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周皓腿伤养得差不多了,他立马从台水回到了A市。
第一件事,就是请严明去高档餐厅潇洒,但那小子死活不去,问他为什么,就是不说。
“咳,墨迹啥呢?反正是江羽骞的钱,走啊。”
严明一板一眼地回他:“周皓,你以后别再花那人的钱了。”
“为什么?”周皓尬笑了两声,“反正他有钱。”
其实,他不是不懂严明的意思。
“这不是他有没有钱的事,这是,”严明突地顿住,神情严肃,“总之你别再花他的钱了,你没钱,我可以借你。”
周皓吸吸鼻子,“得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冤大头。”
严明顿时觉得所有语言都变得苍白,他只得撕开最残酷的真相,让它毫无保留地去击毁梦里人的幻想——
“我实话告诉你,江羽骞知道你在台水,我去找过他,我让他跟我一起去台水找你,我票都替他买好了。他没去。”
周皓眼皮子松垮地垂下,没有说话。
“跟他断了,咱不稀罕他的臭钱。”
“我不断。” 周皓的眼神由下往上渐渐挑起,他伸手摸摸口袋,下意识地去掏烟,空的,“操!”
他忍住十几年的烟瘾,站在苦口婆心的严明面前,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睛快频率地眨了多下,嘴里的话刚想冒出,又被他憋了回去。
最后,无法诉说的他,指着马路看不见的尽头,冲着严明喊:
“我没有路走了!”
他怕面前的人听不见,他又吼了一遍,“严明,我他妈没有路走了!”
那么歇斯底里,又那么绝望。在喧嚣的异乡街头,他成了走投无路的可怜人。
严明也许理解了他,也许不曾理解他。只是,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撂了句话,“路这么多条,怎么就没路了……”
严明走了,只留给周皓一个背影。
空气瞬间沉淀下来,凝重得可怕。五月份的A市,明明温度适宜,不冷不热,但此时的周皓却觉得很冷,手足都冷,而且是冷得哆嗦。
周皓独自去高档西餐厅吃了一顿,他甚至要了一瓶店里最贵的红酒,他晃着高脚杯里的红酒,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意思。
他并不爱这些奢华,所有的做派都像是邀宠的小丑。没有吃完,他就脚步疲软地往回走。
刚进家门,他闻见了一股被阳光晒熟了的灰尘味,它们团成无数个小点子扑在沙发上、椅子上、电视屏幕上、还有成千上万的,凝在空气里。
家里两个多月没住人了,怪不得这样。
本应该忙碌起来,把房子的各处地方稍微拾掇下,但他太累了,就让自己邋遢这么一次吧。
周皓把手里的行李包裹随意撇在地上,就着落满灰尘的沙发躺了下来。阳光的温暖味道,让他很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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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羽骞看到银-行发来的消费提示,他这些日子烦躁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他甚至在心底感谢了上帝,那人活着,他出乎意外地感到十分心安。
一旁的郑世初:“莫名其妙的,你笑啥呢?”
江羽骞站起身,拿起衣服,“你们玩,我有点事,先走了。”
回到两人的公寓,周皓正蜷在沙发上睡觉,像温顺的小白兔软绵绵地缩成一团,身上的那些刺收敛了,嘴巴也不会喋喋不休说些讥讽的话。
现在的他乖巧得不像话,又是十分的温顺。江羽骞坐了下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眼前的小兔子。梦里的人叽咕了几句,眼睛还是闭阖着。
江羽骞的嘴角不禁扬起很微小的弧度,要是这人永远是这副天然无害的模样,自己愿意一辈子把他养在这里,让他肆无忌惮地挥霍自己的钱,每个周末自己会过来看他一趟。
只要他乖乖的,不凶不闹,自己是愿意“包养”他的。
这些朦胧的意识很淡很轻,在脑子里时不时飘几下,连江羽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些朦胧意识的含义——
“包养”的最直接缘由,不是爱,就是性。两者起码得占一样。
这一觉直接就睡到了晚上,周皓半睡半醒睁开眼时,客厅里早已黑漆漆一片,他坐了起来,定了定神。
“你醒了?”空荡荡里传来的声音,而且就在身边,周皓吓了一跳。
“下午过来的,看你睡了。”江羽骞解释道。
周皓摊开手掌狠狠地搓了把脸,这下是彻底清醒了,“你怎么过来了?”
