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的‘说清楚’学习班,组织部长游河清与宣传部长殷道宽也参加了。他们两人却不那么幸运,越说越不清楚。最后被省纪委带走。这给临危受命来灏州主持工作的丁萧萧的肩上压着千斤重担。自从来灏州后,他把工作重点放在党员干部思想作风建设上。使得灏州官场风气,政治生态有了明显的改善。但政治思想工作最终还要为经济工作服务,一个地区的经济上不去,又何谈政治思想工作?方向盘再好,没有好的发动机又有何用?他坐在宽敞的办公室,正在思考这个问题。自己来灏州的时间不长,对灏州的经济形势不太了解。主抓经济工作的是市长郭仲阳,经济工作自己不能乱表态,不能越俎代庖。他想与郭仲阳私下聊聊灏州的经济形势,听听他的意见和打算。丁萧萧想到这里,给郭仲阳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丁书记,有什么指示。”郭仲阳客气地问。
“老郭啊,想听听你对目前工作的打算。我两私下聊聊好吗,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时间?”
“好,我也有这个想法,很多工作都需要你的支持,下午上班的时候我来你办公室吧。我得好好向你汇报。”郭仲阳客气地说。
丁萧萧笑了下:“你我都是老同志了,不必这样客气。行,我在办公室等你。”
下午上班时间,郭仲阳准时来到了丁萧萧的办公室。两人免除了过多的客套,打过招呼后即刻进入了主题。
郭仲阳说,“过去灏州的经济增长主要是两大支柱,一是房地产业,二是矿业。依托这两个行业,经济看起来是腾飞了,GDP是上去了。楼高了,宾馆多了。可是以前我们忽视了两个问题:一是对这两个行业的可持续性认识不足,主抓这两个行业的同时,而忽视了依托这两个行业带动其它行业的发展。我们对工业、农业和旅游业投入太少。其结果是后续乏力,发展失去动力。旅游业没搞起来,工业没搞起来,对外来人口缺乏吸引力,这几年来灏州市外来人口不增反降,来这里找不到工作留不住人,买房干吗?农业搞不起来,农民手里没钱怎么买房?我们忽视的第二个问题,就是对矿业的开发也只注重眼前,眼睛只盯着GDP。矿产资源的过度开采,导致主要矿产资源枯竭,农业生态环境恶化,以至于现在面临重建农业生态的困境,在黎达林的治理下,这些问题没人敢提,使得这些问题越积越多,越来越严重……”郭仲阳不间断地说了半个多小时。
丁萧萧看着他,很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点头。末了丁萧萧问道:“你说的这些问题,我虽然来这里时间不长,但也感觉到了。要解决这些问题是一个艰巨的任务。现在我们必须抓主要矛盾,我们现在要做的最迫切、最主要的事情应该是什么呢?”
郭仲阳说:“恢复主要矿区的农业生态,是当务之急,不能再拖了,我收到了不少这方面的投诉,石榴湾矿区的投诉最多,那里的问题也最严重。”
“是啊,纪委的同志也向我说了这件事。这是关系到群众切身利益的问题,必须作为重大事情来抓。”丁萧萧赞同地点点头。
“有你的支持就好办了”郭仲阳吁了口气接着说:“我建议由市委和市政府出面,最好你我都参加,市公安局、资源管理局正副局长参加。要求乌龙县的主要领导和相关的职能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参加。在石榴湾矿区开个现场会。”
“好,就这样定。”丁萧萧干脆地说。
当天晚上,乌龙县高官柳建设接到市委办的电话,知道丁萧萧、郭仲阳要来开现场会,他询问了会议的议题和内容。柳建设已经见识了丁萧萧的工作作风,哪敢怠慢。当天晚上紧急召开了常委会议。对第二天的会议作了充分的准备,县政府办公室秘书周文明通宵加班,写了十多页纸的汇报材料。
第二天,相关人员早上八点准时来到了乌龙县政府。柳建设已经把会议的流程安排好了,轻车熟路,还是老一套——县领导汇报,相关人员介绍情况,总结成绩,找出差距,今后工作的努力方向,最后市领导作指示。
柳建设拿了写着会议安排的一页纸,来到丁萧萧的跟前微笑着小声说:“丁书记,今天的会议这样安排你看行不?”
