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磨蹭蹭地干什么?还不赶快下来!”
凶悍又粗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让她落在轿帘上的手抖了抖,随后她深吸口气,定了定心神,拉开了轿帘。
“哎呀,这位官爷,这是怎么了?”
她脸上带着虚假又谄媚的笑,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例行检查。”
官兵仔细看了看她长相,又看了看手中的图纸,摇了摇头。
“这马车上还有什么人?”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士兵上前一步,直接拉开了轿帘。
“娘!”
稚嫩又惊恐的声音传来。
“官爷,这可使不得,我家小宝得了怪病,见不得光的。”
她脸色看上去像是极为焦急。
士兵仔细打量着季熙半晌,“让他出来检查。”
“官爷,这...”
“少废话,要想出城门,就必须检查。”士兵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目光如刀子一样落在她身上。
“小宝别怕,就出来站一会就好了。”她低声哄着,半抱着季熙将他放到了地上。
士兵毫不客气地扯开了包着季熙的脸的斗篷。
“啊!”
刚一看到,士兵就吓得收回了手。
那是什么脸,怎么会满是脓疮。
“娘,我怕。”
带着哭腔的稚嫩声音,让人心中一颤。
“小宝别怕,别怕...娘在呢。”她说着,赶紧将斗篷又给季熙遮好。
“官爷,实不相瞒,妾身这次出城,就是为了寻名医为这个孩子看病,还请官爷通融通融。”她说着,声泪俱下,在某个不经意间,将一张银票放到了士兵的手中。
“也是难为你一个妇人家带着孩子看病了,放行。”士兵满意地收起了银票,向着前面做了一个手势。
拦路的栅栏被缓缓打开。
“谢官爷。”
她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将季熙抱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彻底出了城门,她一直砰砰直跳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季熙,我们出来了。”她看着窗外新鲜的风景,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
天知道她刚才有多紧张。
“嗯。”季熙低声回应,用手帕擦掉了涂在脸上的颜料,他脸上的脓疮是他自己画上去的。
“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她转过头,一下子撞进了那双纯净如碧空的双眸。
她心神一滞。
莫名的喜悦从心底升起,日后,她是不是可以一直这样在他身边了。
“去帝都,我要给我爹娘报仇。”
如碧空般的眸子像是霎那间被乌云蒙住了,带着几分令人窒息的灰暗。
季熙说这个话的时候,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
以前的他如风清雪霁,是光明磊落的君子,而现在的他,像是覆上了一层阴霾,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
她心中一痛,鼻子没来由地一酸。
她从他的双眸之中,看出了他的支离破碎。
那是一个人,陷入仇恨的泥沼中的悲戚与决绝。
这也是那一场大火之后,季熙第一次开口说他的爹娘。
“嗯,你不论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她低下头,偷偷掩去快要落下的泪。
“你其实不必...”
“不必什么,不是说好了,你做你坚持的事,我做我坚持的事吗?”她有些偏执地转过头去,不再看季熙。
马车几乎走了快一个月,他们才到达了帝都。
可是来帝都后,事情却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季熙几乎奔走了所有可以给季家平冤的地方,可是没有任何用。
甚至,他们因此惹来了杀身之祸,若不是有季熙精湛的机关术,恐怕他们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而这一次,季熙用了很多钱打点,才让她进了公主府。
没错,当初进公主府不就是为了申冤吗?
絮儿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抬起头不甘心地看向季熙。
“阿熙,你为什么不答应,你不是说可以求公主...”
“别说了!”季熙眼底浮现出一丝无奈,“我只是想让你安心地待在这里,其余的事,我自己一个人去做就行了。”
“你要做什么?”
“他要告御状。”
季熙闻言身子一颤,他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清冷如仙的少女。
第一次,他觉得在某个人面前,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无处遁形。
她知道自己和絮儿的事,知道有人想要他们的命,甚至知道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江城季舒白大人,是个好官。”
月清歌仿佛喃喃自语般说道。
这句话原不是她说的。
而且她当初听到云妃同宗政霖说,“江城的季舒白大人,是个好官,如此磊落之人,不多见了。”
“是啊,哈哈哈...可是现在,没有人会再信他是个好官了。”季熙朗声大笑道。
“现在人人都说季舒白季大人是个贪赃枉法,为了一己之私残害百姓,最后东窗事发,自焚于家中的罪人。”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父亲一心为民,呕心沥血地只为了一方平安,甚至为了挽留他的百姓,一再拒绝了升迁的批文。
他一生磊落,两袖清风。
却被人害得惨死,甚至死后还被万人唾弃。
为什么!
这吃人的世道,哪还有什么公平正义。
“阿熙。”絮儿带着哭腔,她看得出来季熙现在的情绪快崩溃了。
“我信季大人,是个磊落之人。”
如清泉击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季熙心中顿时清明了几分。
“谢公主。”季熙抱拳,恭敬地向着月清歌行了一礼。
不论是否真心,这句话就足以让他行这个礼。
“在季家出事之前,季大人曾亲自上了一道奏折,只不过...被压了下来。”月清歌蹙眉回忆着。
这是几月之前的事了,当时她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截下奏折的人,恰好是她当时正怀疑是苏后爪牙的一个官员,那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被她派人监视着,所以才知道他压下了季舒白上的奏折,而季舒白这三个字,她曾听云妃提过,所以有印象,便也记住了这件事。
只是她不知道奏折的内容。
没过多久,就有消息传来帝都,说是季舒白畏罪自杀,自焚于家中。
听到这个消息,她当时就觉得蹊跷,只是并没有深究,毕竟季舒白就算是曾因清廉磊落而被受人们传颂,可他只是在江城做官,实在是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况且她当时在宫中,也是风云诡谲,步步危机,便没有再想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