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怎么担心,柳州车渐渐开出了闽口镇,宣兰也只能提着心吊着胆了。
梁家四口人刚离开闽口港,消息就不胫而走了。镇上好一番沸腾。
汕头距离闽口港有100公里远,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很多人都只是听说而已。整个镇上只有两个人南下汕头打工,那就是林芳芳的爸爸,还有张天秀的爸爸。
而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去过那个地方,所以镇上的女人更羡慕宣兰了。不过羡慕她的都是过穷日子的那些女人,而像林芳芳的妈妈瓜婶却说着酸溜溜的话,听不出半点羡慕,反而有嘲讽宣兰不安分的意味。
瓜婶在外面听了一篮筐别人夸宣兰好命的话,刚进家门,气得重重地把门关上。她心有不甘。
林芳芳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小李飞刀》,也不知怎么的,忽然一跃而起,食指和中指夹在一起,“咻咻咻”地往墙壁飞东西。
瓜婶正在郁闷,突然看到儿子像发神经一样,她气得朝他大吼,“把电视给我关了。”
林芳芳像一堵墙似的,死死地护在电视前,说:“才不要咧。”不止瓜婶越吃越胖,林芳芳也越吃越胖。瓜婶本身长得不高,一米五几的身高。林芳芳这段时间正在长身体,已经有一米七几的个头了。
瓜婶指着天花板,说:“你看看你哥,他天天呆在楼上写作业,哪里像你只知道吃吃吃看看看。”
林芳芳不以为然地怼妈妈,“我哥那是死读书,不信你问他初三年段排名第几名了。”
瓜婶从来没问过大儿子这个问题,听林芳芳这么一说,她反而好奇了。“什么是排名?”
林芳芳得意地说:“你自己去问我哥。”
瓜婶掐了他一把,发现肉太厚,她又使劲掐了一掐,把他疼得嗷嗷叫起来。
“啊,妈,快放手,我疼死啦。”林芳芳哀嚎着。
瓜婶慢慢地松开手,警告他,“你以后少跟梁解意和张有米走得太近。”
林芳芳一边摸着自己的肩膀受伤处,一边疑惑地问:“为什么?”妈妈不让他跟张有米做朋友那不是新鲜事,因为她瞧不起人家家里穷。可是梁解意是有钱人的女儿,为什么也不符合妈妈的交友标准?
瓜婶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问那么多干什么?!”
林芳芳假装委屈地抱着脑袋,控诉他妈妈,“气死我了,你再这么打下去,我都要残废了。”
瓜婶才不信他的鬼,将他一把按在沙发上,“我上楼去午睡,你给我在家乖乖地看电视。”
“不,我要出去玩一会儿。”林芳芳强烈要求?
瓜婶瞪了瞪他,“哪也不许去。”
“我要去烤地瓜吃。”林芳芳说。
瓜婶自己也馋烤地瓜,平时没少托儿子的口福。她这才松口说:“那你只能自己去烤,不能叫上张有米。”
林芳芳满口答应着:“知道了,知道了。”
院子里只剩几个地瓜,不是已经发芽了,就是已经烂了一大块。林芳芳挑了挑,没一个可以拿去烤的。
“妈。”他大叫了一声。
瓜婶正一边悠哉悠哉地走上楼,一边拿着个小镜子在照自己的脸蛋。别人都说宣兰长得像电影里的个香港女明星,就算嫁个广东的大富商都不是难事。她听了这些话,心里很不爽快。在她看来,那些女人自己穷,又长得寒碜。她们要自甘堕落就自甘堕落,她瓜婶可跟她们不是同一种人。宣兰很漂亮吗?她瓜婶不服。
“你鬼叫什么?”瓜婶暴躁地吼道。
“还有没地瓜,没一个能用的。”林芳芳叫喊着。
母子俩一个声音比一个大,性格一个比一个粗鲁。
“次,赶紧滚出去,滚远点。”瓜婶实在受不了小儿子了。
林芳芳一下子就溜出了,连门都没关。瓜婶狂喊着,“林芳芳,你这狗崽子,快回来把门关上。”
林芳芳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瓜婶又气又骂,只好自己重新下楼去关门。
张有米的爸爸妈妈都不在家,他坐在灶前一边烧火做饭,一边解着数学题。柴火烧得很旺,将他的脸烘得热乎乎的。他拿着铁钳子翻了翻烧得红彤彤的柴火,然后夹出两个地瓜。今天是爷爷的祭日。一年到头无论过得多辛苦,到今天他们家一定会煮干饭。
林芳芳又来放暗号了,这次不仅发出“咻咻咻”的声音,还往窗户飞了几个小树枝。他太迷小李飞刀了,觉得自己只要手里有根小树枝就能当李寻欢。
张有米知道林芳芳来了,故意不出声。林芳芳等太久了,在屋子后面的石头堆站得腿发抖。他只好不管三七二十一,跳啊跳,从石头堆里跳到房前。
“有米。”林芳芳又叫了叫。一边叫,一边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探了探身子。
坐在灶前的张有米这才出声,“进来啊。”
林芳芳边走进来边四处东寻西找,问他:“你妈妈不在吧?”
“嗯。”张有米应了应。
林芳芳闻到了烤地瓜的味道,“哇,真香。”他捡起地板上的两个地瓜。
因为地瓜还很烫,他一下子被烫得扔掉了地瓜。地瓜在地板上滚了滚。
“妈呀,这么烫。”林芳芳拿自己被烫到的手放在嘴里用口水舔了舔,不然得更疼。
“门口有水,去冲下手呗。”张有米对他说。
林芳芳翻了翻自己的手心手背,憨笑着说:“不用,我肉厚。”他想起刚刚被他妈妈又掐又打的事,“我妈刚才从外面回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像疯了似的拿我出气。”
他褪了自己的衣领,翻开给张有米看,“你看,这是我亲妈掐的。”
张有米问他:“你爸还没寄钱回来吧?”之前他听林芳芳说过,只要林芳芳的爸爸晚寄钱回来,他妈妈就开始乱发脾气。
林芳芳说:“没有啊,这个月还提早寄钱回来的。”
张有米没再问。
林芳芳蹲到他身边,给灶里加了两根柴。没过一会儿,他又加了两根。到第三次往里面加柴的时候,张有米终于出手制止了,“够了,待会儿把饭都烧糊了。”
林芳芳嘻嘻地笑着,这才扔掉了手里的柴火,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烧过柴火了,还挺好玩。”他看了看张有米的家,问:“你家怎么不用煤炉啊?”
“煤饼一个多少钱?那是我家能用得起的吗?你让让,我要清理一下这柴堆。”张有米起身,拍了拍手。
林芳芳被他拍下来的那些灰呛到了,连咳了几声。
“你听说了吗?梁解意去汕头玩了。”林芳芳兴奋地说起这件事情。
“知道。”张有米回答。
“你说她以后会不会干脆嫁汕头了?”林芳芳开玩笑。
这时候的汕头,对闽口港的人来说,遥远得就像北京上海那么远。即使没有亲眼所见,在想象之中,繁华程度一定就像影视剧里的香港那般。
张有米没回答。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会不会不回来了?”林芳芳突然这么猜测。
这回张有米笃定地回答,“不会。”
“你怎么知道?”林芳芳反问。
张有米说:“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