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和徐子陵这两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被请进了被修建得很有一番风味的宋府。
负责招待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银须”宋鲁。当时寇仲和徐子陵初出茅庐,和他们的干娘傅君婥正遭遇着宇文化及的追杀,被贩盐的宋阀船只搭救。
宋鲁对他们俩以礼相待,并没有因为他们俩出现得过于巧合，且还救下了来刺杀他们宋阀少帅的沈落雁,而对他们俩质疑有加。
寇仲和徐子陵却反而有点拿不准了。
宋鲁似看出他们的疑惑,哈哈一笑：“两位小兄弟不必拘束，既是玉致说你们俩无大问题,那便是没甚问题的,何况你们俩少年英才,便是有眼光的，谁不会见猎心喜呢。”
寇仲心想：‘宋玉致在宋阀的地位,比我和小陵预想得还要高。’
徐子陵亦想到了这点,心想这次寇仲的图谋定是要落空了。
他们两人中寇仲更为外向,回过神来后跟着道：“论起少年英才来，我们兄弟俩是远远比不上宋小姐的,今次即使没有我们兄弟俩出手，想来以宋小姐的智勇双全,定能大胜而归。”
只不知道她和婠婠那个魔门妖女要私谈什么？
宋鲁与有同感道：“玉致那孩子确是个机灵鬼，虽说有时候爱玩闹了些，她还美曰其名那叫什么劳什子幽默,我们常常拿她没辙。”
徐子陵和寇仲对视一眼,这难道是在为宋玉致和婠婠的绯闻辟谣？
对此寇仲觉得是有那么点必要,如果不是宋玉致毫不犹豫地削掉边不负，他几乎都要信了她和婠婠确有一腿。
说曹操曹操到，打野完的林宁回来了。
她已去掉了易容，露出了原本的真容。
说来也奇怪，明明和先前那个假宋玉致是同样的脸，可寇仲还是能一下子就区分出来。就他自己来讲，若是他事先就见过宋家小姐的话，绝对不会把她认错。
“玉致。”
“宋小姐。”x2
林宁先叫了一声宋鲁，又和寇仲与徐子陵打了声招呼，招呼他们坐下说。
宋鲁有点惊讶：“不想玉致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宁长叹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寇仲：“……”
徐子陵：“……”
宋鲁：“……这两句听起来别有一番韵味，只并不那么讲究格律和对仗。”
寇仲：“……”认真的吗？
徐子陵：“……”
林宁清了清嗓子：“但包含了我浓烈的情感，只是鲁叔就不要当着外人的面过问这等私密的事了，我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寇仲：“……”还真没看出来。
徐子陵：“……”
他们俩更倾向于认为这样私密事，不能当着他们这宋阀的外人来讲。等等，人家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林宁微微扬眉看向他们俩，在那明净锐利的目光下，寇仲和徐子陵以为他们的小心思都会无所遁形，这让他们俩心中凛然，下意识坐得更正。不料林宁第一句话却是：“傅君婥傅姑娘是否已不在人世？”
寇仲一愣：“是。”
“我阿兄对傅君婥难以忘怀，我这儿便有额外关注了她，何况我很怀疑傅君婥便是将杨公宝库的消息在中原散播开来的始作俑者。”
寇仲不喜她这么说起傅君婥，尽管她说得没什么错，当下便截断道：“宋小姐亦对杨公宝库有兴趣？”
宋鲁皱起了眉。
林宁神情自若：“你们不必动怒，即使我没有因我阿兄的缘故对傅君婥爱屋及乌，但我也能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至于杨公宝库？说实话我和宋阀对其兴趣都不怎么大。根据我对杨公杨素以及其相关人士种种作为的推断，我大致可推断出杨公宝库中都有什么，你们得清楚像粮草、兵器等战乱必备，即使是杨素私下转移它们，也总是会留下可查的痕迹；
更不用说建造那么一个宝库，所需要的建材都非是大风刮来的，哪怕杨素将负责修建宝库的匠人在宝库建成时系数灭口，可匠人也是有爹有娘的。
