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顾意接了新的戏。剧本由去年因改编了一部同名小说而受到好评的一位编剧撰写，导演请的是擅长拍文艺片的一位黄姓导演。说是要拍一部围绕几个同时处于战争年代里不同身份的人物为题材的电影，其中一共有四五则故事：一则关于风俗产业，一则关于传统艺人，一则关于下等人群的日常生活，另外还有些关于皇室、贵族等人群的故事。
顾意之要演的是那个下等人群为题材的女主角，生来就没有姓氏，在当地一个大户人家做下等丫鬟，别人都叫她“阿七”。阿七成年的前夕被老爷一个来府上做客的远房亲戚看上了，老爷就把阿七送给那个远房亲戚当小妾。远房亲戚玩了几个月，就把阿七送进了别院。某日，远房亲戚的表弟去参观别院，看到坐在庭院里乘凉的阿七。晚上，表弟进了阿七的房间，把阿七强奸了。事后，阿七坐在床上，看到膳房因为家丁失手起了火，火光在夕阳里燃烧。
“但是为什么找我去做主角呢？”顾意之说。
她很清楚现在外界对她演绎的角色的定位是如何的，与其说是“不适合”，不如说是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会有人请自己去演这样的角色。
“我听说是有人推荐你，然后导演和编剧看了你之前的作品，觉得你还不错，所以就决定是用你了。”经纪人说。
“我从来都没有演过这种角色啊。”顾意之说。
“可能是看你眼睛比较大，看镜头的时候比较水灵。”经纪人打趣。
“但是我怕演不好，而且从制作班子到导演编剧全部都是拿过奖的吧？”
“你也拿过奖啊。”
“我拿的奖在他们那边都不够凑数的吧？而且还是我复出之前的。”
“不要这么消极嘛，”经纪人摸摸下巴，说，“你也不要有压力，要是你把这个戏演好了，不就能向你自己证明你的实力了吗？”
顾意之没有反驳，却也没有回话。
下午回到家的时候，顾意之碰上张妈出门买菜，张妈说今晚明奈香会回来吃饭，要做一顿好的。
顾意之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和明奈香见面了。
“她好久都没回这边吃饭了吧？”顾意之说。
张妈叹了一口气，说：“是呀，她要不是今天亲自打电话过来说要回来吃，我都以为她回日本了。”
晚上，顾意之坐在一楼的书房里看剧本的时候，从窗口看到一辆没有见过的车子开到了别墅门口。车子停稳之后，明奈香从车上下来了。她没有立刻走到别墅门口敲门铃。副驾驶位上跟下来一个穿着显眼的男人，他和明奈香站在门口小声谈论了一会儿后回到了车上，然后车子朝着开来的方向驶去了。
过了一会儿，顾意之听到明奈香进门的声音。她把门稍稍开出一条缝，看到明奈香跑进厨房，和张妈打了招呼。张妈正在做饭，于是两人站在厨房里寒暄了一会儿。
“你不和你姐姐打个招呼去吗？”张妈说。
“她在哪里呢？她回家了？”明奈香说。
顾意之看到张妈指了指书房说：“书房里呢，应该在看剧本。”
“那我还是不要打扰她了吧，”明奈香说，“姐姐应该不喜欢在用功的时候被打扰。”
“也是呢。”张妈说。
半个钟头过后，贝豪回来了。张妈敲了书房的门，跟顾意之报告了一声。
其实顾意之在她来敲门之前就看到贝豪的车停进了车库。从明奈香回来开始，她就再也无心看剧本了。她想起了一个月之前在雅之大厦的停车库里看到明奈香的事情。虽然当时她叫了明奈香的名字之后，明奈香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别过身去看过她，但是她万分确定那就是明奈香。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看到了什么？今天的车子又是谁的？这一个月里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想到这些问题，顾意之觉得脑子要炸开了。
吃过晚饭，贝豪和顾意之又进了书房，明奈香则回了自己的房间。
“今天你状态似乎不是很好。”贝豪说。
“有吗？”
“你刚刚吃饭的时候一脸担忧，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启话题。”
顾意之拿起剧本，坐到小桌子边上，说：“没什么，新接的戏有些麻烦而已。”
“什么样子的角色？说来听听？”贝豪说。
“一个丫鬟，嫁到有钱人家去了，后来被人玩死了。导演说这个人物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一个普通人。”顾意之说。
“听起来还可以呀？”
“但是就是普通人难演。要是有个什么特征，我还能抓一下，但是一般人，普通人，我可就真的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了。”
