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药到后,并不能救助病患,人接连死去,每日夜幕将领,胡江便会燃起焚尸之火,无数尸体消散在汹汹大火里,化成浓浓黑烟,直冲云霄。
胡江上空,经久不衰的黑火,成了积压在心头的阴云,衣沐华心里无比沉重。
太医日夜研制药方,没有一点成效,衣羽飞劳累病倒。
病人身子弱,衣沐华怕他被感染瘟疫,连夜送走衣羽飞和姚叶娘,自己留下。
王德负责研制药方,衣沐华每日都会询问药方进展,中药见效慢,药方研制得十分缓慢。
这日王德兴奋来找衣沐华,“我找到一味药兴许可以抑制瘟疫。”
衣沐华欣喜,“那还等什么,快用啊。”
王德摆头,“这药有毒性,最好用在刚染上的人身上,若是用在重患身上,他们顶不住,会立即死亡。而且我对这药没有把握,若是用在病人身上,他死了,那岂不是杀人了。”
衣沐华想了想,“那我们就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若是不愿我们就不用。”
患上瘟疫康复的人少之又少,衣沐华想有人会愿意赌一把。
随后他们问了一圈,大多人人都摇头,好在有一人愿意尝试。
王德将药用在他身上,前两日,这人病情没有加重,衣沐华心中一喜,寻思控制住了。
怎料第三日,这人忽然死去,新药失败,衣沐华和王德无比沮丧。
王德又将药方改良,之前的人死去,这回再找人,无人再愿意当试验品,新药方的研制停滞不前。
衣沐华心急如焚,又苦于无出路,愁得饭都吃不下。
段独眼见衣沐华一日没吃东西,怕她撑不住,端饭到她面前,“饭总要吃,你倒下了,这里就没人管了。”
“没胃口。”
“那也要吃。”
衣沐华拗不过段独眼,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后顿住,段独眼问,“怎么,味道不对?”
“这饭怎么是苦的?”
段独眼捏了几粒米送嘴里,“不会啊,没苦味。”
话说完,两人皆愣。
瘟疫初期,口苦没胃口,然后是发烧,紧接着便是昏迷不醒。
衣沐华染上瘟疫了。
段独眼慌忙叫来王德,王德诊断后,半晌不语。
衣沐华猜到自己真的患了瘟疫,段独眼说道,“我立即通知上面,将你转移。”
衣沐华摇头,“所有治瘟疫的大夫都在这,我能去哪?”
平成王为压制瘟疫,派来了最好的大夫,衣沐华出去,未必能得到治疗。
一阵沉默后,王德说道,“衣大人,您可愿意试新药方?”
没等衣沐华说话,段独眼抢话,“不行。”
王德:“我研究过了,之前那人死是药剂不对,开始我下猛药,之后要减轻,只要我量控制好,她不会有事,非但不会死,还可能痊愈。”
衣沐华:“所以你也不知量多少合适。”
王德愣了愣,如实点头。
衣沐华沉吟,片刻,“好,我来试。”
“你不要命了。”
“之前我劝别人试药,若现在自己不试,又怎么对得起那个试药死的人。”
段独眼知衣沐华打定主意,也不再劝,往外走。
王德连忙去煎药,衣沐华找来纸笔,准备交代后事。
提笔之后,又不知该写给谁了。
留话给姚叶娘,她见一次会哭一次吧,与其留信,不如留钱财给她,保她下半辈子无忧。
衣沐华列出自己的资产,声明全部留给姚叶娘。
没写完,王德端来一碗药,见她提笔,诧异道,“你写什么?”
“遗书。”
王德呆住,“这也太快了吧。”
他是大夫,见过不少身患绝症的病人,通常他们或嚎嚎痛哭或发呆,立即写遗书的,衣沐华是头一个。
“再说了,要对我的药有信心,我反复琢磨过剂量,这次不会有问题的。”
话有些耳熟,衣沐华打趣,“这话你对上一个试药的人也说过吧。”
王德尴尬笑了笑,差点忘了,当时衣沐华在旁边。
“喝药吧,凉了影响药效。”
王德眼巴巴的样子,衣沐华联想到潘金莲端药给武大郎。
罢了生死有命,她也不必太执着,何况这命本就算捡来的。
衣沐华深吸气,将药一口喝完。
王德心满意足,“我就不妨碍你写遗书了,我明日再来看你。”
被王德这么打断,衣沐华没了继续写的心思,索性将笔仍在一旁,吹了灯,上床歇息。
次日衣沐华睁开眼,对上王德的脸,吓了一跳,“你进来好歹说一声吧。”
“我是怕你昏迷,如今感觉如何?”
衣沐华认真体会自己,“头重,昏沉沉的。”
王德记下症状,去配药,半个时辰后送来药,衣沐华乖乖喝下。
之后两日,衣沐华虽没发热,但头愈发沉重。
王德声称已控制病情,衣沐华从他发虚的笑中猜到,他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得知自己大限将至,衣沐华又起了写遗书的念头,她坐在桌前,才写了公孙束三字,忽而眼前一黑,人昏了过去。
此后衣沐华如置身混沌,周围一片模糊,有时昏有时醒来,人动弹不得,眼皮重如千斤。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一双温暖的手握住自己,紧紧地,迷糊前握着,醒来后也握着,这人不必吃饭睡觉么,握如此久。
昏昏沉沉良久,一阵笛声入梦,似林中鸟鸣,溪流入潭,十分动听。
此后耳边常有笛声,心胸逐渐明朗,这日眼皮变轻,衣沐华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逆光之身形,笔直而挺,衣沐华动了动嘴,“三岁?”
那人身子晃动,走近些,当真是公孙束。
衣沐华心里一喜,旋即又忧,“你怎么到这了?”
“胡江瘟疫严重,你又病倒,圣上派我来监管。”
“此处危险。”
“你不是来了么,难不成我还比不上你。”
衣沐华凝视公孙束,终于见到他了。
公孙束俊美如昔,神色比以往更内敛,他是龙闽侯了,自然要沉稳,方才自己叫他三岁,实在不该啊。
出于歉意,她说道,“对不起。”
公孙束愣了愣,“为何道歉?”
“你是龙闽侯,我失礼了。”
公孙束点点头,说了声去找王德,转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