更何况全天下够资格来设计宝库的人寥寥无几，准确来说也就只有‘天下第一巧匠’鲁妙子一人。”
寇仲脱口而出：“鲁三！”
林宁眨眨眼：“你以为鲁三和鲁妙子有关系，所以我能从他口中知道内-幕消息？若是如此，那我刚才可真是对牛弹琴了。”
徐子陵不卑不亢道：“只是难以想象宋小姐能窥一斑而知全豹。”
林宁并不以为意：“没关系，也不差你们俩。”
徐子陵：“……”
寇仲：“……”
宋鲁舒展了眉头。
林宁看到了他：“啊，我把鲁叔你给忘了。”
宋鲁：“……”
林宁撑着脸颊转过去看寇仲和徐子陵：“你们俩是不是觉得平衡了？”
徐子陵：“……”
寇仲：“……不懂宋小姐你在说什么，只是我想宋小姐能屈尊降贵地和我们两个无名小卒说那么多，总不会是因为令兄的关系对我们格外优待？还有如果不是我和小陵见识过岭南的繁荣，还有宋阀的种种神奇之处，我都要怀疑宋小姐就杨公宝库说那么多，只是想先卸下我们的心防，再进一步诈我们了。所以宋小姐为何不开门见山呢？”
林宁眼尾上挑：“还有小脾气了啊。”
寇仲：“………………”
徐子陵：“……”
林宁正色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们俩是探听到李密刺杀我的密谋，便一路跟着李天凡等人入岭南，想助我挫败他们的阴谋。不管你们的目的还有什么，但这个情我不会不领。”她说着长身而起，郑重朝寇仲和徐子陵作了一揖。
她这么做，让寇仲和徐子陵再觉得委屈，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顷刻间什么所剩无几了。
其实寇仲和徐子陵对林宁观感不差，其中有对于她年纪轻轻就有一番大成就，且还是武功只比他们高不会比他们低的尊崇；
还有就是他们俩本来就对宋阀有好感，而林宁这个少主虽说很不按常理出牌，可奇怪的是他们俩并没有觉得受到了怠慢，也没有先前面对其他高门大阀的自卑感。那感觉就好像他们其实已是朋友了，能够随意调侃打趣的那种。
别提眼下人家将话说得那么坦坦白白，致谢起来也真挚得很，反叫还抱着其他目的，也没帮上多大忙的寇仲和徐子陵不好意思起来。
宋鲁笑而不语。
徐子陵不禁好奇道：“宋小姐说我们此行还有其他目的，不知是说什么？”
寇仲耸肩道：“这也没什么的，我们兄弟俩确是想拉近和宋阀的关系。”
林宁神色平和：“我理解，像我将两位留下除了感念两位的心意外，还主要因为我知道两位从东溟派盗得了一个事关重大的账本。你们追来岭南的目的中，也包括和这账本相关的一项吧？”
两人心中暗凛，不想她寥寥数语间能将整件事推测到八-九不离十，寇仲叹道：“玉致小姐真厉害！”
寇仲接着说道：“没错！那宇文化骨将我们娘打成重伤，以至于她重伤不治身亡，这个仇我们誓死要报的，而我们从东溟派偷来的账本上，包含了宇文阀向东溟派收购兵器的记录，我想若是我们能去告御状，就能借此为我们娘报仇了。只是皇城非是那么容易进去的，我们也没那么容易面圣，故而想借助宋阀的力量。”
徐子陵接着道：“宋小姐似乎并不惊讶？难道东溟派和宋阀已就账本一事打过了招呼？”
“实不相瞒，我宋阀有意交好东溟派，故而想卖个人情给他们。不过你们大可放心，我不会将你们当人情卖给他们，毕竟相比将账本交还给东溟派，让你们去告御状要来得有意义得多。”林宁并不掩饰她的目的，“也就是说，我们宋阀可助你们成功告得御状，这是一拍即合的好事。”
寇仲很明白无论是账本上的宇文阀，还是李阀，都是宋阀逐鹿天下的对手，那若是能借昏君的手削弱他们，宋阀自是乐见其成的。
且林宁这么摊开来说，也更好让寇仲接受。
只是还有一件事，“不知玉致小姐要如何处置沈军师？”
林宁并不隐瞒：“沈落雁归根到底只是马前卒，比起她，我更愿意对李天凡以牙还牙。”
寇仲嘟哝道：“堂堂瓦岗军中第二号人物，竟让玉致小姐说成是马前卒。”
林宁不置可否：“我说过吧，我们的关系还没有熟到你能这般和我说话。”
寇仲：“…………”这根本就是翻脸不认人吧。
寇仲和徐子陵被安排在驿站住下，这次他们倒没有见到那个叫林宁的吏员。等养足精神后，他们俩没忘和跋锋寒去说一声，又分析起他们从宋阀那儿旁敲侧击来的信息。
