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湘院的嘉明苑
梁姣絮提着礼物带着笙儿在外面候着。
四处扫了扫,她并未看见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就这样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直到曹愈出来招呼她进去,梁姣絮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原来,是她单独和沈之巍吃饭。
跟在曹愈身后,梁姣絮大致观察了一二。
他步伐虽没有健步如飞,但却中规中矩,更不像陆酌眉宇之间表达出来的那种紧急。
而且,如果真的如陆酌所言,曹愈又怎么能亲自来接待她?
疑窦丛生,让梁姣絮提着礼物跟了上去。
曹愈推开了明嘉苑两边的门,屋内的陈设整体偏厚重的感觉,膳桌上空落落的,显然是还没上菜。
而且,屋内并未生炉,冷意从四周的墙壁发散而出,简直就是夺命而来。
如今,沈之巍就坐在膳桌的旁边,身板挺直,手里还把玩着一个小暖炉,大掌罩着自己的膝盖骨,揉了揉,扬起略微得意的双眸望着她。
刻意的刁难梁姣絮,让他威严的冷硬面容上情不自禁做出温和而又肆意的表情。
这种反常,在沈之巍把玩着手里的小暖炉不久后终于意识到了,他稍微弯了弯唇,脸上的温和褪去,这表情,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滑稽。
梁姣絮压住心中的忐忑,极缓的走了过去,福了福身这才道:“父亲。”
沈之巍哦了一声,抬眸扫了一眼梁氏的准备了礼物,显得很不受用。
曹愈看懂了沈之巍的用意,过去接礼物,放在一边。
曹愈今日看向梁姣絮的目光格外友善,似乎投去了期许的目光,还主动道:“梁小娘不必站着,坐下即可。”
梁姣絮如坐针毡。
沈之巍也沉吟道:“不过是随便吃顿饭,这般怯懦,可是有事瞒着我?”
梁姣絮心头想着,的确有事瞒你,但并非是我而是你的儿子沈微生啊,她又莫名其妙的当了一次挡箭牌。
“没。”她应声。
梁姣絮来的时候就知道,这顿饭决计不是那么好下咽的,用鸿门宴来形容再不为过了。
他们父子俩有猜疑,偏要隔着她这张窗户纸,相互试探有意思吗?
如果不是理智在控制梁姣絮,她真想对沈之巍说,她最不受沈微生待见,找她?没用!
殿内一瞬间安静了不少,梁姣絮跪的有些腿麻。
沈之巍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淡淡的对曹愈道:“让他们准备上菜吧。”
梁姣絮耸拉着头,被沈之巍的低喝惊的抬起头来。
曹愈从他身边走来,梁姣絮看到他垂在身后手骨上的确有瘀点瘀斑。
他的手指末端,指端关节也有细微的增生。
他是真的有患有虚劳之症!
如果陆酌没有说谎,那便是曹愈在刻意隐瞒什么。
不对,曹愈与她无冤无仇,没必要针对自己。
除非,他在为沈之巍办事,想要试探自己什么。
很快,梁姣絮就想明白了。
原来,这不过是沈之巍和曹愈的连环套!
思绪急转间,第一道菜,紫苏花螺上来了。
有侍女在他们两人旁边端上来青花瓷的碗筷。
两人视线相对,显得颇为尴尬。
紫苏的清香在空气中飘散正好中和花螺的鲜味,滋生出一股极为甘甜的别样味道。
而这味道如袅袅炊烟似的直往梁姣絮的鼻子里钻。
梁姣絮来之前早就已经是饥肠辘辘,眼睛盯着那盘菜,仿佛有光亮透出。
但是,在沈之巍这个长辈面前,她还是扼制住这种冲动。
站在梁姣絮旁边伺候的侍女,在沈之巍的命令下,往她的碗里夹了一些菜。
接着,梁姣絮的耳边传来沈之巍的声音,低沉到让人觉得遍体生寒:“尝尝看,这道菜如何?”
