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师真追问道：“什么是照见鬼神？”
高人等不回答，只是低头自言自语：“不应该啊，老夫不会看错，是轻语族没错，可为什么能照见鬼神？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熊蹯沉声道：“老头，你最好相通，否则今天我真的不会放过你！”
看到他认了真，高人等嘴角一抽，咧着嘴笑道：“刚才都是老夫随口胡诌的，跟你们开玩笑呢！时候不早了，老夫也该走了！”
他说着，慌慌忙忙扯起幌子往前走去。
熊蹯往苏合香的腰间一扯，赶上几步，把一颗鱼雷往高人等的脖子上一挂，堵住他道：“今天要么你死，要么你给老子好好说清楚。”
易师真上来劝道：“熊胖，你别激动，这玩意挺危险，有话好好说。”
熊蹯摇了摇头，道：“秀才，其他事都能听你的，但苏合香是我妹妹，她的事，我不能轻易就算了。”
高人等嘟囔道：“什么妹妹，姓氏都不一样······”
熊蹯一瞪眼，大喝道：“表妹不行啊？！”
他的声音如雷在耳边炸开，吓得高人等一哆嗦，他脸色慌张，求饶道：
“小兄弟，我说的都是真的，至于她为什么能照见鬼神，我也不是很清楚。如果能找到她的父母，说不定我还能查明白。对了，她父母现在身在何处？”
听到他的话，苏合香的脸色一暗，熊蹯有些为难地道：“她，她父亲没有在这里，母亲，母亲已经······”
高人等立即换了一副嘴脸，板着脸，像是不容置喙地断然道：“那就对了。小兄弟，老夫的推测肯定不会错，老夫行走江湖，人品是极好的，怎么会骗你们？！你先松开，让老夫为她摸摸骨！”
熊蹯什么话也不说，取出火褶子放在嘴边一吹，就往高人等脖子上的火绳上点去。
易师真连忙去拦，真要点了肯定要闹出人命来。他拉住熊蹯，转头骂道：“老色鬼，你真是贼心不死，色胆包天！不见棺材不掉泪！”
“哎，哎！别激动啊，小兄弟！”高人等脸色一变，“老夫是认真的，摸的是头骨，头骨！”
苏合香走了过来，吹灭了熊蹯手上的火褶子，脸色平静地道：“胖二哥，没事，让他试试。”
易师真趁机把他拉开，熊蹯口中道：“老东西，你最好小心点，否则今天老子真把你点了祭河！”
高人等闻言，把幌子往地上一插，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往苏合香头上摸去。
苏合香安静地低下头，熊蹯在一旁威胁道：“老色鬼，小心你的蹄子！”
“唉，唉！”高人等连声答应，等他摸到了苏合香的头，像模像样地又是抓，又是按，又是轻轻地敲。
他憋着脸捣鼓了半天，才说道：“小姑娘，你除了心口疼，还能看见什么？能否仔细给老夫说说？”
苏合香低头想了想，说道：“我偶尔能看到一些人的背后头顶上有些奇怪的东西，像一阵烟雾一样，有些烟雾长得像他们自己，有些烟雾很奇怪，不仅是颜色不一样，他们的身体也扭曲了，各个身体部位都变形了，很可怕，可是他们自己却感觉不到。”
高人等问道：“那你有没有看见，没有人的时候的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在没人的坟地里，或者祠堂、土地庙、城隍庙这些地方，简单点说，有没有见过鬼神？”
苏合香摇了摇头：“没有，那样子看久了的话，眼睛会疼。”
高人等收回了手，疑惑地自言自语：“不对啊，按说如果是天目族的天赋，应该是‘见鬼行鬼礼，见神照神仪’，能看见鬼神才是啊？可你看到的不过是人身上的邪煞之气，这也不像是天目族啊？再说了，一个人怎么可能拥有两种异族的天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熊蹯不耐烦道：“高老头，你弄明白没有？”
