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夫人。”
“先脱了鞋子,跟我回江家。”江夫人把流苏披肩搭在她肩头,耐心地为她擦干湿发,黑布鞋不防水,早就湿透了,还沾了不少泥土,穿久了容易着凉。
车子启动,平稳向前,车内的温度让她暖和了一些,僵硬的手指动了动,艰难地脱掉鞋子,十根脚趾早泡得发白,趾腹起了褶皱,她把自己缩成一团靠在江夫人的肩上。
雨滴打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悦糖心盯着脚尖发怔,瞧,危险一旦落到爹娘身上,她是镇定也没了,智谋也没了,毫无长进。
“送我回家吧。”她喉头发涩,声音也有些空,“万一我爹娘突然回家了呢。”
“那就转道。”江夫人吩咐司机。
到了巷子口,江夫人还要再送,被她谢绝了:“麻烦夫人派人帮我寻找吧,有了消息可以打楼姨家的电话。”
少女撑着大黑伞,瘦弱的背影似乎都要隐没在漫天的雨幕里,江夫人轻叹:“这孩子,真是可怜。”
雨声里混着脚步声,还有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油纸伞上的闷响,那声音很近,似乎就在隔壁,钟云不禁想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悦糖心换了身衣裳,拿毛巾细细给吱吱擦干,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外面的天色极暗,乌云太过浓厚,连一丝月光都不见,桌上的烛火轻轻摇曳,算是唯一的光亮。
她坐了一夜,天都亮了,外面的雨还没停,只是变小了不少,蒙蒙细雨,空气潮湿而滞涩,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她的眼珠子动了动,有了神采。
“悦小姐,江夫人打电话说还没找到,她会继续派人去找,让你照顾好自己。”那是楼姨身边的女佣。
“好。”她垂下眼,语气里是浓浓的失落。
女佣出了悦家,又去了隔壁钟家。
“今早江家来了电话,说是找了一整晚还没找到悦家父母。”
钟云醒得早,正在边看书边喝粥,粥烫得很,她一口一口吹凉了,喝得很慢,听到这话,她手一抖,瓷勺子落进碗里,声音清脆,她问:“糖心的爹娘不见了?”
“应该是的。”
她抬眼看了隔壁,爬山虎早被雨打得七零八落,破碎的绿叶堆在墙角,想起昨晚的脚步声,她心底涌出浓烈的不安。
中午时分,小雨停住,乌云总算散去,微弱的阳光洒落,悦糖心等来了林清风的威胁,他亲自来的,穿着干净整洁的西装,梳着溜光的西式分头,肤色比三个月前黑了些,多了几分硬朗,骨子里的流里流气不加掩饰。
少女的脸色极为苍白,愈发衬得红唇灼艳,似是早早预料到一般,见了他也没有惊讶,静静坐着,带了似有若无的笑意。
林清风把高秋娘的银耳环丢在地上,高高在上地得意:“是不是很眼熟?”
“三少爷绑走我爹娘,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林清风上前几步,捏着她的纤细的下颌,咬牙道,“自然是把你对我做过的事情还回来。”
做火头军的三个月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悦糖心,都是她,害得自己要在这里受苦,跟周兰的事情也被揭发出来,他恨不得把人抓起来,生生折磨死。
“那好啊,放了我爹娘,随你处置。”
他在少女的身上看不出任何的慌乱和恐惧,反而是心平气和地在跟自己谈条件,林清风要的才不是这样,他想把悦糖心踩在脚下,让她求饶,让她认错!
“现在的情况,你该好好求我,说错一句话,你爹娘可就没命了。”林清风勾起邪笑,拍了拍她的面颊,话里是浓浓的威胁。
“可三少爷要的不是他们的性命,只是我乖乖听话,他们出了任何事,我都不会再听话,不是吗?”
自己反而被威胁了,林清风气不过:“那你试试?”
“三少爷,还是不试了,等我亲眼看着爹娘回家,再上你的车,可好?这事还是不要被林督军知道得好。”悦糖心看着他。
林督军是他最惧怕的存在,教子极为严苛,要是知道儿子绑架人甚至害命,结果可就不止是做火头军,甚至会把他直接丢到监牢里去!
“我凭什么相信你,放了你父母,到时候你跑了怎么办?”
“三少爷家大势大,想要绑架一个人有多容易,我再蠢也知道,该让三少爷消了气,把之前的事解决掉,才能得长久的安宁。”
林清风被说服了,贫民如微末草芥,很轻易地被他踩在脚下,她逃得了一次,还能逃得了千次万次么,倒不如让自己折磨一番,说不定还能捡条命苟活。
悦糖心随他到了路边,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亲眼看着爹娘被送回了家,这才上了林清风的车,她眼睛有些酸,爹娘身上都脏兮兮的,不知道受伤没有。
见她言而有信,林清风笑道:“你还算聪明。”
林清风坐在副驾驶,悦糖心跟两位副官坐在后座,她被挤在中间,一路上极不安稳,左右晃动,时不时挠挠后背,时不时理理衣裳。
车子开去了码头,深蓝的海面上停了不少货船,码头边有很多仓库,储存各种海运过来的货物,两个副官押着她进了存鱼的仓库,里面充斥着鱼腥气,几乎要把人熏得昏过去。
这里温度偏低,因着隔壁就是冰库,最珍贵的鱼都是冰冻储存的,最大限度地保持鱼的新鲜。
仓库昏暗,白炽灯晃了晃才亮,她被重重地丢在地上,地上的水混合着泥土脏污,隐隐泛着腥气,她的白衣裳脏了一大片,不禁蹙眉,有些嫌弃。
在这样的环境下,少女的神情终于有了起伏,林清风稍稍满意。
“三少爷打算打一顿扯平吗?”她的声音里带了试探,在空旷的仓库里飘荡,回声不断。
“哪有那么简单。既然到了码头,先得让你吃点苦,再由船送去南洋卖到堂子里。”这时候,林清风才说出了他的计划,这是没打算放过她。
“还要卖到南洋去?”她往后缩了缩,终于露出几分恐惧。
“是啊,这三个月你的日子太好过了,我的日子不怎么好过,我总要让你的余生,难过难过。”林清风格外得意,她越恐惧,自己就越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