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春去秋回。时如白驹过隙,花费六年过了前两关,谢云书接下来直至七巅的考验,依然都是在恒山群峰之间渡过。
除了最艰难的第一关,第二关“终壁剑岳”突破之后,谢云书亦如同第一关用“风神、雷神”两术,独创“风雷朝金阙”一般。
在学会了将自身功力凝作“终壁剑岳”后,谢云书同样如愿以偿,发挥自身特长,结合“土神”神术,使得终壁剑岳变为攻守裕如之招。
简单来讲,就是随他把“真元护体”又或者“五岳移峰诀”与终壁剑岳结合。
需要守时,就以山之沉稳厚重加固剑岳;需要攻时,便令终壁剑岳无相挪移,随心调整角度,如泰山轰坠万钧之势砸落,形成无坚不摧的决杀剑式。
前者加强了防护之效,谢云书不改其称谓,依然以“终壁剑岳”作为招名。后者综合五岳移峰挪岳镇碾之意,名之“恒山·贯天门”。
反正恒山流都喜欢“贯”,那他就接着贯——
两关一过,之后又是不计年限,四关连破。但与第二关相比,总归是一关难过一关。纵使是谢云书也不能免俗,唯有持之以恒,苦修不缀,方得将历年经验,尽数转化为自身所学。
七年,恒山第三巅。
得益于“水滴穿岳”之考验,使得谢云书对“上善若水”之包容无常,理解得更为透彻。
而在第三巅上,上天下地,四方六合,八荒九野,唯有暗云沉霾,不见半点曙光,给人逼仄窒息之阴郁压力。任凭谢云书以力驱散,却是泥牛入海,不闻半点水漂。如果强行闯入其中,则连三巅都无法得见,永沦黑暗世界之中。
这一关的关键,在乎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
刻意强求突破,不思迎时之变,顺势而为,则徒废机心,难以越过此关。当不惧承载污秽,与之共存,收敛张扬之势,既要有鲲鹏翱翔天地之雄心,亦可如清道夫蛰伏同尘。若水一般,混同分合,皆在一心之念。
谢云书龟息定气,若与天地俱同,沉静清修,不引暗云中沉埋的敌意。其间,不眠,不醒,不休,不动,矛盾统一。
恍惚间,似乎仅剩下谢云书领悟此点后,最后并指一剑的万千微末气芒,向黑暗中发出的片羽灵光感应,使之彻底融入阴霾昏暗世界,借敌力量,向外飞悬,直至自然漂浮至界外边缘,感应到外部风雨激变之刻,绽放出万顷金光,予三巅之上的谢云书警示——时机已至!
剑气如飞羽,不着内力,飘忽无定,如果半途与敌内劲相交,则顺势融入敌人真气灵力,因势利导借力突进,直至锁定敌寇,方将散乱的周天灵羽,汇成一把璀璨之剑,出其不意,一举诛敌。
此为恒山心流之——“恒山·羽光斩”。
不过,对于谢云书来说,若仅得此奇招,却嫌不足。过去常年有望海潮相伴,不难感应鲲鳞神韵,得窥鲲“起于北冥入南溟”的超脱之变。
对于柷敔来说,鹏化回归虚空,是她之超脱。而从鲲忘我遨游天地的逍遥畅然之中,谢云书却得了一套身法,两招掌法,暂不细表。
三巅一过,甫又十年,恒山第四巅接续三巅,却是在风雨狂袭,加剧黑暗覆身的恐惧重压下,觑得真正的破关机会。
这阵苍穹降下的暴雨,虽使破关更险,也搅乱了阴霾常定不变,四面八方皆一样的黑暗死寂,以及那没有任何回应的绝望感。而在“羽光”辉耀的一瞬间,天外若有紫气祥瑞,从颠簸纷乱的阴霾缝隙中照进第四巅。
值此期间,谢云书便只需汲取各方穿透阴云重霾,绵细若存的“紫霞”,将之与身串联与外界遥相呼应,积蓄清圣之功,使得自身功力在外界风雨磨砺下,坚持十年,亦是增长十年。
直到他完功边缘,阴霾最外层的黑暗,已被紫气彻底附着,与中央四巅上的谢云书连成一气,反向锁定,只待摧枯拉朽之爆发。
此为恒山心流之——“恒山·紫气贯”。
于焉十年一过,四巅拔升又起,续复五巅长考。
到了此时,紫气东来,黎明破晓,赫然再无“和光同尘”之必要。
二十三年,隐忍敛翼、积蓄蜕化,直至此刻,便是彻底破关之刻。
谢云书将点点羽光燃烧,把十年积累的紫气作为薪粮,身成高升昊光。一十五年,不吃不喝,只在第五巅上,将自身化作一轮皓日,焚尽天地恶业,照遍寰宇昏暗,扫荡天地邪氛。
这一过程,极为考验功力根基,尤其十五年下来,光是烧功力,差不多就能把人给烧晕,可想而至其中艰险困难。
当然,平时对敌总不可能让你慢慢烧,肯定是一下子就让太阳“氦闪”了!