“李密的天下有四成是沈美人帮他打下的，这样的智囊放到哪儿都叫人争着收到账下的，为何玉致小姐却偏偏很爽快地放了她？陵少，你怎么那么看着我？”
徐子陵斜眼看他：“你叫她玉致小姐。”
寇仲摊开手道：“啊，我懂你什么意思了。是，我承认我来这之前是有意来出英雄救美的，我还都想过拿杨公宝库来当聘礼，好叫宋阀把他们的千金小姐嫁给我，可我现在可没这样的心思了。除了宋阀根本不会拿玉致小姐当筹码来争天下外，还有你也看到了啊，那玉致小姐根本就是有颗放荡不羁的心，我无福消受啊我。”
徐子陵淡淡道：“你为何不干脆说她有特殊癖好。”
寇仲摸着下巴道：“依我看她更多是口头上说说，不然宋鲁说起来时就不会那么轻松惬意了。”
徐子陵若有所思道：“那么说你还有机会。”
寇仲：“啊？”
徐子陵带着笑意道：“做上门女婿啊，日后说不得就是驸马爷了。”
寇仲：“…………”
寇仲回过神来后揽住徐子陵的肩膀，猥琐兮兮道：“我要是驸马爷，我就禀玉致公主让咱们兄弟俩娥皇女英共事一妻。”
徐子陵：“……去你的！”
寇仲赢回一局哈哈大笑起来，也没把此假想放在心上。
不过真要说的话，他们这个假想就没假想对，毕竟若是宋阀建立新朝，那林宁根本就不会是公主，而是亲王或是太子，更或者一步到位直接称帝，到时候怎么还会有驸马一说。
先不提宋阀何时建立新朝，就说当下他们一举拿下了沈落雁，还有溃逃未遂的李天凡。李天凡乃李密的独子，为人可以说是文武双全，跟着李密征战数年，在瓦岗军中也颇有威望，总体来讲他的地位是要高过沈落雁的的，尽管也不能和林宁在宋阀中的地位相比。
宋阀若是以牙还牙，无疑能重创李密。
这在林宁这儿也是没什么好回转的余地，这事儿是李密先做初一，她后做十五罢了。
至于沈落雁？
沈落雁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军师，只她对李密忠心耿耿，很难让她改投他人门下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放她回瓦岗寨，让她将其在宋阀的所见所闻带回去，引得李密的小团体内讧——林宁可是让他们怀疑起他们内部出了内贼，且这内贼地位还非同一般。
此外，还能刺激李密尽快出手杀翟让，进一步引发瓦岗军分崩离析。
再来说婠婠。
边不负是单婉晶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亲生父亲，这可给东溟派一个大人情，而在婠婠和边不负中选择杀了边不负，会给阴癸派一种两权相害取其轻的错觉。
到底比起边不负这个长老，在天魔大法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婠婠才是阴癸派中除“阴后”祝玉妍外，最重要的那个人。若是将婠婠如何，那就等同于彻彻底底得罪祝玉妍，尤其是如今和慈航静斋传人师妃暄进行正邪大战的非常时刻。
不过林宁也没那么轻易就放走婠婠，那并不现实，即使是对灵慧通透的婠婠来讲。
林宁提出了一项交易。
这项交易涉及到了听从祝玉妍的魔门中人荣凤祥，也就是北方第一大富豪，其掌管着北方的大部分贸易。
先前林宁和她二叔宋智提到过从经济层面入手，来对突厥不战而胜。
即对突厥的贸易往来中，中原商贾通过交易来占据绝对主动地位。
像是从突厥收购羊绒羊皮羊肉，中原商贾这边拿粮盐铁器等来换，而中原商贾背后是一整个中原，并不会愁从突厥收购来的货品无处可卖，而随着这项交易在突厥地区变得越来越重要后，变得突厥会依赖起这项经济链。
而等到突厥可汗发动对中原的攻击，那中原商贾这边就掐断这条经济链，到时候中原这边经济并不受到什么影响，可突厥就不同了。
他们会大受打击。
林宁倒也不怕突厥不会同中原做交易，无论到哪儿，粮、盐等都是必需品，且这时候的人还没有意识到战争也可以这样。
又林宁所能控制的经济命脉，如今多集中在江南，往北就鞭长莫及了。
若是以祝玉妍为尊的荣凤祥能够相让，那就省却了林宁很多功夫。
可这怎么看都对阴癸派没什么好处，其实不然。
旁人不知晓，婠婠还是知晓占据蜀中的“胖贾”安隆是魔门中人，同时是魔门两派六道（阴癸派、花间派；补天阁、邪极道、天莲宗、真传道、灭情道和魔相道）中天莲宗的宗主，为祝玉妍的头号仇敌石之轩马首是瞻。