梁姣絮认为没那么简单,面上却一副很受用的模样。
用筷子勉为其难的夹里一块。
却因为花螺被油烹饪过,异常难夹。
夹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吃,梁姣絮无奈放下。
许久之后,梁姣絮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复而把目光定在紫苏身上。
她心里暗戳戳的发狠,在配合着手中的筷子,用着巧劲。
紫苏好夹,连带着筷子被梁姣絮放在嘴里。
紧接着一阵苦涩从她的口腔里蔓延,甚至紫苏的叶子在触碰嘴唇的时候,梁姣絮才发现异常的扎人。
原本,梁姣絮在美食面前是挪不动脚的,但她现在成功被膳桌上的这道菜劝退。
原本在心中计划好的回答,也因为沈之巍莫名其妙给她施加的压力,搞得有些诚惶诚恐。
梁姣絮算是明白了,沈之巍的阴险之处。
思及此,却见曹愈递给沈之巍一枚银签。
沈之巍抬起头,略有些诧异的看着梁姣絮,顺势递给她一枚银签:“别不好意思,尽管敞开怀的吃,别跟我客气。”
梁姣絮眼底泛着泪花,强行挤出一丝微笑挂在嘴边。
这人,忒虚伪!
尴尬的接过沈之巍手里的银签,梁姣絮拿着花螺吃了起来。
两三口后,她便适应这样的凝重气息,开始活跃起来。
沈之巍不合时宜的问她:“你觉得这菜怎么样?”
梁姣絮如实回答:“挺好吃的。”
沈之巍似乎很受用,微笑道:“既然觉得不错,那就多吃点。”
梁姣絮另辟蹊径,低头用银签扎了好几块花螺肉放在碗里。
态度诚挚,最终不厌其烦的…剥累了。
她拿着筷子挑了挑里面的肉,塞了一腮帮子,夸赞道:“不错,好吃!”
沈之巍眼底闪过错愕神色,这老大媳妇不知道是傻,还是装的,倒真是从善如流。
他本想刁难一下她的,没想到这梁氏吃的还挺来劲。梁姣絮认为自己没有任何问题,边吃边露出委婉的笑意。
沈之巍这才淡淡道:“曹愈,将梁小娘为我准备的礼物拿上来,让我看看。”
梁姣絮怔了一下,放在膳桌底下的手攥了攥,也不知道这礼物算不算的上好…
拆开之后,才知道是两个核桃。
沈之巍顿了一下,脸上的神色如常:“梁氏,给我的这个礼物,究竟何意?”
“改善老年人记忆力,开发智力,补脑,送给老人最为合适!”梁姣絮道。
沈之巍却笑了起来。
仿佛听到了顶好的笑话。
“你这是暗讽我愚钝!”沈之巍觉得梁氏还真是胆、大、心、细!
梁姣絮从善如流,回答道:“不敢。这本是个真心实意的礼物。”
只是现在用来讽刺他们这群黑心的家伙最好!
儿子和老爹一样不靠谱!
沈之巍也不兜圈子了,简单粗暴的问:“你何时看出来的?”
“就在刚刚。”梁姣絮丝毫不怯场,淡淡道。
是梁姣絮太嫩了,如今才看出端倪。
曹愈本就是陵湘院的掌事,除了沈之巍,整个沈家都是他一手把持。
可见曹愈对沈之巍的重要性。
试想一下,他生了重病,沈之巍又怎会不知晓?
而之所以不顾及,无非就是想隐瞒下来。
也恰好说明了,沈之巍此人的心机。
他们合起伙来自导自演出来的一场大戏。
看的是她梁姣絮的为人。
顺势再推波助澜,利用自己看一看朱氏有没有二心。
“不知道我的做法是否符合父亲的心意?”梁姣絮反问。
沈之巍拍了拍手,从前是他小看了梁氏。
曹愈拱了拱手,对梁姣絮笑道:“如今爷是真的承认你和公子的这桩亲事了。”
“有必要嘛?我随时都可以走。”梁姣絮还懵着,态度疏冷。
“你觉得呢?不是我沈家的人,我会和你费口舌?”沈之巍道:“再者,我无权替老大给你和离书,这忙,我无法帮你。”
“但,我也不会向你收回之前的财物…就当是对你的奖赏!”
奖赏?梁姣絮气笑了,冷冰冰的问道:“为什么选中我?何时,有这苗头,我改!”
沈之巍神色依旧不起波澜:“选你还需要理由吗?你能猜到这一切,并且通过我的考验,这就足够了。”
沈之巍觉得如果他的儿子能有梁氏这样的女人帮衬,未来在仕途上也会走的长久吧。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也是他考验梁姣絮的原因。
这种白得的便宜,他岂能拱手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