高人等伸手示意他先别问，然后问苏合香道：“你跟动物说话，又是怎么回事？”
苏合香想了会，道：“就是它们发出的声音我都很自然地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像跟人说话一样。然后，我不用说话，也能指挥它们行动，比如我手一挥动，它们就往前跑。怎么说呢，跟村里的黄狗差不多，不过区别就是我能真切地明白它们的心思。嗯，大概就是这样。”
高人等点点头，道：“这倒是和轻语族的天赋一致。”
易师真见他确实有点道行，说道：“要不要找我爹去诊脉看看？他虽然是个老古板，但是医术这方面，能胜过他的人也没几个，说不定能瞧出什么东西来。”
高人等摇摇头，说道：“没用的，我说过异族和人基本上没差别的，连脉象也一样。如果他们不主动展示自己的天赋，是分辨不出来的。你看这小姑娘，如果她不说，你们能看出来她和其他姑娘有什么不同吗？”
易师真和熊蹯都同意他的说法，小时候苏合香就和正常人差不多，只是喜欢到河边玩，还能招来一群群的游鱼，可别人都以为是她撒了饵料而已。
当她告诉他们，她可以跟那些小动物说话的时候，他们也不过是以为这是小姑娘正常的幻想罢了。
即便是她常常发呆，并且说可以看到人背后和头顶奇怪的东西，大家也只是认为小孩子的眼睛亮，能看到一些异象，仅此而已。
这些丝毫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潘志高那些调皮捣蛋的人还喜欢叫她傻姑。
易师真说道：“就算是这样，咱们也先回去吧，让我老爹瞧瞧总没差，拿点治心口痛的药给合香吃，小时候她犯病都是我爹治好的。”
高人等也点点头说道：“你们不用担心，老夫跟你们回去，多观察几天，给你们一个说法。”
熊蹯也没办法，只好道：“行吧，不过老头你可别想溜，秀才，他就交给你了！”
易师真笑道：“没问题，丢了他找我算账。”
高人等斜着眼道：“你们把老夫想成什么人了？大丈夫言出必行，老夫人品可是相当好！”
熊蹯都懒得搭理他，正好走到了河边，他说道：“今天没抓到两尾鱼心头老是痒痒，不行，我还是得抓两条回去，正好给易婶子也尝尝。”
易师真也知道他有一种什么事都要按照他的方式办妥的毛病，比如给他一块圆饼，偏要先咬了一口给他，他看着那块缺了一角的圆饼，简直要发狂，恨不得把饼从他嘴里抠出来，然后贴到饼上，补合上缺的那一角。
如果那块圆饼上还撒了一层看起来细细密密又凸起来的芝麻，那简直可以要了他的命。他会立即把那一层芝麻给搓得干干净净，心里才舒服。
他也经常用这种小事故意逗熊蹯，每次都惹得他快要疯了，他和苏合香两人就在一旁大笑。
而且，这两件事他和苏合香都做过，那一次把熊蹯真的惹急了，他扣饼的时候差点没把易师真的舌头扯出来。
所以易师真也没阻拦他，熊蹯就熟练地脱下衣服下了水。
熊蹯在水中翻腾着，几上几下，水浪涌动间，手里就多了几尾鱼。他在河里兴奋地扔给岸边的苏合香，苏合香马上拿几根草绳串起来。
熊蹯虽然看着虎背熊腰，但是身体极其灵活，不仅是水里的“浪里肥条”，也是心灵手巧的糙汉子，从他大哥开始，都喜欢鼓捣火器，还制作出很多新奇玩意。
不仅如此，他对于要用到身体的事情，爬墙逃学，爬树掏鸟窝，和被发现逃学而撒腿逃躲避顾老夫子打手心，以及逃开树上马蜂窝蜇屁股，那速度都是一等一的，堪称蕲州县最灵活的胖子。
易师真突然想到，之前潘志高说的雨湖和河里有水怪怪叫，是不是就是水底龙王炮爆炸的声响？
不对啊，这件事他很早以前也听说过，那个时候熊蹯还没有捣鼓出水底龙王炮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高人等也兴致勃勃地看着熊蹯在河里捉鱼，他见过水性好的，可没有见过这么好的。
