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赫连书画正坐在院子一颗树下看着墨恒为她准备的话本,守门的小厮一脸不安的走到她面前说有一位姑娘拜访,赫连书画断口拒绝,却不料小厮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对她道
“那拜访的姑娘应当是姑娘的熟识,早料到了姑娘会这么说,只留下这玉佩叫我交由你”小厮递过去一块巴掌大的玉佩,上面刻着简单的两字‘无暇’,还记得那是她送她的生辰礼物,特意挑选下的一块白的通透毫无瑕疵的玉块为她雕刻,今日所见,她竟觉得时光是那样的久远,远到她都快记不得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她摩擦着那雕刻的两字,看着头上快要染上秋黄的树叶,对着等候的小厮道
“叫她进来”
桌上有下人沏了一壶上等的茶水,水的颜色通透,通透中泛着淡淡的碧绿
有脚步身传来,她未回首,只是看着桌上的茶杯道
“坐下吧,你我许久未好好一起喝茶了,听说这是进贡的茶叶,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无暇看着端坐在她面前的人,穿着翻飞的长裙,姿态端庄,清丽秀美,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摸样,她一时口中有些苦涩,张张嘴道
“姑娘没事就好”
赫连书画倒水的手一顿,溅出两滴烫在她的手背,一旁的丫鬟连忙上前为她接过水壶,一边着急的询问她,赫连书画摇摇头,摆摆手让她先行退下
“说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无暇走到她面前,站的笔直,她消瘦了很多,穿着简单的装束,腰间别着一把长剑,她看着赫连书画良久,凝视着她的双眼,有讶然也有惋惜
“姑娘........您...........”
赫连书画笑了笑
“第一次看见难免会这样,看久了也就习惯了,坐下吧”
无暇摇摇头,红了眼眶的看着她,而后便跪在她的面前道
“虽然我知道姑娘吃了很多的苦,也知道现在来找姑娘不应该,但是事情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也不会...........”她双手紧握,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抬头对她道
“我求姑娘再救公子一次,就最后一次,公子现在吃不下喝不下,每日每夜都只能靠着太医开的药方维持着性命,眼下已经命在旦夕,日日夜夜都只能在睡梦中叫着姑娘的名字,有时醒来却又闭口不提一个字也不说,不过问军中之事也不管皇上的压迫,我担心,担心若是姑娘再不出现,那该如何是好”
赫连书画静静的看着她,面容没有一丝的破裂,像是带上了一层完好的面皮,她看着她,指尖却出卖了她的情绪,泛白的握着青花雕刻的茶杯
“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我曾在街上碰到过.........瑜王和姑娘”她说瑜王的时候小心的看了一眼赫连书画,见她面色无波之后随即又道
“公子前段时间还能吃下一些东西,可是自从搜救姑娘的那些士兵在西江找寻了两月都没有找到之后公子便更加严重,我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这才...........”