这一招对邪魔外道杀伤之效惊世骇俗,乃为恒山心流之——“恒山·皓日轮”!
三四五巅为一连串考验,“羽光斩”、“紫气贯”、“皓日轮”,三招连续,可拆可合,变幻由心。这也正是恒山心流绝学特性之一——不管里面什么招式,同样不限于此三招,最后都可以合成一招,倍增神威,属实精妙绝伦。
而经过三十八年苦修,谢云书不知不觉发现,自身功力霍然踏破了七重天仙的门槛,比起失去所有功力时,还要更进一步——没有血统、没有系统,没有外物,纯以愚公移山之恒念,万事脚下始,无论身心皆满足已极。
不过,剩下六七巅,仍然得过。而第六巅却像是前续关卡之综合。仅仅将连排的终壁剑岳,排出了十里地出去,剩下最纯粹的力量考验。
“恒山·风雷贯!”
一剑之下,剑岳摧毁过半,旋即修复完整。心领神会,谢云书并不气馁,定睛凝神间,再一提功力,却将相同之招越十二重,正是风雷十二贯。
这一剑下去,剑岳仍余四分之一。谢云书差不多把握关窍,因此亦不耽搁,再一剑骤至“风雷十八贯”,终将这一道长城一样的剑岳,给彻底摧毁了。
然而一山方倒,一山又起。七巅几乎已是恒山修者小圆满之最终考验。但数万仞的天刃峰高耸如云,凌越天穹,只是往这那么简单一竖,看着整个就让人头皮发麻。
打个形象的比方,假设谢云书现在巨人变身后有三百米,那大概都没有天刃峰的百分之一高。
而天刃峰乃至刚之峰,比起终壁剑岳还要硬实许多,是为七巅最后的一道壁障,不仅要求灵思巧破,更须更高数曾的功力,方能突破此限制。
换句话说,第六、第七两关,前面是让谢云书综合前关所得,映证多年修为。后者则是回归至简,打熬肉身功力,谋求破巅之法。
纵使谢云书早就明悟刚柔之理,仍必须老老实实深修二十二载,将真身功力推至天仙七重境满,方才开始最后的破关之旅。
“明说了这一关考验是破至刚之峰,那么就该是用至柔之剑去破。”
功力一到,要破天刃峰,也就没什么难的。谢云书早就知道该怎样做,只见他以风云为刃,霎时周天风云作剑,自行汇聚而来,虽是轻飘至柔,却仅轻轻往天刃峰一绕,便已将谢云书功力尽数灌入山体。下一步,谢云书想把它切成什么形状,就能切成什么形状。
此为——“恒山·风云斩”。
当然,既有至柔云剑,现成摆在面前的,也就有了至刚之剑“恒山·刃天一”。返璞归真,乾正坤清之后,当若擎天之柱,不屈不折!
自此,七巅考验终结。就在恒山天刃峰被无穷柔力,化成齑粉的一瞬间,谢云书脚下风雷顶随之消散,进入一片无垠星河。可不等谢云书观察未知之地,便闻一声轻佻诙谐男音,朗朗传入耳中。
“玉人又没躲,不必四处张望。提前说好了,你要是能逼玉人我饮酒,就算你踏过了八巅。而只要你能跟我打平,那就算你合格过关。”
“那我没从八巅峰学到东西,岂不是亏了?”
“不用跟天窍里的造物对练,而是跟剑谪仙的兄弟切磋,玉人看嘛……我才是做了亏本买卖!”
星河倒悬如明镜,四下一片澄明,仿佛倒映着恒宇虚空。吞云吐雾,喷出一口神醉梦迷的烟香。淡金发色的男子陶醉其中,居然准备了裘毯长椅,横身斜躺,双眼半闭半开,半梦半醒地与谢云书交谈。
“反正你不打我,也出不去。想要结束九巅考验,总该有点胆量嘛——嗯?玉枢风雷印!”
劈头盖脸,几见瞬影风雷,弹指呼啸而至,丝毫不留情面。月无缺虽惊不乱,神醉烟斗轻点虚空,只见似是而非的招式信手拈来,有着月无缺强烈个人风格。
不拘一格、潇洒不羁之性的风雷印,偏斜歪扭,却又正中贯耳风雷,双双一震而散。但两股风雷之力,散入虚空,却无半分外泄余劲冲击。仿佛星宇恒定,亘古唯一!