丁萧萧接过那页纸,略微瞟了一眼:“今天这个现场会,多动腿,少动嘴,先去各矿区看看再说吧。”接着他大声问:“市资源管理局的陈昭辉来了没有?”
“来了。”陈昭辉正站在县政府大门内的宣传栏前面看红底白字的内容,听到丁萧萧的一声喊,小步快跑,蹬蹬蹬地来到了丁萧萧的前面。丁萧萧朝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昭辉啊,听说你是资源管理局唯一的硕士,又是负责矿产方面的副局长,今天来的这些人中你是专家。今天这个现场会就交给你来安排好吧。我的意见是,现在群众对这里环境问题反应很大,我们先看看现场。先去问题最严重的地方。究竟去那里你来定。”
“好。”陈昭辉大声说:“先去石榴湾矿区吧,离县城较远,大家抓紧时间吧。”
大家匆忙上车,陈昭辉坐的小车行驶在最前面,后面跟了六部小车,浩浩荡荡地驶向上石榴湾。
石榴湾右对岸是陈家湾,左边是原来国营矿的生活区,改革开放以后,这里逐渐发展为一个叫石榴湾的小镇。石榴湾镇有几万人,大部分是外来人口。男人在矿山做事,女人操持家务,偶尔也去废矿石堆捡矿贴补家用。这里有饭店、旅店、修鞋、理发、百货超市、农贸市场、有两家不大的舞厅。有吃青春饭的女郎,有为人消灾祈福的神汉。他们以不同方式讨生活的同时也给这个小镇带来了繁荣和热闹。
一个小时后,六部小车停在石榴湾镇政府,镇政府的两位主要负责人已经在这里等着了。在镇政府喝水、吸烟稍事休息后,近三十人的队伍便沿着河边的小路徒步逆水而上。走着走着,一阵南风吹来,有人说,“好大的腥臭味儿呀,”
大家都耸动着鼻子,确实闻到了一股腥臭味。走在最前面的陈昭辉停了下来,说句“你们等一下,我下河里看看。”只见他跃过了一个乱石堆,穿过一蓬枯黄的芦苇丛,下到河里,河里铁锈色的水浮着赭色的泡沫,水面上有几条死了的小鱼。他跳到河里的石头上,用手舀了点水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确认这股腥臭味儿是河水发出来的。他用随身带的空塑料瓶装了半瓶水,然后跳上岸,对大家说:“这股臭味是从河里发出来的。你们都闻闻。”有几个人闻了一下,呲牙咧嘴的,有人说,“这样的水谁还敢喝呀。想不到污染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我带这瓶水去化验一下就知道了,不用说这种水重金属肯定超标严重。”陈昭辉说了句,把瓶子盖拧好,放入带来的挎包里。
大家继续走,半小时后进入了一个叫铁子岭的废弃矿区。馒头一样的山头到处是废弃的矿井,这里已经无矿可采。山上光秃秃的,没有树木,只有稀稀拉拉的灌木。山凹里到处堆着废矿石,真正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丁萧萧看到如此荒芜的景象很是震撼。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越过了一座山,来到了一个叫丝茅岭的地方。这里有两个废弃矿区,陈昭辉介绍说,“这个地方叫丝茅岭,北面那个废矿原来是陈广秋的,南面那个废矿是陈元兵的。他们两人的矿紧挨着,两人在地底下争矿藏,地面上争场地。两人打打闹闹了半辈子,结果两人都死了,留下了这个烂摊子。这里是污染最严重、生态破坏最厉害的地方。”
大家看到这里的景象比铁子岭更加糟糕。光秃秃的山上有一些选矿用的水坑和一些遗弃的破帐篷,山沟有一眼泉水,山下的水沟堆满了废矿,污水溢出水沟散发着呛人的怪味。
山坡上有几间老旧的红转房子。他们走了过去,门没锁,房子内有几张旧桌子,几把椅子蒙了厚厚的灰尘,老鼠屎、蜘蛛网随处可见。墙脚下有一块白底红字的牌牌,上面写着:“纪委重点联系单位”。这块曾经威严、显赫的牌牌现在也蒙了厚厚的灰尘,默默地躺在墙角。
陈昭辉看了下时间,呀,十二点了,到吃中午饭的时候了。这附近没有饭店,怎么办?他想到这里距首文化的矿山不远。想领大家去首文化那里吃午饭。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首文化的电话:
“首老板,我与市领导正在丝茅岭,还没吃中午饭呢。去你们食堂吃午饭方便吗?“
“来呀,很方便。”
“有三十来个人哦。”
“没问题,一百个都可以。要不要派车去接啊?”