如今林宁控制江南经济，蜀中那一块就在其中，否则也不会在修建了从岭南直北而上的驿道后，第二条要修的水泥路就是通往蜀中的。
当然了，除了要压缩安隆的生存空间外，还因为林宁有意拿下蜀中这一大块。
说来在蜀地，有三大势力。除了宋阀的亲家独尊堡外，还有帮主为“枪霸”范卓的川帮，和被称为“猴王”奉振所领导的巴盟。在这三大势力的联合下，在隋朝政权崩坏的当下，他们在巴蜀改蜀郡为益州，保留原有的政体，不称王称霸，只专心等待明主的出现。
此事说来还是解晖一力促成的。
当年宋阀会和解晖联姻，也不外乎是因为解晖在蜀地的影响力很大。只是两家联姻，也没能够让解晖多偏向于宋阀，这其中原因复杂，但不可否认的是有慈航静斋的原因在。
不提解晖同样暗恋梵清惠，就是如今天下该知道慈航静斋传人下山选明主的都知道了，在其传人选出明主前，解晖都会保持中立。
也难保师妃暄选出明主后，解晖被人家振臂一挥就给挥走了。
须知道巴蜀临接萧铣和巴陵帮，实力不弱，谁知道到时候会多出多少节外生枝来，林宁自是要先下手为强的。
话又说回来，林宁和婠婠这么交易，她是委婉地表达了魔门内部争斗，她更倾向于站婠婠这边，而婠婠和师妃暄的正邪斗争？林宁虽然没有下包票，可她非会偏向慈航静斋的，除非慈航静斋会选她做明主。
就目前来看，这个可能并不高。
再有就宋阀目前的发展来看，非正统儒家外的其他家发挥的作用比重不小，而林宁本身出自道家，多少还是博得魔门点好感的。
魔门的起源正是西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被儒家正统打压的诸子百家开始进行有机结合，后来还吸收了张骞出使西域后带来的西域外来文化，渐渐成就了如今的两派六道。
当然了，延续到了如今，魔门的宗旨也多有变迁，只是想借改朝换代扶正自己的思想还是一直在的。
只拿这个来说事，林宁也只是那么一忽悠，她也不认为真能把婠婠忽悠瘸了，好在她和婠婠的谈判中，她才是占据主动的那个。因而婠婠即使没能被最后一点忽悠住，前面林宁所透露的立场，也足以她能够做出部分让步。
转过来说寇仲与徐子陵，林宁倒是没想着虎躯一震，就能把这两人收于麾下，那她可实在是比他们俩还龙傲天了，眼下还是叫他们俩出去兴风作浪去吧。
林宁这么想着，转头就听只专心做定海神针的宋缺提及了寇仲。
却没提起徐子陵。
林宁略一想，便知道宋缺的心思了：“寇仲那个年轻人确于刀道上有独特的见解。”徐子陵更爱赤手空拳，寇仲却是持一把叫井中月的刀，当时在破庙前就亮了一手，足够叫宋阀高手高看一眼。
只是无论是林宁，还是宋师道都用剑，也难怪宋缺对用刀还用得很趁手的寇仲稍微另眼相看了。
宋缺随口道：“我记得他比你还年长一岁。”
林宁耸了耸肩：“我阿兄喜欢他们俩的干娘，论起来他们俩还得叫我一声姑姑，那我叫他们年轻人也无可厚非嘛。”
宋缺尽管不出门却是什么都知道的：“你说傅采林的大弟子傅君婥？她即使不死，师道也不能娶她进门。”
林宁“唔”了一声：“倒也是，我只听我阿兄喜欢她，可没说傅君婥喜欢我阿兄。阿耶您别瞪我，您是不知道您多有威慑力。”
宋缺：“……”
林宁皮了回来：“我知道您要说什么，然而若我们宋阀志在天下一统，那唯汉人正统论必定是进行推陈出新的，最起码得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就像我们对待外来种族以及文化一般。阿耶，不是我说别的，就是咱们平时吃的胡瓜，胡桃，胡豆等等，可不都是外来物。”
胡瓜即黄瓜，胡桃即核桃，胡豆即蚕豆，就连大蒜这会儿都叫胡蒜。因为这等作物原产于亚洲西部，部分原产于地中海、非洲或印度，它们大多是通过路上丝绸之路传入的，故而大多带有“胡”字，就像称呼如汉族以外的民族，都称呼为胡人一般。
眼下胡人多是说塞外的游牧族群。
宋缺没动怒，只沉声道：“你在避重就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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