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有一个放下之说,道门教义中也有清静无为四字,可显然这一对天师府出来的师兄弟,并未达到那种境界。
倾尽十余年心血孤注一掷,的确不是能够轻易放下的,更何况对于两人来说,天师府已经不单单是一个宗门,而是一生所在的家门了。
章界棋面不改色地解释道:“当下那条蛟龙的确是出现了些许异样,但并非就是你们说那般不堪!近十年来,你们可曾挺附近乡民说过有人被害,可曾有过兴风作浪为祸相邻??”
元英毅讥笑道:“眼下恶蛟虽未作恶,但其身上阴煞之气愈发浓烈,明显有失控之迹,难道还要等到有无辜百姓葬生于此,酿成大祸之后再来亡羊补牢?”
薛宝文冷冷地瞥了眼义正言辞的两人,冷笑道:“南海天一宗就是这派头,真当我们师兄弟是初次听说练气士的粗鄙武夫不成?说到底,不过是你们也看上了这条小有气候的蛟龙!”
“若能将其驯服为宗门灵兽,自然是滔天功德一件,皆大欢喜!”
“若是冥顽不灵,也大可将其斩杀于此,蛟龙全身筋骨皮珠,无一不是锻造练气士符器的绝佳材料!”
不沾庙堂政事不染世俗风波的练气士,被江湖武夫称为老天爷的私生子并非无的放矢,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练气士本就是天网之下查漏补缺的隐秘角色。
恢恢天网之下,有漏网之鱼。
若是天机本身使然,要让其跃过龙门,那就扶衬一把锦上添花,比如广为流传的画龙点睛故事,在三教典籍记载中就是一位练气士所为。
若是天机遗漏,则视为阴邪秽物,务必打碎其魂魄,让其永世不得超生,千年以降,天一宗更多的是行此之事。
元英毅怒不可遏,厉声道:“一派胡言!我看你们两人才是真正的冥顽不灵!既然好言相劝仍不知悔改,那就怪不得我们翻脸动粗了!”
“翻脸?就知道你们这种自诩替天行道的练气士没安好心!”
薛宝文拍岸而起,右手在茶桌下探手一抹,一柄森然利剑锵然出鞘,望向几人的眼光再无半点好客,横眉怒目。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从在锁龙崖下结茅那一日起,薛宝文章界棋两人就有这个心理准备,知晓蛟龙的消息一旦流传出去,就引来心怀叵测之人,故而这些年也暗暗告诫附近乡民切勿靠近锁龙崖,才有十余年的相安无事。
只是没想到蛟龙才养至小成,就被聆听天道的练气士寻迹上门,更有当年亲眼见证化蛟的袁长青带人而来。
“好!那今日就先拿下你们两个妄图逆天而行的人,再去收服恶蛟!”
元英毅冷笑一声,右手随手抽出插在头顶发丝的青色玉簪,两指夹簪如夹剑,遥遥对着身前一化,仿若女子绣花起针引长线,轻缓恬静。
形似钝剑的玉簪末端,有灵光闪现,随着元英毅的右手逐渐抬高,愈发明亮。
对面,薛宝文手中那柄藏于茶桌下的利剑,剑尖有灵光悄然浮现,点点滴滴似夜间萤火虫,随着剑脊向上蔓延,无论他如何御气入剑,都无济于事。
元英毅右手恰到好处的在头顶停下,钝剑玉簪刚好凌空划出与薛宝文手中利剑等长距离,萤火星光正巧延伸至剑柄。
元英毅扯了扯嘴角,高举头顶的右手猛然收至胸口,半开的大拇指轻轻按在无名指上。
剑脊一线亮如灵犀的利剑一分为二,左右平整如倒影。
薛宝文痛叫出声,握剑右手仓皇甩出,荧光正指的虎口处有细微血线惊现,且以惊人的速度爬升,不过眨眼功夫就直达手腕。
“师弟!”
一直防备孙雾山的章界棋匆忙出手,二指连点薛宝文右手十几个窍穴,却也只能任由稍微减缓下血线爬升速度,并未让其彻底停下。
袁长青叹了口气,撸起薛宝文右手衣袖,并指为剑直抵如今已是大如蚯蚓的血线,针尖对麦芒,且战且退。
直到袁长青一口气机十去大半,才终于在肘下三寸处停下,指玄秘技之下的血线慢慢消失。
孙雾山脸色铁青,冷哼道:“一出手就废掉师弟半条胳膊,天一宗的人好大的本事?!”
元英毅面不改色,不以为然道:“一个道门败类而已,我这已经是看在他还有几分良知的份上手下留情了!速速让开,老老实实交出圈养恶蛟,否则别怪我出手无情!”
“好!这是你逼我的!”
章界棋郑重其事地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篆,一手搭臂一手带符掐诀,脚下步罡踏斗,猛然喝道:“阵起!”
暗黄符篆才刚拍在地上,当即无火自燃,夕阳西斜的锁龙崖下,顿时寒风呼啸,飞沙走石,冰凉刺骨。
唯有章界棋脚下三尺方圆宁静如常。
茅屋后,泥土下,树枝上,皆有稻草兵士浮现,手持利刃,身形灵活如常人。
结阵起草兵?
秦琅略显惊讶,没想到龙虎山道士会能使出道门法术,虽然是仙界弟子中入门法术而已。
袁长青袖中滑出一张符纸,凌空一挥后并不引燃,递给寒风下瑟瑟发抖的关芷竹。
符纸入手,仿若接过一盏温暖火炉,松了口气的关芷竹对九斗米道投以感激笑容。
壮汉刀客魏高光猛然跺脚,周身风沙立即如遇气墙,身旁的梁婉清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敌元英毅,有恃无恐。
四面八方而来的稻草兵士才刚走入屋前空地,立刻软泥似的倒跌在地,漫天风沙同样戛然而止。
元英毅挑了挑眉,嗤笑道:“你真当我刚才是随便看看?就凭你那点微末道法,再如何遮挡都是画蛇添足,老夫方才不仅将你这个起兵法阵破去,顺便在你们的养龙法阵上动了点小手脚,如今只等那条恶蛟自行现身!”
“什么?你居然擅自变动了养龙法阵!”才刚生起几分颓然之色的章界棋瞬间脸色苍白,仿佛听见了最可怕的消息。
由残缺典籍参悟而来的养龙之法,是章界棋二人花费十年时光无数次尝试而来,当下已是其最为中正平和之效,任何一丝变动都会引起巨大的危害。
蛟龙幼小之时,即使阵法出了些许差错,两人尚能合力支付幼蛟,章界棋还敢推演阵法,时常变动,试图找出更为稳妥迅速的法子。
这个养龙法阵可以说是谭中幼蛟的一次次反噬,以及二人一次次拿命阻拦,才慢慢摸索出来的。
距离法阵上一次变更,至今足有七年之久,之后两人再无任何推演变动,因为那一次就差点闹出了人死蛟走的局面。
锁龙崖下,幽深不知其底的潭水翻滚如涌泉,水花溅射如大潮。
一道长达数丈的粗壮黑影猛然破开水面,对崖长嘶,爱鸣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