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叫吴正根,就住在辛程所管的普外肛肠科里。
术后静养让他的伤口基本长齐,两天前家属就嫌住院贵要拆线出院,后来在辛程的劝说下才勉强多住了两天。
钱对吴家的重要性,其实在病人来急诊的那天就可见一斑。要不是吴正根难受得不行,恐怕连120的急救车都不会去喊。
进抢救室之前,他老婆还在嫌抢救车的出车费太贵。然而刚抖抖索索地付出100多块钱,之后像雨点一样的检查单和病危通知单就把她看傻了。本以为进医院后挂挂盐水就能回家的,没想到最后还要手术。
这大大超出了她的预算。
腹腔探查一般不涉及昂贵的器械,手术费用对普通工薪阶层来说是个打击,但绝不是无法承受。
但吴正根的家很特殊,一星期用掉小半年的家庭支出是非常致命的,况且这些支出还都在别人的口袋里。当时还是辛程出面,用科室大主任的权力帮忙出掉了一部分手术费,否则病人连手术室的门都进不去,得活活死在急诊室里。
至于后续的检查项目,也只是做了必要的部分,其他一切暂缓。
腹痛腹胀外加休克,首选就是腹部ct,然而外急把ct和替代的b超都省了,用了只需付一支针筒钱的腹腔穿刺。
术后,省钱的操作也仍在继续,波及到了方方面面。
镇痛泵肯定不会有,补液用最便宜的,抗生素用最普通的。至于其他检查一律不做,就等着伤口长好后尽快回家。
好在术后第四天辛程偶遇了徐华胜和季广浩,闲来说起这个病人,引起了季广浩的共鸣。
在吃这顿饭前,季广浩就已经往病人的住院账户里打了1万块钱,声明只能用来做检查和后续治疗。为防止家属搞什么骚操作,他特意签了资助委托的字条,把钱的支配权交给了普外科。如果这些钱如果没用完,会在病人出院后重归季广浩的钱包。
这是季广浩一拍脑袋突然想出的方法,看上去实行得还不错。
所以就在前两天,也就是病人术后的第五天,他找到了刚从米国回来就标下一块地的老友朱岩,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朱岩本身就有自建私营医院的计划,季广浩的基金完全可以成为一种很好的慈善宣传方式。
确定有可操作的空间,两人一拍即合,所以就有了这场饭局。
至此,病人的检查进入了第二阶段。
1万检查费额度到手,医院各系统的检查开始同步进行。从简单的询问既往史开始,吴正根的病史就像本尘封了许多年的历史画卷被丹阳医院徐徐打开。
他的症状实在太多了,细数起来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那么多年过去却一直处在放任不管的状态。现在已知需要进一步检查的症状就有十多种,散布全身,涵盖了五大科室。
“这么多?”
祁镜虽然也猜测是个多器官受累的疾病,但没想到波及会如此之广。当然,老年人各项器官功能都已经开始衰退,加之生活环境差,生活习惯也很不健康,难免会有一些慢性病在身。
所以这些症状都需要一一甄别,不能一股脑绑在一起来看待。
不可能因为一起盗窃案发生在凶案现场,就一口认定这个盗窃犯就是杀人犯,这叫不讲理。
一切还是需要等到检查之后才能做出下一步判断。
“辛主任,我有空去你科室看看病人行吗?”祁镜笑着问道,“问问病史看看病例,如果不方便,不问病史也没事......”
“病人需要接受不少会诊,各种检查不断,看病例倒没什么,见病人就算了。”辛程哈哈笑了两声,接着说道,“不过你真没必要特意跑来,因为后天大礼堂就会有这个病人的病例大讨论。”
“就是当初熊勇大主任开的那种大讨论?”
“对,心内、肾内、血液、消化、风湿免疫的几位主任都会到场,对了,还有就是我们普外。”辛程看了看他,说道,“你如果想来,就和崔玉宏一起吧。”
“好,那天我肯定来!”
......
结束了饭局,祁镜又和老同学聊了会儿,直闹腾到十点多才彼此道别。
对于跨年,纪清和朱雅婷的要浪漫些。
先在高档餐厅里吃顿烛光晚餐,之后上私人游艇欣赏了滨江两岸灯火。跟着标志性建筑上的灯光倒计时倒喊了几个阿拉伯数字后,他们还跑去电影院刷了一波通宵电影。
相比起来祁镜和陆子姗的就要简单许多了。
两人在岸边感慨过去那年的奇妙重逢,互相祝福了两句便匆匆回家了。
高中两年的早恋经历,分手后四年的真空期,现在回想过往两人依然能走到一起很不容易,也很幸福。花样繁多的浪漫反而没有这种简单的情感交流来的真实,毕竟他们还需要留着精力为第二天的工作做准备。
元旦当天,陆子姗就得四处奔走约见客户,自从米国回来后,她的工作量持续走高。
当初定下的助理律师工作还剩半年,等到六月底,只要不出什么岔子,以她现在的工作能力签约自己老师的律所不会有太大问题。她最大的敌人就是经验和案源,这需要慢慢积累,急不得。
至于祁镜,元旦当天虽然轮休,但还是心里痒痒地想要去诊室看看。
实习生不可能永远待在一个科室实习,走了胡东升和高健,整个内科急诊的实习生水平出现了断崖式的暴跌。王廷不在,颜定飞又不太说话,单靠屈逸还真怕他有些扛不住。
而且一星期没碰急诊病例,全靠胡东升在汇报,看不到病人和病历记录本,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踏实不下来。
除了自家诊室,吴正根也是祁镜的重要目标,下班之后去普外溜达一圈也不错。
早上八点,祁镜换好了一身白大褂走进了内急诊疗室。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和胡东升一样,扫一眼病号卡片墙,把这些天进急诊观察室的病人都大致看上一遍。
之后便是看看今天的排班表。
两位坐诊医生早就知道了,不过实习生的排班计划不由医生管,而是各个实习小组的组长自行分配。新来的这个实习小组比较特殊,汇集了好几位差生,实习都不太走心。
其实医科大学也和普通大学一样,有优等生就会有差生。
这里面涉及到了学校经费和生源的问题,独立的医科大学为了保证经费会降低生源的门槛,也就会造成学生能力的参差不齐。
98年高考只要能进一本线就可以进丹医大,有不少人进来只为了混个文凭,毕业后就会改行。实习生有这种情况难以避免,可大学那些辅导员还不走心,随便分组的结果就会搞的临床科室非常被动。
这种现象直到过了好些年,医科大学纷纷并入综合性大学,得到了充裕的资金后才有所改观。
至于现在,除了忍还需要防。
其实内急的受灾情况远没有其他住院部来的严重,实习生的工作只是繁重并不费脑。但碰上了秦雪峰这么一位副高,情况就有些不一样了。
他在自家科室里都不怎么管病程录,自然会有主治、住院帮他管。所以这种习惯沿用到了急诊,有些时候病人来的太多,他一急就会把病程记录让实习生代劳。
实习生代劳肯定方便,连字都不用写,但收益与风险是并存的......