茶水入吼唇齿留香,舌尖微甜,她却喝了一口便不再饮用,看着天际一朵若白的云朵缓慢的道
“你先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了,就算见到了我,也当做不认识我”
无暇抬头,慌乱的叫她
“姑娘”
赫连书画打断她“你先回去,我自有分寸”
无暇还想说些什么,院门却打开走进了带路的小厮
无暇苦涩一笑,临走之际对她道
“看得出瑜王对姑娘很好,我便放心了,是公子负了您,若姑娘不来,也是应当”
风吹过,有树叶摇摇欲坠飞落在她的裙摆上,她拿着那黄色的叶子,嘴边也像是染着散不开的秋意
万物安详,夜幕笼罩,高空悬挂着零星几颗点点星光,整个皇城犹如沉睡中的巨兽
赫连书画去将军府的时候是午夜时分,她原本先是去墨恒的书房找了他,不过人没找到却遇到了他那些从梅一排到梅七的几个侍卫,翘着腿喝着茶手中摇着骰子嘴中不停的叫喊着下注,见到她的时候几人笑得无比不正常的对她说墨恒去了宫中还没回来,叫她进去等一等
她简单的对他们交代了几句,也不管他们是听懂没听懂就出了门
长夜漫漫,赫连书画身边并未带上一人,她独自一人提着灯笼慢慢的走在王都的大街小巷,像极了许多年前在宣城找寻夜不归家的谨宴,王府与将军府的路程并不太远,她的衣衫被吹得往后翻飞,十月末的夜比想象中的要冷,她将手笼在袖口,心想,怎么会又是关于他的回忆呢
曾经走过许多次的将军府大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的变动,让整个将军府看起来肃然得可怕,她站在门口,许久才等来了通报的童子和急匆匆走出的无暇
无暇神情急切,不敢相信的看着她,无言的感激最终化无一句
“多谢姑娘”
将军府还是以前的将军府,但是里面却多了许多赫连书画从未谋面的侍卫,步入回廊,走入院门,谨宴所住的竟是她之前的院子,无暇将下人带了出去,留下她一人站在充斥着满是药味的房中
房间的布置还是她离开时的摸样,连梳妆台上她还未收好的几串首饰都没有动过,墙角只燃着一盏微弱的灯火,桌上还摆着剩下的药汤,赫连书画走到里间,烛火昏暗之下她连忙捂着嘴止住了想要脱口而出的惊呼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躺在床榻上的那个人,那个她记忆中翩然的如玉公子,那个胜券在握的绝世男子,此时竟消瘦得她根本认不出的地步,躺在床榻,油灯枯竭
她走的缓慢,一步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躺在床上的谨宴,她走到床边,坐在床沿,就那样呆呆的望着他,看了许久也都未说只字半语
直到床榻上的谨宴似有所觉,皱着眉头嘟嚷许久,最后才断断续续吐出了不要两个字
她弯着腰,抬着手想要触碰他消瘦的脸颊,伸在半空又停下,半响又收回,如此反反复复,床榻上的谨宴竟没有征兆的睁开了双眼,幽深的,似是深不见底的深井
两眼对视,赫连书画伸出的手僵硬的停在半空,就在僵持许久她慌乱的收回手之际谨宴一把拉住她的手,死死的拽着她,生怕她就消失在他的眼前一样
他的手比她想的更用力,没等多久就让她的右手传出些疼痛,她低低叫他
“谨宴”
床上的谨宴看着她不说话,如雕塑一般只拿一双比往日更加深幽的眼睛望着她,赫连书画唤他两声没有唤动,连忙用另外一只手试图扳开他的手,床上躺着的谨宴终于有了反应
微侧起身,往一旁吐出了一口的鲜血,此番动作之下握着赫连书画的手也就自然的松了,赫连书画急切又慌乱,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往外叫了一声
片刻之后,谨宴在几个太医的帮助下再次昏睡了过去,而赫连书画也自然的趁着混乱走出了院子,无暇见她心神不宁,便道
“公子这样已经持续很久了,太医说那是心疾,是在受了很大的打击之下承受不了的原因,所有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无药可医?”
无暇点点头
赫连书画走在廊亭,夜风吹不散烦闷,她从衣襟中拿出一瓶东西递到无暇的面前,对她道
“听说这是南疆起死回生的良药,也不知对他这个病有没有什么帮助,你拿去给他试试吧”
里面装的是药丸,墨恒给她叫她当饭吃的东西,说是千金难买的仙丹,她吃了两月觉得身体恢复之后便没有再吃,也不知这药究竟是治的哪里
“姑娘是否要离开穹苍了?”
无暇收好问她
“恩”
无暇看着她,看着她绝世的面容和闪着微光的双眸,许久转化为一笑
“无暇以后不能照顾姑娘了,姑娘保重”
有的事情无暇很久以前就担心过,担心着终有一日赫连书画会对谨宴死心,与他们越走越远,但这所有的错都是来自于谨宴,谨宴的心早已在无情的岁月里磨得刀枪不入,不论赫连书画以万般柔情试炼,根深蒂固的东西终归还是停留在他的内心,拉不动拔不出,最后变成一道双刃刀,伤了自己和他人,谨宴的处境,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