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紫荆仰天狂笑,精致的五官扭曲在一起,诡异尖锐的笑声像突然崩裂的琴弦撕扯着神经,她的目光空洞无物,乌黑的眼瞳深处漫出无尽的绝望与死寂。
“姑娘,你变了,你以前从不会如此小心谨慎,工于心计,你若是看谁不顺眼,恐怕只会当众给那人一刀子,可是现在呢?你现在的样子与我有什么区别?”紫荆盯着青鸟,嘴角轻扯,笑容似是嘲弄,似是不屑,狞笑道。
青鸟一愣,仿佛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硬生生的将她的心砸出一个窟窿,血肉模糊,周匝的气温似乎骤降,脊背上一片寒凉。
紫荆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或许虚伪,或许怨毒,或许嫉恨,却从来不像此刻的一番话,如此真实,如此残忍。
她的确变了,变得小心翼翼,谨慎筹谋,变得放不开手脚,她有了越来越多恐惧的事情,最可怕的是她竟然连战胜这些恐惧的勇气都没有,甚至不敢去忽视逃避,只能日复一日的面对着恐惧着。
“至少我不会去害人。”青鸟淡淡的说。
紫荆不屑的轻笑,嘲弄道:“你已经害人了。你知道我的孩子的名字吗?他叫景恭。”
青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低下头。
景恭,恭敬,她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
“如果不是因为你,公子不会送我入宫,魅惑帝心。如果不是你,夜湛然不会让我怀上孩子,你以为夜湛然妃嫔众多,为何只有我一人怀有子嗣?那是因为所有受过他宠幸的妃嫔都在事后服下了避子药,在他心里,只有你一人配生下他的子嗣,而我和我的景恭不过是为了将你逼迫到天元的一个诱饵,他知道你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挑起两国争端,也知道你不会对萧长信坐视不理,谁让他是因为你中毒的,谁让他是萧长律的弟弟,谁让你爱萧长律!”
紫荆剧烈的咳嗽一声,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一丝乌黑的血痕,语气却依旧阴狠。
“你怎么了?”
青鸟附下身,伸手去捉紫荆的手腕,心头一颤,思忖间,手却被狠狠甩开。
“还满意你知道的吗?”紫荆冷冷的说,伸手擦去嘴角的血丝,似是毫不在意自己已经中毒的事情。
“夜湛然,他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青鸟盯着紫荆,目光不由黯然,紫荆的孩子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她始终心存疑虑,如此便全解释通了。紫荆背后的人是林逸,这个孩子注定会沦为林逸把持朝政的牺牲品,可是夜湛然怎么会让林逸得逞呢?只要先将孩子的母亲除掉,将孩子交与一位任由他摆布的妃子抚养,再将林逸除掉,他便再无后顾之忧。可是他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直接除了林逸和紫荆,再将孩子交与他人抚养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还要封林逸为太子太傅?除非紫荆,林逸,夜湛然达成了什么交易。
“夜湛然是个聪明人,他要你和林逸的命轻而易举,何苦如此大费周章,封你的景恭做太子,林逸做太子太傅呢?想必紫荆你出了什么锦囊妙计吧?”
紫荆轻轻一笑,说:“姑娘是绝世聪慧之人,不妨猜一猜。”
“我不杀你,只是因为你有孩子,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出卖林逸,所以我费点心思猜猜你的阴谋又如何?只是紫荆我告诉你,若是我身边之人有丝毫损伤,我会尽数在林逸身上讨回来,要一个人生不如死,我很擅长。”青鸟微凉的指尖掠过紫荆的脸廓,声音淡淡的。
“你敢!”紫荆尖叫了一声
青鸟叹了口气,静静地说:“我为什么不敢,你都可以变得满腹心机,为什么我就不能变得铁石心肠?紫荆,不要挑战我的耐性,如果我是你,就会安安分分的养育自己的孩子,你的孩子他不应该成为宫廷阴谋的牺牲品。”
对于紫荆,她自问已经做的足够多了,可是,那个孩子,那个因为她出生的孩子,她终究是怀了一丝愧疚。
紫荆突然笑了,眼底一片湿润,面目狰狞,冷冷道:“出生在皇宫的孩子,哪一个不是满腹算计,被那个皇位诱惑着,景恭的出生就是为了公子。”
青鸟心头一颤,紧握的拳收的越来越紧,扬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落在紫荆的脸颊,看着她嘴角溢出鲜红的血,脸上道道红痕印在白皙的肌肤上,心中竟然没有半分快意,只是觉得可悲。
“疯子,你已经疯的无药可救了,夜湛然要你的命这个决定做的真是英明,只可惜他不应该让你死的这么舒服。”
“我是个要死的疯子,可是我为公子疯癫,为公子去死,他也不会看我一眼,他眼里心里全都被你一个人填满了。”
紫荆笑的惨淡,摇曳的烛火照耀下,一张脸苍白的可怕,那笑是苦涩的,悲伤的,绝望的?青鸟竟然分不清楚了。
“如妃娘娘,你好自珍重。”青鸟淡淡的说。
