢极了,喜欢极了你生气时皱起的眉头,还有那抓狂地大叫“顾小小”,以此为结尾是我的偏好,或者说正合我意!
蓝色的圆形浆果、喷香美味的烤兔子、不会融化的雪人、梦想的万圣节舞会、暗夜走来的魔术师、永生的蓝玫瑰、梦幻的萤火之泉……这一切的一切,汇成了一条长流不息的河川,那是生的欢愉。
“生欢。”就在阿法以为小小已经睡着的时候,有声音响起。
“什么?”
“酒的名字,就叫生欢。”小小闭上眼眸,不让晶莹的液体流出。
“生欢……么?”阿法喃喃道,用声音摩挲着。
小小变了,这改变正是他喜而乐见的。
许久,阿法发现小小因为醉酒而昏睡,而她的脑袋正好压在自己的腿上,他的脸上忍不住弯起温和的笑。
这明明是清晨,却叫人有像在夜里一般的感受。
微微倾身,看着小小的脸颊,阿法忍不住伸手去撩拨小小脸颊的碎发,想要将这心驰神往的面容看得更加清楚、印在心底。
“唔,许昕扬……”小小突然呓语低吟。
阿法触碰她的手一僵,收了回去。
他僵硬地起身,将小小平放在地上,伸手间有蓝色的光芒围绕她,接着往篝火里加了些枯木枝子,便转身走进了白桦树森林的深处,落寞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一片灰色之中。
躺在地上的顾小小缓缓地睁开眼睛,她一动不动,小手却抓紧了阿法刚才变出的用来给自己御寒的羽被。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满目灰白的天穹,蓄积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在羽枕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我未闻归期,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从此于我只剩下两条路,要么与世浮沉,要么逆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