然而，他看着看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越皱越紧，口里还低声嘀咕：“老头今天也没踩狗屎啊，怎么会遇见两······”
“高先生，你在说什么？”
易师真觉得奇怪，出口问道。
高人等被他这么一打断，反正也想不通，索性不想了，便摇了摇头。
易师真却趁机问道：“刚才你说的天命坊，我觉得挺有意思的，能不能多说点来听听？”
高人等骄傲地一捋胡须，慢悠悠道：“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你必须以后都得称老夫为高先生，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别老头、先生的乱叫。”
易师真连忙笑着点头。
高人等想了片刻，才说道：“这天命坊的药师，研究出来的药方，我们都叫做‘异方’，因为他们都是用异族的身体作为药引子，来研制出来的方子，以便和普通郎中大夫的药方相区别。”
易师真道：“他们真的用异族的身体啊？怎么用？用哪些部位？会杀掉他们吗？”
高人等难得脸色一肃，说道：“当然会。他们为了研制出异方，无所不用其极，用他们的五脏六腑，用他们的血肉筋脉骨头，用他们的脑水眼珠，只要能赚到钱，他们都会不择手段。”
易师真拧紧眉头，道：“这么没人性的异方，也有人要？”
“要！怎么没人要！”高人等冷笑道，“天命坊药师的异方售卖的对象遍布了江湖上下的有钱人，还有富户豪绅，以及朝廷从县官到一品大员，只要有钱，都可以去买，也都愿意买。毕竟就算不能真的长生不老，物以稀为贵，用异族的身体炼成的药方，自己不服用也能向别人吹嘘一辈子。”
易师真点点头，道：“不说异族的身体，我听老爹说，很多人也都喜欢拿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泡酒。蛇蝎这类东西有没有用另说，不过那些拿动物的阳器生泡，拿老鼠甚至拿人的胎盘、夭折的婴孩这种恶心的东西泡酒，简直毫无人性，可那些偏方秘方越是邪乎，越是有人相信。”
同时他心里想，难怪刚才的人那么怕高人等，天命坊药师原来这么凶残，比提刀的屠夫和刽子手还厉害。
“确实如此。”高人等吐出一口浊气，“所以只要有人买，就自然有人卖，并且还是有组织地卖。天命坊，就是这么一个组织，而且还很严格，有森严的等级和行业规矩。”
易师真道：“他们也有等级？”
高人等点头，说道：“当然，天命坊的药师分为九品，最高是一品，按照品级分为四部，分别是‘君臣佐使’，他们有不同的职责。”
“药君的等级最高，一般是一品天命坊药师担任，职责是联络高层朝廷大臣官员和顶级富豪，甚至还有军队，专门为他们提供异方服务，并且管理下面的药师。”
“药臣一般是二品到六品的天命坊药师的称呼，他们辅助药君管理天命坊，并且掌管各个地方的天命坊堂口。他们同时负责发布寻药命令，或亲自寻药引子，他们经验丰富，感官敏锐，心思缜密，并且能研制出高级异方，是天命坊的中流砥柱。”
“七品到九品的天命坊药师作为药使，他们的主要职责是负责寻找药引子，也就是异族，并且联系其他人，一起围捕异族，将他们制作出药引子，研制出异方售卖。”
“药佐的地位最为特殊，也最为复杂，简单来说，他们可以制约天命坊一品到九品的所有药师，地位尊崇，权力很大。现在跟你说也理解得不透彻，没必要说得太多。”
易师真深吸了一口气，难以置信地感叹道：“没想到，江湖上竟然还会存在这么个神秘组织，江湖、坊间、朝廷、军队，无一不涉及，怎么我以前没听说过呢？连我老爹也不清楚，甚至异族也没听过几回，你老人家是不是又蒙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