“看见银-行-卡上的提醒了。”江羽骞凑过身来,在周皓两腿间的那坨肉上摸了摸,“好久没做了。”
周皓也不是头一次的大姑娘,顺水推舟两人就滚到了沙发上,温度正正好,暖热适宜,两人的赤-裸身体还是出了好多汗。
江羽骞的汗珠滴到他身上,周皓眯着眼大喘着气,正好看见身上的人在一下一下律动着,双颧在黑暗中似乎都能看见燥热的红晕。
他俩之间做的频率并不多,一周两次吧,每次都是周皓主动,江羽骞鲜少开口。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周皓都怀疑这人下面出了毛病,要不就是教徒式的禁欲。不过今天,由之撩拨挑起,周皓还是没有体会到那种如火的渴望。
江羽骞在这种事上向来严肃,不苟言笑,就好像两人在办一件特别庄重的大事。
周皓除了喘气,其实并没有多么享受,他现在脑子里全是严明的话:
他知道你在台水,他没有去。
他知道你在台水,他没有去。
他知道……
渐渐的,这些反反复复的话转变成了:那个人狠心到底,哪怕你快死了,他也不会去看你的!醒醒吧!
周皓把剪得短短干净的指甲掐进了江羽骞的后背,往死里掐,惹得身上的人皱眉“嘶”了一声。
“放松点。”
周皓听不见他的话,他的指甲依然固执地陷在江羽骞的肉里。
大概也察觉出了身下人的心不在焉,江羽骞加快了动作,发泄一通,提早结束了酣战。
完后,周皓拖着酸胀的身体清扫了战场,江羽骞去了浴室。客厅里有股浓重的甜腥味,掩盖了之前呛鼻的灰尘味儿。
浴室门开了,江羽骞脖子上挂了条白毛巾,周皓接过毛巾,给他仔仔细细擦干了头发,又去柜子里找出吹风机。
“昂昂昂——”类似切割金属的噪音,从里吐出暖风。
“周皓,咱俩散了吧。”
说出这话的时候,江羽骞在扪心自问:我真的要跟这人散了吗?是真的要散了。
程子旭已经有松动的意思,他俩在一起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儿,那原先的三角关系必然要断掉一角。
“什么?”吹风机的声音太大,周皓只听见这人喊他名字。
江羽骞止住了他穿插自己头发的手,随即又关掉了吹风机。
“我说,咱俩散了。”
几个字都听得懂,可是组合在一起,又有点听不懂了。
“什么意思?”
江羽骞抬头坦荡如砥地直视他,“你把视频给我,这间公寓给你,我以后也不会过来了。”
“拔屌无情啊?”周皓很难看地笑了笑,“你刚才不是往我菊花里捅得很过瘾吗?”
粗俗自贱的话语,周皓已经全然麻木了,他就是想恶心死眼前这个人。
“程子旭,程子旭,哈哈,他可真厉害。江羽骞,你是想跟旭旭在一起啊?”
周皓的脸色似在笑,似在扭曲,“那我明天就把视频传到校内网上去,让同学都看见那人的骚样。”
本来,江羽骞心里本来还有点愧疚,但这会儿,已经荡然无存了,他只觉得面前的人令人害怕。
江羽骞穿上衣服,提脚欲走。
到终了,周皓还是问了出来——
“你知道我在台水,对不对?”
那道背影愣住,没回头,也没再往前走。
突然的沉默,周皓拿起床上的枕头,狠狠砸了过去,“我他妈是拿你江羽骞当家人的啊!”
不是模棱两可的炮-友,也不是风花雪月的情人,是家人,是七岁之后生命里平白无故空出的位置,他毫不吝啬地把位置留给了江羽骞。
可,人家压根不稀罕,人家压根不会管这个疯子的死活。
江羽骞走了,房间里就剩下周皓一个人,仰趟望着天花板。他想起了他爸爸以前骑着自行车,把他牢牢地放在后面固定的座椅上,走街串巷地骑来骑去。
“叮叮叮——”的喇叭声,混在街头小贩的油条豆浆里,悠长深远地回荡着。
“爸爸……”他像一个孤独无助的孩子窝在床上,叫着自己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