上午八点是查房时间,医生和实习生全部出动,整个诊疗室里就留下了一些没能带走的病历记录本。祁镜按照以往踩雷的惯例翻出了几本看了起来,刚第一本就差点让他把嘴里的豆浆喷在桌面上。
半小时后,两位实习生结束查房工作,刚准备等抄方,就受到了祁镜的“召见”。
“这三本病情记录是你们俩写的吧?”祁镜从十来本有问题的记录册里挑出了三本,丢在了两人面前,“都写的什么玩意儿?自己好好看看!”
两人把记录册拿在手里,有些无辜:“祁学长,你怎么知道是我们俩写的?”
“就你们ab组合那手狗爬字,多有特点。一个写得头重脚轻,另一个偏旁部首都是散开的,傻子看了能猜到。”
祁镜笑着拿出第一本,是个冠心病合并心律失常的病人:“我们来看看开头第一句,......患者神清,生命体征平稳,一般情况可,胃纳好,二便自如。你来解释解释这个‘自如’是个什么意思?”
“这是秦老师说的,按事实来写,要实事求是。”小a辩解道。
“实事求是?”祁镜看向了一边还在写医嘱的秦雪峰。
秦雪峰听到“自如”两字也在纳闷,见了祁镜的视线,急匆匆离开座位上前一看。白纸黑字,还真就是这么写的,他气不打一处来:“实事求是不是随便改词!自如是什么意思?伸缩自如?来去自如?你的二便来给我自如一个试试!”
“哈哈~”
“你还好意思笑?”祁镜拿出另一本,拍在了小b同学面前,“这个上消化道出血的病人,你是怎么写的?什么叫‘呕血两堆’?”
“我不是说有20cc吗?”秦雪峰在一旁恨铁不成钢。
祁镜笑了笑说道:“他倒是改了,只可惜改成了直径20cm。”
“什么?”
两人沉默不语,只能乖乖认骂。
要换成以前的祁镜对这种事儿反而不太在意,笔误谁都会有,责任医生每次都看上一遍确认就行了。可现在秦雪峰年岁上来以后记忆力有些衰退,尤其熬夜班没法和那些年轻力壮的比,精神一不集中就会出现差错。
上次还把处方单上的“肌苷”写成了“肌干”,让药房的同事笑了好几天。
气得王廷把退回来的处方揉成一团直接砸在小b的脸上,直接开怼:“你怎么不写鸡肝猪肝呢?味道多好啊!”
不过实习生犯了错也没法多说,一般就骂上两句算了,严格些的或者情节严重的会罚以多次抄写。这些个条例也都记录在了王廷的小黑本上,每年新来的实习生总要把里面的条款轮番过一遍才舒坦。
祁镜也只是来排雷的,喷人惩罚的工作自然有秦雪峰来完成。
这些笑料笑个两声就忘了,真正能让他感兴趣的只有病例而已。
在病历记录册里翻来翻去倒是有一个病人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54床有点意思......”
“哦,那个男孩子啊,凌晨两点去的隔壁普通急诊,说右手行动受限。怀疑是脑血管问题就由我们收下,观察观察。”秦雪峰忙完查房吃起了早饭,回忆道,“他晚上和女朋友跨了个年,也没干什么事儿,回到家手就变得有点不利索了。”
症状提示的应该是很普通的神经病变,但做了个头颅ct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
“手部有没有外伤?”
“没有,我们特地全查看了一遍。”秦雪峰喝下豆浆,缓了口气,“刚才查房,情况变得越来越麻烦了。我已经叫了神经内科会诊,过会儿楼上查完房就会下来。”
一般症状、体检和影像学检查指向相背,就应该好好地做进一步检查。
除了这个病人外,还有一个咳嗽待查的。人也是从隔壁普通急诊转来的,连续咳了大半年。去其他医院查了之后诊断是咳嗽变异性哮喘,开了不少药,但效果都很一般。
最近天凉,她的咳嗽变得越来越严重,药也快吃完了。因为刚毕业开始工作,时间有限,所以一下班就来了离公司比较近的丹阳医院,准备开点药就回家。
不过接诊医生留了个心眼,还是劝她做了几个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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