“能让我看一眼剧本吗？”贝豪看看顾意之手上的剧本。
顾意之把剧本递了过去。
贝豪跳着页数翻看了一会儿，问：“你演的是阿七？”
“对。”
“这个确实有点难度。”
“根本不是有点难度。经纪人拿剧本的时候说，要是演好了说不定就能成名，但是要是演不好，那就完全会变成另一个故事。根本不给我中间的区间。”
“没有给你选项吗？一上来就要你演这个？”
顾意之咬了咬嘴唇，点头：“对方指名道姓要我去演这个角色。后来经纪人说是有人推荐我去的。”
“是谁呢？”
“没有细问。但是我感觉经纪人也不知道。”
贝豪又问了几个关于剧本的问题，顾意之都回答了。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贝豪工作上碰到的不顺。最后，话题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又绕到了那个不可避免的点上。
“说起来，明奈香距离上次回这边已经有一个半月了吧？”顾意之说。
贝豪拿起日历算了一下，说：“差不多吧。”
“其实一个月之前我在雅之看到过她，但是她的表现非常奇怪。”
“怎么说？”
“我叫了她一声，但是她没有回，就看着前面的车子。”
“车子？”
“对，一辆黑色的轿车。”顾意之十分肯定地说。
“会不会是你认错了呢？”
“不太可能会认错吧。她那天穿的外套和今天是一样的。”
“你见过那辆车子吗？”
顾意之摇头，说：“没有。绝对没有。另一点非常可疑的是那辆车子看上去虽然不旧，但是绝对不是别人会开出来谈生意的车子。”
“难不成她是看到仇家的车子了？”贝豪随意地说了一句。
“仇家？”
“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贝豪说。
顾意之朝他看看，眨眨眼睛，过了一会儿，问：“所以……是不是你们那边的呢？”
贝豪感到一阵纳闷，反问说：“你为什么这么想？”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们的立场是完全相对的吧。”顾意之说。
贝豪挠挠头，说：“也对，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就不正常了。”
顾意之接着说：“我能看得出来你们都需要我。虽然具体的我不知道，但是我大概猜到我的立场了。”
“我不想为难你的。”贝豪说。
“反正到时候你们要是真的打起来了，自然会有办法的。”顾意之说。
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顾意之突然醒来了。她忘记自己做了什么梦，但是又有了一种被活生生从梦里揪出来的感觉。她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突然听到隔壁明奈香的房间里有一阵翻动东西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明奈香下楼出门了。她拉开窗帘，看到之前送明奈香过来的车子停在别墅对面的路边。之前那个下楼和她说话的男人站在路灯旁，双肘交叉，靠在车上。
明奈香走到男人身边，递过去一个小包裹。他们低声交谈了一会儿后，那男人坐回副驾驶室，朝着白天开回去的方向走了。明奈香在路灯下站了很久，直到顾意之看不清那辆车，她才回了别墅。
第二天顾意之起得很晚，一直到快中午了她才醒来。
洗漱完走下楼，她发现张妈已经准备开始热午饭了。张妈看到她下楼，给她煎了一个鸡蛋，烤了两片面包，告诉她贝豪和明奈香都已经出门去了。
明奈香又去哪里了呢？顾意之吃面包的时候这么想着。
吃完了面包，她上楼继续看剧本。看了几页之后，有一个陌生号码给她打了电话。她接起电话，发现是墨易简打来的。
“怎么换号码了？”她说。
墨易简说：“出了点事情，手机丢了。”
“要紧吗？”她说。
“还行吧，反正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
顾意之想起了之前在周年庆上听说的事情。她开始犹豫起要不要提起这个事情。
“我回头跟你说出了什么事情。现在我这边时间有点紧张，一下子说不清，”墨易简说，“这个是我的新号码，你记一下，之后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就打这个号码。”
“你以前的号呢？”顾意之问。
“丢了。”
“那我换个问题。你怎么突然就去凤凰了？”
“这个故事你要是想听我下次也和你说。”墨易简语气很坚决。
顾意之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题。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墨易简先挂断了电话。<>