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典型的“灯下黑”,人们往往对近在眼前的危险熟视无睹,无法及时准确地觉察出来。
易师真被高人等说的这些匪夷所思又动人心魄的故事描述深深吸引了,竟然忘了他最本质的身份。
高人等的话一套一套的,又唬得涉世未深的他们三人一愣一愣的,不愧是老江湖!差点被他哄骗过去了!
听到易师真的话,他们立即警惕起来,熊蹯连忙拉着苏合香退开一段距离,连易师真也举起了手中的铁灵芝,拿着像铁锥子的那一端对准了高人等。
易师真虽然看起来瘦弱,但是平常和老爹跋山涉水采药,劲还是有的,虽然打不过从小混大的潘志高和混三蛮牛他们,但是对付这个老头子,还是有把握的。
他刚才被高老头的一番话带偏了,现在又想到他刚才说要对苏合香“观察几天”,观察什么?是不是想看看能不能做成异药?并且他要找机会通知捉妖师和缇骑,来捕杀她?
熊蹯也蹲到地上,摸到了一块石头,揣在手里,铁青着脸看着高人等。
高人等充分感受到了他们的敌意,但他看起来很平静,毫不惊慌地说道:“你们先别急,我虽然是天命坊的药师,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举。”
易师真摇摇头:“我不会再信你了。”
高人等说道:“有些天命坊药师没有直接参与捕杀异族,他们只是从别的同行那里分点异族的血肉身体,来研制异方。”
“那也是帮凶!”熊蹯低声吼道,苏合香也紧紧畏缩在他的身后,脸色发白。
高人等摇头:“老夫却不是那样的人,连帮凶都算不上,老夫是通过献上了一株异药给天命坊,才获得了天命坊药师的身份。”
易师真道:“异药?什么异药?”
高人等慢慢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小小的药囊,给他们看,口中说道:“你们看这药囊。”
他们仔细看去,看到这个像小荷包一样的黑色药囊,十分精致,最突出的是上面绣着一株药草,枝干却只是用金色虚线绣成,并且只绣着一片金叶子,看起来光秃秃的。
高人等解释道:“在天命坊药师里有个传说,‘九叶一枝花,长生神仙药’,传闻世间存在这样一株仙药,吃了以后就可以长生不老。所以天命坊的药师在药囊上以这个传说为基础,绣上了这个图案,九品的药师就只有一枚叶子,一品的药君就有九片叶子。”
易师真道:“所以你就是最低等的药师?有这个传说为什么所有天命坊药师不去找药,非要去残害异族研制异方?”
高人等摇着头道:“后生,你想得太简单了。一方面这只是个传说,是从天命坊诞生之前就已经流传了,最早可以追溯到秦皇朝时期,一两千年过去了,谁见过这株仙药?这不过是天命坊故弄玄虚,增加天命坊的神秘程度,方便售卖他们的异方,就像老夫手里的这根幌子。”
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破幌子,易师真鄙夷地看了一眼上面那两句虚伪的话。
高人等毫不在意他的眼光,继续道:“另一方面,相比跋山涉水,钻山涧、探山洞、攀山崖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寻药采药人,抓捕异族省心多了。”
“缇骑本身就是锦衣卫的分支,是朝廷最大的特务机构,消息灵通,一旦发现民间哪里有异族的动向,马上就能调动缇骑和捉妖师前往捕捉异族。”
“比起一年到头翻山越岭可能还不知道有什么收获,反而会遇见狼虫虎豹、陡峰悬崖以致于命丧野外,甚至尸骨无存,抓捕异族的难度,跟捉拿通缉犯差不多。”
易师真手里拿着铁灵芝尖锥对准他,边说道:“你把那个药囊拿给我看一下。”
高人等的脸上露出犹豫神色。
熊蹯不耐烦道:“把他敲晕了,送到官府去!这老骗子,刚才就怕官府,肯定犯了事!”
高人等忙说道:“不是老夫不给你看,而是,而是这件东西,里面有秘密。给你看可以,千万不要打开,否则老夫也帮不了你们。”
易师真淡淡道:“你拿过来,我自有判断。”
高人等把药囊递给他,易师真拿到手里,感觉这长得像荷包一样的东西空空的,没有什么分量,可触手冰冰凉凉的。
仔细看那个绣图的旁边绣着三个小字,正是古朴的隶书的“天命坊”三字,除了这个,易师真也看不出什么了。
高人等在他拿着药囊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口里解释道:“十几年前,老夫无意间发现了那株药草,对照了所有的医书和药典,都没有找到这株药草的名字,想来极为珍惜。老夫一直想进入天命坊,所以就拿着这株药草去试一试,没想到还真的被天命坊看中了。”
他有些得意地说道:“这可是天命坊诞生百余年来,第一次为老夫破例!”
熊蹯质疑道:“你想进入天命坊干嘛?还不是想做哪些没良心的药师的帮凶?”
高人等道:“我们走江湖的,多条退路总比没有退路好。天命坊招牌响,闯荡江湖也更方便。不然你们刚才是怎么被老夫救回来的?要不是我,你们早就被人灭口了。”
易师真他们这才想起来,刚才这高人等的确救过他们一命。
易师真的防备心暗地里松了下来,不说猜透了高人等的真实目的,至少可以看出来他人并不坏。
但他依然好奇地想把用绳子束紧的药囊拉开,想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高人等看到他的举动,脸色大变,喊道:“易秀才,千万别打开,老夫这一次是认真的!”