“你还真不客套——不过,够快、够准,够狠,算是有我恒山特色。”
“彼此彼此,有本事别扔毛毯。”
“这条裘毯,可是家兄杀了南海作乱凶兽割下的毛皮,玉人一向珍惜的紧。对了,你该不会七巅一过,只学了剑法,不懂得近身交战,非要坏了、脏了我这条裘毯不可?”
月无缺既承担第八关的考官的职责,那他至少过了前八关,说不准九关亦然。不必留手收念,谢云书灵机应变,毫无虚掩,提手便是风雷贯抢攻。
一转烟斗,同样巧化风雷。紧随其后,雪白长毯凌空飞袭。月无缺踏虚而行,脚不沾地,陡地以背一点畅毯腾身疾进,双双加速电驰,疾奔谢云书而去。
“你要是拿你底力跟我拼功力招式,或许我还忌你三分。但这样比试,难道不是自取其短?”
“若靠功力催动招式才赢你,那不是更加无趣?”
谢云书一掌接住长毯一端,只觉其上真力,足可移山填陆,却犹能稳稳接下。
而就在裘毯卷成一团,即将落入谢云书手心时。月无缺眉心一紧,如有洁癖,翻身落地,居然一手探出又从另外一头将之揪住拉开,相互争锋不让,暗渡神霄之劲。
谢云书只觉手心一麻,但在撒手瞬间,他另外一掌已携裂空穿云之威,隔着长毯反击了回去。
“呵,有趣。”
裘毯终究是一条裘毯,当不得两人深功撕拉拽扯。月无缺素来珍惜剑谪仙给他的东西,烟斗一敲,即已不知将之收到何处。
而受谢云书近身一掌按胸,月无缺竟是不闪不移,道:“第八巅,如你周遭所见,亦如我身不动——恒宇星云。”
“嗯?”
不知是力散星宇,又或物我唯一。这一记刚猛掌力,悄无声息,便已被月无缺消化。弹指之间,又是攻守互易。
这一次,月无缺留了神,定了心,尽将三十六雷霆手一一使来,顿时找准了谢云书的弱点。毕竟穿云掌之类的掌法,早就跟不上谢云书该有的水准。
而这三十六雷霆手,乃月无缺独家之学。虽似穿花拂柳,月下蝶舞,但举手投足之间,月无缺皆带雷霆之劲,不仅令人穴位酸麻,有力难施;更使功体闭塞,越战越弱,直至彻底封闭,任人鱼肉。
所幸恒山九巅历练,看似是在练剑,实则锤炼各样武道。而天窍历练所得,亦全由个人领悟而来。也是这一甲子以来,谢云书各项武学之大成。
面对三十六雷霆手,谢云书身影骤然一闪,令月无缺一招落空。紧随其后,月无缺匆匆一瞥,谢云书背后若有鲲吟长啸,振翼高飞,浩瀚一掌似生吞天声势,扶摇直上青冥,浪涛倾覆大洋,以恢弘克机巧,浩浩荡荡,非雷霆手能挡,瞬息扭转颓相。
“这一招叫什么?”
“振鳞横海击三千!”
飘袖一抽,翩然后撤,仙姿渺渺。不予硬接滚滚涛涛之掌劲,月无缺稍一思量,凭着自己的文化素养,猜测道:“那下一招,岂不是——举翼抟风扶九万?”
“没错。”
“一宏大一超脱,超脱逍遥……恒山心流,竟还有如此之变。看来你过去见过诸多新鲜事物。”
恒山心流,并无定式。像是月无缺的“玉枢流派”,就与剑谪仙极不相同。就像谢云书过了七巅,除了恒山心流固有的招式,自己也能结合自身所得,领悟出别样的招式用法。
眼见谢云书有此悟性,月无缺总算认可了对方是个对手,手里突然取出一支象牙号角一般的玉质酒壶,沉吟道:“躲过我那一记雷霆手的又是什么身法?”
“醉仙望月步。”
“人都不醉,望什么月?”
莫名无厘头地仰起下巴,月无缺既似傲骨峥嵘,又如单纯自恋,嬉笑轻骂道:“纵使玉人是那皎洁无缺之月,又岂是给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看?”
“这边结婚了,免絮叨。不过,不是说要我逼你喝酒才算过了八巅?”
不知何时,谢云书眼中的月无缺,已将手中弯月状的酒壶高高抛起,洒落的醇香酒水当空连成一线,仰首串喉落胃,一气呵成,只余香气氤氲,弥漫开去。
但只区区一口,月无缺顷刻已然双颊通红,醺醺然,醉烘烘,颠步倒行。看得谢云书不得不在心中吐槽一声:酒中菜狗!
“你没听过,什么叫酒疯知己千杯少?”
“疯子的疯是吧?”
“嗝——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