好自珍重,一切的情谊皆泯灭在这一句简单的好自珍重中。恩已远,情转薄。
青鸟转身向殿外行去,心口蓦地一阵绞痛,仿佛锋利的冰凌在狠狠割着全身肌肤,全身的力气被抽去,脑海中那些记忆似乎支离破碎,一瞬间崩塌,渐渐化为飞灰,模糊淡去,她支撑不住,滑倒在地上,靠着一根朱红色的宫柱深深地喘息。
脑子越来越混乱,青鸟清楚地感知到萧长律的模样正在一点点点的褪色,碎成一片片残渣。
忘忧蛊,媚合花香和罗勒香混合的香气,竟然成了催动忘忧蛊苏醒的致命伤。青鸟无心去刨根究底,她只担心她会忘了她的阿允。
“我爱阿允,我爱阿允……”青鸟一遍遍地低喃,对抗着躁动的忘忧蛊,她不知该怎么办,只能用最傻的办法告诉自己,自己爱萧长律。
“老天爷原来也是会瞎眼的。”紫荆撑着身子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青鸟身边,拔下发间的金钗,狞笑道:“我死也要拉上你做垫背。”
青鸟撩开沉重的眼皮,盯着紫荆手中的金钗,眉角敛上一层薄薄的杀意,打扰到她回想她的阿允,该死。
握住紫荆的手腕,迫她松手,几乎是毫不留情的一掌拍在她的心口,紫荆被拍飞出出去好远,躺在地上苟延残喘,仍是不死心的道:“我终究是赢不了你。”
青鸟撇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紫荆,皱了皱眉头,若不是自己提不起来全部内力,她早已命丧黄泉。
青鸟闭着眼,喘息着一遍又一遍地喃喃细语:“青鸟爱阿允,青鸟爱阿允,青鸟爱阿允……”
她在黑暗中等待了好久,挣扎了好久,害怕了好久,她生来第一次这么害怕,害怕遗忘,死有什么的可怕的,不过是没了呼吸,没了心跳而已,可是遗忘,却是将那些比她生命还要重要的人硬生生的从她的世界中剜去,死了至少她还是念着他的,若是忘了,她再不会快乐。
黑暗中,突然有一丝微弱的荧光划破青鸟的眼际,热烫的体温紧紧环绕着身体,她缓缓睁开眼,凝视着那张满是焦急的俊逸脸庞,喘息着说:“阿允,对不起,我又闯祸了,又让你担心了,可是我好高兴,高兴你来了,来教训我了。”
“傻瓜。”
萧长律扫了一眼血泊中狼狈的男女,冷冷地哼了一声,笑容残忍,道:“轻鸿,把这两个人交给夜湛然处理,记得别忘了通知林逸。”
说完,越过段轻鸿抱着青鸟向外大步走去,怀中的她不断战栗着,身体冷的像块冰。
紫荆听到林逸两个字,挣扎着起身,爬出一道血迹斑斑的印痕。
萧长律,你果然够狠,你是存心让公子见到我这样的模样,让他厌恶我。
紫霄殿,一片阴沉似水的压抑气氛,青鸟躺在床上,因为痛苦不停地翻滚着,萧长律抱着她,一向冷静的神情竟是慌乱与她疼惜交织。
“慕容沄蘅,你倒是给朕救她啊!”萧长律冲着慕容沄蘅咆哮。
“你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小绿鸟的命吗?”
“我的命你可以随意拿去,只要能救她。”
“好,我已经去派人请夜湛然了,这世上恐怕只有你和他能救小绿鸟了。”慕容沄蘅叹了口气,不知是为难还是无奈。
霓画宫中,紫荆经历着她这一生最可怕的事情。
她的丈夫毫不犹豫下了凌迟处死的命令,便转身离去,而她爱的人正冷眼旁观,眼中满是怨恨,刀子割下皮肉的痛楚,甚至比不上他眼中的冷漠。
“公子,她恨你,厌你,伤你,害你终生残疾,你为什么还那么爱她?难道紫荆连当她的替身的资格都没有吗?”
执刑的侍卫手中的利刃划破衣衫一刀刀地落在肌肤上,温热的血铺展蔓延开来,像一地残红,开至荼蘼,撕裂般的痛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眼前人冷漠如冰的背影,紫荆痴痴的凝望着负手而立的林逸,一颗心满是凄惶,明明是想含笑说出这些话,可是不断有冰凉的液滴溢出眼眶,素白的衣衫染成热烈的红,仿佛盛开在黄泉路边的曼珠沙华。
“这世上只得一个霂儿,纵然她恨不得杀了我,我也心甘情愿的奉上我一条性命,可惜她连杀我都觉得费事,若是她来杀我,也许我还能见上她一面。”林逸岿然不动,低沉的语气仿佛终年积雪的雪峰,带着亘古的寂寞。
“也许,在她治好我眼睛的时候,就注定了这辈子,她是我一生的放不下。”
林逸沉默了许久,又缓缓地说。
紫荆突然仰天长笑,笑声张狂且凄惨,强烈的痛楚疼的她牙齿打颤,怔然道:“放不下,求不得,这一生她永远不会属于你,公子,当你成为决定来到天璇地的那一刻起,你与她只有仇恨。”
“公子,你……珍重……”
紫荆低下头默默的闭上眼,口中一片苦涩,原来是毒囊被咬破的滋味,痛楚随着模糊的意识渐渐消失,一程风雨寒,一生相思苦,她爱的人永远不会再看她一眼,生存还有什么意义。
林逸转过身,看着气绝的紫荆,眉宇间似有风雪呼啸,一瞬间,沧桑了容颜。
“拖下去。”
林逸淡淡的对行刑的人下了命令。
他这一生算什么?众叛亲离,永失所爱,可他却还要苦苦追求那个女子遥远的背影。
紫霄殿内,青鸟伏在萧长律膝头,颤声说:“阿允,我害怕。”
“别怕,我在,我不会离开你。”萧长律柔声道。
“阿允,我就是死都不要忘了你,但是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就忘了我吧。”
青鸟想哭,可是流不出眼泪,只能笑着安慰他,仿佛是玩笑一般。
她清楚的感知到这次不仅仅是忘记那么简单了,她体内的真气四处游走,这一次她可能真的逃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