易师真斜着眼看着他,想了想,把药囊扔给他,说道:“明明是空的,什么破玩意,吓唬你一下嘛!至于这么紧张吗?”
他又转头对熊蹯说道:“熊胖,算了,刚才他好歹也救过咱们一命,看他的样子的确不像说谎,姑且相信他。”
熊蹯把举起的石头慢慢放了下去。
高人等松了口气,收好药囊。
苏合香心思毕竟细腻一些,开口问道:“高先生,你到底因为什么经过这里?先是故意骗走了秀才哥的棍子,又是说我是异族,是不是早有预谋?”
熊蹯附和道:“对,天下这么大,你偏偏要走这里,遇见你偏偏让我们知道了一堆麻烦事,你肯定是想糊弄我们,浑水摸鱼!”
高人等撇了撇嘴角,表示不屑,淡然道:“老夫早知道这么麻烦,才不走这条路呢!老夫行走江湖,最擅长占卜测字算卦,号称仙人指路,百试百灵。要不是几天前给自己算了一卦,卦象显示是利在东南,老夫才不会往这里来。”
易师真自然不信,这什么仙人指路,就跟他卖狗皮膏药,却宣称是妙手回春圣人一样可笑。
易师真却忍住没吐槽,继续问道:“高先生,你能说说你到底找了什么异药,让天命坊这种杀害异族专门研制异方的地方,竟然会为了你的一株药草破例?”
高人等这次却难得摇了摇头:“知道太多对你们没好处。”
易师真嘀咕道:“神神秘秘的,肯定没好事。”
不过他心里知道,对于刚才关于天命坊、捉妖师和缇骑的这些事,虽然天命坊是江湖组织,跟他们普通人的生活有一定的距离,可多打听打听也不难知道,所以高人等说的很轻松。
但是关于高人等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他就缄口不言了。
这也很正常,毕竟他们也不熟,这种事关自身的秘密跟他们轻易说了才是怪事。
但这下易师真也不敢随便同他一起走了,他安排熊蹯和苏合香走在最后,他走最前面,把高人等夹在中间,防止他有异变。
一行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走到了易师真的家门口。
易师真突然发现家门紧闭,叫了几声“娘”和“大哥”,也没人答应,心里觉得奇怪。
他正想越过院子边半人高的围墙进去,却突然目光一愣:他看到自己的行礼还躺在苗圃里,砸死了好几株药草。
他明明让他娘在家里等他,并且他娘不可能这么没收拾,连他的行礼都没捡回去。
这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遇到了非常紧急的事情,让她连进院子的时间都没有!
可他跟她在院门口打了个照面,到现在也不过小半天的工夫,她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当时没说呢?又能去哪呢?
易师真愣在院门口,神态动作都有些不对劲,熊蹯忍不住走过来道:
“秀才,翻过去就行,愣着干嘛?怕踩坏了药草苗挨易老伯的骂?那让我来吧,易老伯平常最疼我了,骂我也抹不开面。”
易师真摇头道:“不对,我刚才让我娘在家等,可现在她突然不见了。”
苏合香有些害怕,赶忙走过来。
高人等闻言,仔细看着院门口凌乱的脚印,说道:“那可能是出事了,你们看这脚印。”
易师真连忙看向院门口,早上刚下过一场雨,湿漉漉的,有不少泥泞,的确看到有大小不同的脚印,十分错乱地在院门口踩在一块,然后延伸到大道东南方向的一条小径去了。
那边是一条易老大夫经常去采药的小路,通往一座小山坡,被各种杂树长成的一片森林挡住了,平常只有山上的樵夫走一走。
他老爹去县城出诊了,走的是他回来的那条大道,他母亲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往这条小路去的,很可能被地上脚印的人要挟了!
“走,去看看!”易师真脸色焦急地往那条小路赶去。
熊蹯也着急,看了一眼高人等,高人等点头道:“你们放心,我跟着去。”
一行人急忙往树林里赶去。
······
“潘爷,咱们为什么要走这一条道啊?”混三搓着脸上的爪印,血丝渗出来,有些生疼。
潘志高骂道:“废话,搞成这副鸟样,你好意思在大道上丢人现眼啊?”
蛮牛点点头道:“三哥,这条小路通往县城,虽然饶了点,但是基本上没人。”
潘志高三人边走边把衣服拧干穿在身上,刚才被易师真和苏合香一捉弄,身上脸上泥是泥,土是土,身上脸上都是血痕,十分狼狈。
他们跑开之后,到河的下游找了个地方,洗干净才往县城赶。不然他的面子可丢大了,说不定还能碰到素素,让她看到他这副模样,那简直要了他的命。
走了一会,混三眼尖,说道:“蛮牛,你是不是被鸟搞混了脑子,什么人少,那前面不是人么?”
潘志高也看到了,嘀咕道:“好像,好像是易老大夫他们,咦,怎么易婶子也在,到底怎么回事?”
蛮牛看了一眼道:“他们好像是跪在地上,前面还有几个站着的人。”
潘志高连忙示意他们低声,悄悄地拉着他们躲进了旁边的杂树林,慢慢地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