“不用了,我们就在丝茅岭的山脚下,到你那里很近。”
一行人来到了首文化的矿山,正是吃饭的时候,食堂里工人们出出进进的,人很多。首文化安排了两个小房间,又叫食堂的师傅加炒了几个菜,拿了几瓶五粮液。首文化来到房间与各位见面、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大家匆匆地吃了饭,几瓶五粮液都没有开。原封不动地放在桌子上。
吃了饭,丁萧萧对陈昭辉说:“这顿饭多少钱,你负责收一下,然后交给老板。”
陈昭辉说:“他说了,不收钱。”
“那不行,”丁萧萧严肃地说:“这样吧,每人收十块成本钱吧,不收钱绝对不行。”
大家都微笑着拿了十块钱交给陈昭辉,陈昭辉收了钱,他知道首文化不会收钱的,没办法只得把钱交给了食堂炒菜的师傅。
下午,又去看了几个废弃矿区,大同小异,其对自然环境生态的破坏程度达到惊人的程度。在一个废弃的矿区,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艰难地搬动着一块一块的废矿石,丁萧萧走过去问:“老大爷,您搬动这些石块做什么呀?”
老大爷一只手撑着膝盖,慢慢地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汗,说:“这下面都是我的(责任)地啊,矿老板从山坡上倒矿石,你看,把我的地都埋了,唉,没有了地,我们连活路都没了。真造孽。”
丁萧萧问:“大爷,您没有向上级反应?”
“去了,镇上县上都去过,没用,人家那是保护单位,有大后台啊,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谁会管我们。”
在一旁的郭仲阳听到老大爷的话,感到羞愧,他向前跨了一步,大声说:“大爷,我是灏州市的市长,以前我们做得不好,真的对不起,从今天起我们这个事一定会管。事情会好起来的。”
老大爷睁大着眼看着郭仲阳,“市长?好大的官啊,帮我们解决这个事,我给你磕头了。”老大爷说完,看那架势真的准备磕头。郭仲吓了一跳,赶忙双手扶住这位大爷:“老人家,千万使不得。是我们没做好工作,对不起老百姓。”
回到石榴湾镇政府,在这里吃了晚饭。晚上继续开会。会议开始郭仲阳先讲话,他说:“同志们,今天我感到很震惊,没想到这里的农业生态破坏到如此惊人的程度,今天那位老大爷的话给我上了一课啊,当时我听了真是无地自容。羞愧啊。我们不能再等了,再拖了。历史欠账多,治理压力大。灏州市矿产资源开采历史悠久,特别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受“大矿大开,小矿放开,有水快流,大力鼓励民营经济发展”思想的影响,其矿业发展无序。高峰时期,全市各类矿山近达几千处。特别是个别领导,私欲膨胀,官商勾结,瓜分矿产资源,做了许多损害老百姓利益的事情,这些人虽然已经受到了法律的严惩,但造成的危害却是巨大的。这些沉重的历史欠账为今后的治理带来沉重压力。我们怎么办?我们没有选择,只能迎难而上,顺势而为……”
会上,每一个人都发了言,表了态。
丁萧萧最后说:“再不能这样下去了啊!我今天不多说,你们回去要拿出切实可行的措施出来,以壮士断腕的决心解决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